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只有监生可以进,宋云初没有凭证,只有被拒之门外的份儿,但这难不倒足智多谋的宋云初,国子监的监生多会在附近的茶楼喝茶,时而吟诗作对,时而高谈时政,想要一探大夏的风土人情、政治局势,茶楼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一个切入点。
宋云初今天为了贴合学生的身份混入那群国子监生还特地换了朴素的白布袍,她安安静静坐在茶座边角,等着监生放课,桌上是她早就磨好的松香墨,墨汁清透幽香,蘸在一支开了叉的狼毫笔上,十足一副爱听讲的好学生样子,便是叫她南楚的先生见了,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听说前几日太子殿下新收了门客,是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浪荡酸腐,叫什么段一灯的。”
宋云初咬着毛笔的嘴不禁扯了扯,未曾想这群未来的国家栋梁们对当朝太子的私事这般关心,绕来绕去竟聊到了自己身上,实在是尴尬至极。
“这名字取得倒是不错,只是为人太嚣张了,竟然把太子神武与牡丹花作比,殿下容人之量堪比江海。”
可是你们太子就是长得很漂亮呀。
宋云初哼哼唧唧想,这在我们南楚,夸一个男人长得好,是很高的荣耀呢!
她想着想着,提笔写道:“夏人粗鄙,监生如是。”想到那个星野太子,又添了一句:太子不在其列,唯小气尔。
又有学生品鉴她那句诗,若论格律,其实只有对仗工整一处可言,只是在场的人没一个敢在沈星野身上做文章,宋云初另辟蹊径,倒真拿了魁首。
“若是我去,也能摘得桂冠。”有人不服气。
“你们说,若是南楚那位,会写什么样的诗呢?”
“你说宋云初?他文思敏捷,未及弱冠登了花萼楼听政,有经世的大才,写个牡丹诗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况且南楚人善写景,这点我们却是比不过了。”一个温润声音分析道。
宋云初听得汗颜,毛笔沾了墨把前面那句夏人粗鄙重重地涂黑了。
大夏这帮子文人就跟武将似的实心眼儿,宋云初卷起账簿慢吞吞地走了,很自得地想,不足为惧,若是有她坐镇南楚朝堂之上,介子越定能安坐龙椅,宋家也可日渐辉煌。
她哼着曲儿悄悄溜了,七拐八拐到玉桂坊去买马蹄糕。
沈星野在鸿胪寺点了卯便回了府,正巧迎面撞上了穿着白布褂子的宋云初,宋云初身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手上还提着一个精致小木盒,沈星野纳罕道:“段公子这是做什么去了?”
宋云初在太子府白吃白住,对上了府主人就有些虚势,她勉力腾了一只手去开木盒子,里头码着一排精致小点,是答应了春风的马蹄糕。
马蹄糕酥香软糯,宋云初笑着道:“感念殿下的赏识,我去外头特地买了些糕点,今夜与殿下把酒论诗!”
沈星野捻了一块尝味道,问:“你怎知本宫今日回府?”
宋云初自然是不知道,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指着外边树上吱哇叫着的鸟雀道:“鹊鸟报喜,有好事临门,我的好事自然是在殿下身上了。”
沈星野被她一番话哄得心神顺畅,笑了笑说:“本宫瞧这马蹄糕是你买来自个儿吃的,嘴巴恁的甜。”
宋云初惯会撒娇,说好话是手到擒来的事,幼时顽劣,她在段莺身前撒个娇,宋澜夫妻两个就不舍得罚了。
太子好像对这点心很满意,晚间又差人送了上好的文房四宝,叮嘱他好好研习诗词。
宋云初愕然看着眼前的笔墨纸砚,一旁送礼的侍女含着笑重复沈星野的话:“段公子聪慧伶俐,若是肯花功夫在正道上,一定能成为像南楚宋云初那样文采风流的大诗人。”
末了,侍女又惟妙惟宋地模仿:“段卿不会叫本宫失望罢?”
宋云初哼了哼,粗声粗气地说:“省得了!”
侍女给她合上门扉,握着小拳头悄声鼓励他:“殿下很看好你呢!”
宋云初没想到来了大夏还要被人压着读书,哭笑不得地收起沈星野给的那堆琳琅满目的赏赐,咬着毛笔写下了一句。
“星野太子财大气粗,乃是漂亮宝器。”
宋云初读诗书读得头脑发胀,春风给她按了按身子松快筋骨,窗外正掠过去雀鸟,日光长暖,照得花朵发烫。
“姐姐,今夜殿下在不在?”她问道。
春风道,不在,殿下在宫里办事,许是要宿在宫里了。
宋云初便从自己床边的柜子里抱了几坛子酒出来,沈星野若在府上她是不敢饮酒玩乐的,但沈星野不在,她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太子府景致优美,她早早相中了一个好去处,预备夜饮美酒。
“别告诉殿下。”她双手合十,对着春风撒娇。
回了南楚就不能喝酒了,她得在大夏多贪几杯。
况且这酒,是她偷偷去厨房拿的。
自浮云居出去有一大片镜湖,湖面芰荷亭亭玉立,直棱着大朵的碧绿圆叶和雪白藕花,湖中还有一座小亭,须得坐船过去,岸边小舟上摆着桨橹,还有一盏纸灯笼,宋云初午歇起来就摸去了船上,自个儿划着到了亭上。
她掏出自己藏的酒深深嗅了一口,小猫喝水似的舔了舔壶嘴上的清甜酒液。
太阳落下半山,万道霞光满天挥洒,落在她的脸上安静如梦。
沈星野在东宫伏案理政,日头渐渐偏了,正是傍晚时分,落日给金色宫殿增添了橙红的晖光,宫门还未下钥,他今天要回去陪严官晴吃饭。
严官晴是他的侧妃,太子殿下对于情情爱爱的事没有那么上心,这侧妃是他爹硬塞的,顾及女儿家的面子,沈星野便把严官晴接到了关中街的府邸上,每月都会抽出时间来陪她吃饭,虽然不知寻常夫妻是怎么样生活,但沈星野觉得这样的相敬如宾便足够。
他到府上时,夜色渐深,一位穿着妃色宫装的女子正坐在中厅位子上等,正是严官晴。
沈星野眼睛瞟过她面前一桌子的菜,大多是自己爱吃的,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坐到严官晴边上低声道:“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