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罗睺的内殿,好似一座黑色堡垒,黑石垒成的墙壁下,暗红色的大门朝外大开。
深绿偏黑的藤蔓肆意生长,攀附在城池中。
一剑劈下,非但没将其砍断,反而迸射出一连串的火星。
虽然赵铭只用了半分力道,可藤蔓的强度也绝对不逊色一般灵宝。
装饰所用的藤蔓便有如此强度,很难想象建造整座城池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
其中很多材料甚至已经绝迹,赵铭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恐怕也只有上古之时,才能有如此大的手笔。
赵铭也不客气,没有半分客人的觉悟,一并收纳在袖中乾坤。
走过之处,好似蝗虫过境,只剩下光秃秃的城墙。
在内殿转悠了几圈,搜刮的盆满钵满,方才停下了脚步。
他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寻找弑神枪和灭世黑莲几件宝物,二是为了探寻罗睺勾连大道的方法。
如今,灭世黑莲已经找到,但弑神枪的踪迹却是丝毫未见。
着实奇怪,他刚刚里里外外找了几圈,都没看见弑神枪的踪影,甚至外界的时光长河都找不到源头。
就像是被这座宫殿生生截断了似的,难道说时光长河不在这里?
赵铭眉头皱紧,双手抹过眼皮,冒出两股金光扫过。
在大道沾染的目光之下,四周的一切都化作了本源线条。
错综复杂的线条好似一团毛线,顺着每一条线条探寻,能够发现这每一条线条都来自一个终点。
走过闭塞的走廊,转了几个弯,映在面前的是一堵厚实的墙。
骤然间,两边的灯火接连亮起,映出了墙上的壁画。
仔细看去,正是讲述着罗睺一生的丰功伟绩,只不过夸大了许多,像是诛杀三千魔神未曾一败,还有号令天下凶兽莫敢不从等等。
“死后还要把自己的丰功伟绩逐一画出,也不过是个好大喜功的家伙。”
赵铭嗤笑,对罗睺的种种事迹不以为然,要是罗睺真能横扫天下,又如何被乾坤老祖、阴阳道人和鸿钧、杨眉四人围攻身死。
说到底,罗睺也不过是上古龙凤大劫的输家,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自怨自艾罢了。
“死都死了,何必蒙骗后人!”
赵铭一扫衣袖,掀起一阵罡风席卷,将墙上的壁画消磨殆尽。
忽然见四面墙壁上浮雕着四柄长剑,看样式正是诛仙四剑。
刹那间,那四柄剑褪去了石雕的灰白,焕发出森森寒光,勾连形成诛仙大阵。
无数剑气一涌而来,其间陷仙、诛仙、戮仙、绝仙四股剑意横扫,显然得了几分真传。
“果然是这里!”
赵铭见到诛仙剑阵,料定在墙壁背后隐藏着罗睺秘宝,他要寻找的种种东西,多半都隐藏在后面。
剑气呼啸而来,暗藏种种玄机,动人元神,陷人魂魄。
面对纵横交错的剑阵,赵铭连点几步石板,仗剑反攻。
双方的剑气如狂风暴雨,看似杂乱无章,但实则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处。
这一剑,甚至已经超越了技巧和力道,而是两股剑道的争锋。
赵铭的剑意好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时而如白鹤直上九天,又好似骏马飞驰草原,一切剑招全凭本心而用,淬炼无数剑意于一家,走的是逍遥的路子。
而反观罗睺的剑意,则是百变的多,一连无数种剑意轮番使用,但其中却都有一股诡谲的核心 。
从中便能看出罗睺的性子,绝对不在乎任何招数,不被规则道义约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走了几百招有余,两侧的墙壁早已满是剑痕,而浮雕的诛仙四剑,说到底也是仿制,又无人操持。
待剑意消磨,四柄石头剑也化作了飞灰落下。
赵铭面无表情的盯着墙壁,但实则浑身紧绷。
这内殿的本源都在墙壁后头,等他一剑打开,说不定会冒出什么妖魔鬼怪,对于上古的魔祖,如何小心都绝不为过。
三尺长的圆弧剑气砸在墙壁之上,皲裂出无数细密裂缝,紧接着又是几剑,墙壁便轰然倒塌,激起一阵气浪。
赵铭没有行动,反而如绷紧的弓弦。
随着墙壁的碎裂,墙后有什么东西解封一般,呼呼的鬼风穿过了走廊,两边的灯火摇曳几下,尽数熄灭。
等看清内部,没有想象中的罗睺尸身,也没有预料的危机重重,反而有些普通,甚至有点配不上罗睺的身份。
光秃秃的土地上只有一座小屋,依着悬崖峭壁修建。
小屋外还有土石的泥墙,两三朵粉红的小花钻出了墙外。
这景象要是普通的修士,赵铭还能理解这份闲情雅致,但放在万魔之祖的罗睺身上,便显得格格不入。
走近小院,没有任何声响,就是普通的药园,小屋的屋檐还残留些许露水。
打开门一看,赵铭顿时楞了一下,立即按住剑柄。
在蒲团上坐着一位中年男人,虽披头散发,却遮盖不住他刚毅的脸庞。
特别是睁开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人看不清所见所想。
而在男人头顶悬浮着一柄暗金色的小枪,滴溜溜的旋转,笼罩了男人尸首。
“罗睺尸首?”
赵铭又摇摇头,他知道罗睺早就被道祖挫骨扬灰,别说尸首就是魂魄都化作乌有。
否则,依罗睺的性子,怎么会说出大道不死,魔道不灭的话。
可眼前的人又是谁?
看那头上悬着的小枪,正是混沌青莲和盘古斧所化的戮神枪,乃是洪荒第一杀伐至宝。
此刻却浮现在男人头顶,隐隐有护佑之意,并且男人的气息来自时光长河,似乎生命印记还并没有散去,换而言之就是这男人没有死。
不可能,道祖不会放过罗睺!
“没有什么不可能,鸿钧小儿不是不杀我,而是杀不了我!”
不知何时,男人的眼神恢复一丝光彩,好似从泥胎塑像,变成了有血有肉的真人。
可那股缥缈的时光韵味依旧存在,男人的生命印记似乎在无和有之间徘徊。
“你是谁?”
赵铭肃穆的握紧长剑,神经紧绷。
“你不是一直再找我吗?”
男人勾了勾小拇指,灵柩便破开了空间壁垒回到身边。
赵铭眼神微张,有些吃惊。
他料想过无数次再见罗睺的景象,或是痛快淋漓的酣战一场,也或是面对一摊早就死去的骨灰。
但唯独没想到,罗睺竟然会心平气和的和自己对话。
这可不像是罗睺的性子。
“性子总会改的不是吗?”
男人似乎看出赵铭所想,又动了动手指。
房间的尘封无数载的茶壶飘动起来,掀开了茶盖,一汪灰蒙蒙的水流从窗外飞来。
不过多时,房间里茶香弥散。
“请!”
一杯茶稳稳飘在赵铭面前,迟迟未动。
“怕我下毒?”
“不是!”
赵铭低下了头,端起茶杯,盯着淡青色的茶水,灵气扑面而来,显然是好茶,但他却没有心思喝。
他在想一个问题。
一个人的性格会因为时间改变吗?
就像这茶,在此放了亿万年,还是原先的味道。
可人会变吗?
罗睺会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