宋云初有些晕,身上还很疼,但她顾不了这么许多,望着密林里弓箭手站定的位置大声吩咐道:“单澈,留活口!”
这样精准的剑法,放眼九州大陆,只可能是玲珑阁的单澈,中陆大地上第一神箭手。
怕那少年一激动结果了青瑶,宋云初只能提前下了命令。
密林那边的人收了箭矢,确定宋云初不会再有事之后转身隐入了暗处。
很快,没了宋云初这个人质,青瑶带过来的人被打得死伤惨重,最终,只剩下受伤的青瑶瘫坐在了地上。
沈星野站在青瑶面前,俯视着这个女人。
“是谁指使的你?”
青瑶自知如今绝无生还的可能,索性咬紧了牙关回到:“没人指使,是我自己要你死,给张星月陪葬。”
沈星野眼皮子颤了一下,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宋云初在刘毅的搀扶下挪到了前方:“我不信,你一个家奴哪有这样的本事策划对镇北大将军的杀局。”
青瑶抬起眼帘瞥了一眼宋云初,干笑了一声。又是他,既然打定主意不说,她也自有应变之策。
缓缓举起那只受伤的胳膊,左手拎着宽阔的衣袖一点点向上,露出了一道醒目的伤疤。
宋云初眉头轻蹙,青瑶的手腕上赫然刺了一个“囚”字。
宋云初不太明白。
倒是沈星野看到那个字忽然有些站不住,脸色瞬间苍白了:“你是青狼营的人?”
青瑶瞧沈星野一脸震惊的样子,十分满意,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察觉不到的得意来。
“我分明解散了青狼营,你怎么会……”沈星野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会?”青瑶牙尖嘴利地反问了一句,“是,你沈大将军一身正气浩然长存,解散了昌黎国历史上最肮脏最黑暗的机构,我这个挣扎在淤泥里的渣滓被你沈星野解救了应当对你感恩戴德,把你当成救世主,为何还要杀你呢?”
沈星野没吭声,淡淡地瞧着她。
青瑶冷笑着:“你当时下令解散青狼营的时候可想过还在里面的孩子?”
“我们同你一样,被丢进去的时候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怕在里面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哪怕从小被告知只有杀光身边的同伴才能活着出营,我曾经非常害怕,非常无助……”
“可我见到了你,那日教养麽麽站在我们面前,遥遥指着你……”
“她说,那是今年脱颖而出的少年,只要我们足够狠有足够的能力,就能像你一样,被衣着光鲜的大官接走,从此成为昌黎国最厉害的爪牙。”
沈星野明显有些许犹豫,半晌过后,才开口道:“你只看到我出去,却不想每年死在里面的孩子有多少吗?”
“那又如何?”青瑶反唇相讥,“别人死了关我什么事?我有能耐让自己活着出营。”
“不可理喻。”沈星野听着青瑶的歪理胃里有些翻涌,恶心。
“我不可理喻?”青瑶的声音突然高亢,颇有钟歇斯底里的疯狂,“你以为自己很高尚吗??明明什么都不懂,偏生出些不知所谓的心怀天下的悲悯!自以为是,一塌糊涂,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对青狼营是,对张星月也是!!当初她若没救你,也不会弄得个家破人亡的悲剧!”
沈星野被这样的嘶喊惊在了原地,像是吞下了一颗苦胆,五脏六腑都有些涩,那滋味难受极了。
面前的女人咬牙切齿的恨意实打实地侵袭着他。
头一次他开始恍惚: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明黄敞亮的屋子里,一个男人食指和中指夹起了一枚黑子,正在思索着棋盘上的局。
没有对手,他一个人黑白对弈,时间仿佛在那瞬间凝滞了。
有下人低着头走了进来,不知与他说了什么。
男人神色如常,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自疑道:“失败了?”
黑子似乎想到该往哪里动,他满意地将它置于棋盘上:“没用的棋子,那便弃了吧。”
黑子包围着一颗不起眼的白子,男人将那枚棋从棋盘上取下,掷到了地下。
青瑶原本还要说什么,可心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像是无数条虫子从里面开始撕咬。
似乎连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有一条黑红色的蠕虫猛地从她的胸口钻出。
七窍都在流血,不断有虫子从她的耳鼻口眼里爬了出来。
宋云初一下子没忍住,几乎要吐了出来。
沈星野拉着宋云初急急后退了两步,然后抬起手挡在了宋云初的眼前:“不要看。”
确实看不得,那些蠕动的黑色虫子源源不断地涌出,像是许久没有进食的饿狼,从里到外蚕食着青瑶的身躯。
没过多长时间,那副身体便变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之间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滩肉泥,连人样都没有了。
宋云初被沈星野一直遮挡着视线,但虫子啃咬发出的窸窣响声还是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的头皮发麻,固执地将沈星野的手从眼前拿下,十分认真地盯着小沈将军的眸子。
身上寒意刺骨,她下意识握紧了沈星野的手:“究竟是谁要杀你?”
沈星野怔忡了一刻,方才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世上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放心,我还得护着你,不会轻易去死的。”
青瑶的事虽然解决了,但是在沈星野心里留下了一个过不去的坎。
她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太沉重了,沈星野努力不去回想,却总忍不住晃神。
脑海中全是潮湿阴冷的房间,肮脏狼狈的自己,竞技场里野兽一般的嘶吼和丧心病狂的杀招。
灰头土脸的姑娘把他护在了身后,眼神绝望而坚定。
同伴们的血涓成一股细流,朝他绵延。
血色和眼泪混杂,歇斯底里的青瑶咆哮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他像个木偶,瞬间被人抽干了灵魂,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循环之中。
宋云初看他这幅模样,好端端的生出一丝心疼,看他叱咤风云,过得风光无限,其实各中苦涩又是谁能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