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鹤七送您回来的,”婢女柔声细语回答。
宋云初问:“鹤七是谁?”
“是太子身边的暗卫。”婢女说,“您住久了就能见到他了。
宋云初点点头,说:“这位鹤七大哥人真好,你知道他住哪里么?”
这倒是难到了婢女,鹤七神出鬼没,她思索半晌,犹疑道:“应当在殿下的院落。”
宋云初说,我要去谢谢他。
她就这么认认真真地呆在浮云居一整天,抄了整整十版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春风赏了片刻,挑了一幅去装裱,宋云初就携着它偷偷去了沈星野的院落。
沈星野正值休沐,不用去鸿胪寺报道,听到外头有动静,说是段一灯来了。
他挑了挑眉,难道宋云初认出昨晚是自己了?
他回忆片刻又摇摇头,应当不是。
宋云初睡得那样沉,叫也叫不起,上下眼皮如同粘在了一块儿,怎么会知道是谁把她带了回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段公子来本宫这儿所为何事啊?”他如今见着宋云初都觉着有趣,饶有兴致地询问。
宋云初行了礼,彬彬有礼地问:“见过殿下,殿下身边那位鹤七,可是住在这里?”
沈星野捏着杯子的手僵住,他翻了翻眼皮,波澜不惊地道:“不在。”
房梁上蹲着的鹤七:“……”
宋云初便把自己带来的心经给了沈星野,道:“我来谢谢鹤七昨夜的帮忙,若不是他,我定是还飘在镜湖上……”
她说着说着有些心虚,怕沈星野问起各中缘由,一笔带过,“总之,麻烦殿下给鹤七大哥了。”
沈星野垂眸展开那张心经,字迹端秀,泛着松香。
这是拿了自己的纸,用自己的笔蘸自己的墨,送礼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沈星野轻轻哼了一声,宋云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疑心自己听错了,咳了咳,很乖巧地补了一句:“……谢谢殿下。”
沈星野手指敲着檀木桌子,似笑非笑:“你是该谢谢本宫。”
还没有人让太子殿下屈尊降贵当船夫,也没有人这样劳动过太子殿下的大驾去给一个小小暗卫送东西,宋云初头铁胆子大,初来乍到两件事全给做了。
都说她聪明,沈星野看向底下不明所以的宋云初,心里想,我却觉得她有点笨。
那心经最后被沈星野没收放在了自己房中,宋云初并不知道。
“下次喝酒就在自己房里头喝,”沈星野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不然可没人来找你回去了。”
宋云初道,下次同殿下一起喝,就不怕回不去了。
她这话本是随口一句寒暄应付过去,哪承想沈星野顿了片刻,竟说了句也好。
“马上是父皇的生辰,你的字写得好,不如替本宫写一幅万寿图。”沈星野若有所思,指节哒哒地扣着,嘴角是清浅的笑意,“事成,本宫就带你去环罡最好的酒楼吃席。”
山珍海味宋云初在南楚吃得多了,她捏了捏自己纤长的手指柔弱地叹气:“我这手太久没拿笔,写了这一幅心经已经是筋疲力竭……”
沈星野郑重其事地道:“既然这么严重,想必是拿不起匕子切羊肉了,可惜了,崇锦楼的全羊最是美味,只好本宫一人独享。”
宋云初顿了顿:“但为了殿下,我自然是倾力而为。”
沈星野点点头,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个玉牌给她,宋云初接过,上面写着小篆星野二字,饰以龙纹。
“这是什么?”
沈星野道:“一个甜头。”
他噙着笑看向宋云初:“拿本宫的身份玉牌买酒,可以记账。”
小厨房里的厨娘今早诚惶诚恐地跟管家说丢了几壶酒,沈星野记着宋云初昨夜喝得就是上好的牡丹蜜,好一个翩翩公子却要像小鼠一般偷酒喝,好像大夏很小家子气似的,供不起一个人喝点酒水。
这话听到宋云初耳里却不一样了,她只觉得沈星野在嘲笑自己,蚊子般地哼了哼:“我放了银票……”
沈星野想起那厨娘唯唯诺诺将破烂银票呈上来的样子,好整以暇道:“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几百两的银票放在猪油盆子上头,叫厨娘怎么兑钱。”
锦衣玉食的宋“公子”确实不太懂庖厨之事,她只看那盆子白花花一片玉色怪漂亮,银票便随意搁在了上头。
“那这玉牌,买什么都可以记账么?”宋云初赶紧转移话题。
沈星野道:“你可以试试。”
宋云初便知道是不能了,垂头哦了一句,半张看不见表情的脸竟然叫沈星野瞧出一丝不屑来,高傲的星野太子顿时又清了清嗓子:“凡在环罡城做生意的,都认这块牌子,你觉着能不能记账?”
宋云初想,这点却比她家的草包皇帝强许多了。
介子越那傻蛋,一心一意想着要先帝承认自己,却忽略了民心,怪不得老百姓提起他都不太喜欢。星野太子一块刻着名字的玉牌都能让满城的生意人信服,可见名声非常好,是个堪当重用的冤大头了。
剩余短短片刻思索了许多,面上却不显,做出了惊诧表情拍了拍沈星野马屁,自如地走了。
“越弟,依愚兄浅见,治国首要治民,民生为国之根基,帝仁则民聚,帝戾则民散……”
宋云初妥帖地把信对折叠好,叫驿馆的邮使快马加鞭送到南楚。
南楚,庆熙观。
“娘娘,宋云初送了信来。”一位黑衣人恭敬跪下,双手将一信笺呈上,正是宋云初在大夏送出的那封。
对着铜镜梳发的女人手上动作并没有停,她利落地给自己绾了个发髻,然后手指在面前的一堆簪子里游移,最后挑中了一支青玉插上,插完以后,她对着镜子看了半晌才接过信,漫不经心地拆开,粗粗扫了几眼,嘴角挂起讥讽的笑容:“这是在教越儿怎么做皇帝么?”
“我们越儿天生就是要做皇帝的,由得他来教?”宋轻舟的手轻巧地把信扔进一旁的香炉,香炉里头袅袅燃烧的暗焰把信纸吞没,最后化为了灰烬,合着馥郁的粉尘堆在了金丝香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