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六个?”

大羿眺望天空逃窜的六只金乌，不在犹豫，抽出两只箭。

当箭放在弓弦的刹那，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从他的视角去看，旁边的岩石和小树都渐渐消失，整个世界中只剩下天空的六只金乌胡乱飞舞的模样。

精气神在这一瞬间到达了定点，宛如一方气血熔炉在沉重的鼓动。

右手向后稍稍用力，弓弦便变作了满月，天地间的灵气都沸腾起来，争先抢后的融入箭矢里。

啪!

大羿的手一松，箭矢裹挟千钧之力划过山川大地，空气激荡间形成一条气浪，稳稳落入金乌胸口。

“下一个!”

大羿忽然朝后面一转，目光凛冽，便又是一箭横空而去。

这一天，在洪荒大地都能看见滚滚赤红的太阳，从天空飞速落下。

而地面的温度在极速的下降，很快天空的乌云微垂下来，阴沉的云层中雷声滚滚。

忽然，一道亮白色的闪电贯穿了天地，轰鸣的雷声在大羿耳边渐渐消失，他只能看见那天空中最后的两只金乌。

尽管相距了千万里的距离，但大羿看的十分清楚。

似乎能看清金乌黝黑的皮毛，扇动着翅膀，单足树立，化作一条长虹穿越山川。

“就是此刻!”

一股冥冥的预感告诉大羿，此箭必然命中。

大手松开，箭矢成斜弧状飞越了千万里距离，如同一道闪电后发先至。

两者之间的距离飞速的减少，尖锐的呼啸声在耳边响起，金芒似乎感觉后背隐隐作痛，转身竟然不在有丝毫畏惧。

朝着箭矢迎头飞去，熊熊的太阳真火紧贴着皮毛燃烧，他好似在太阳中鸣啼般，张开双翼。

高亢而又惨烈的鸣啼在天地间回荡，太阳中的大鸟胸口稳稳中了一箭，喙中沾染着金血，愤恨的瞳孔紧盯着那古铜的巨人。

金芒缓缓从天空坠落，像是流火般拖着长长的火焰。

他脑海中像是走马灯闪过回忆，画面定格在汤谷中的那两个僧人。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早就晚了。

嘭!

他一头撞在了一处平原中，产生的火光冲天，尽管隔着数百里都能感受到炽热的灼烧感。

待火光熄灭，在撞击处竟然形成一方大约数十里的大湖，上方流淌着金色的泉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氤氲的黄色气息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流淌，但金乌的血脉引起无数飞禽走兽的贪婪之心，纷纷跑来饮着泉水。

……

就当大羿拉弓要将天空最后一轮太阳射落的时候，后土从远处飞来，一挥鹅黄色的长纱，赤脚落在岩壁上。

“不可!”

“若是将此金乌射落，则洪荒陷入黑暗之地，万物无光，此等滔天因果绝非巫族能够承担!”

后土将前后的厉害关系梳理清楚，制止了大羿，望向天空中的金乌道。

“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便不将你诛杀在此，还希望你好自为之!

否则，这些年洪荒种种的是非对错，全由你一人抗之!”

后土冷面薄怒，宛如大地般渊博的气势陡然压向天空的金乌。

见那金乌愤愤向后望了一眼，扑闪着翅膀穿过云层。

后土才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拍拍大羿肩膀。

“你杀了妖族的十位太子，那帝俊小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的修为始终还是太过浅薄。

大羿，等过了此次大战，我便将后土令传给你。

从此之后，你当为后土部落的族长，希望你凡事当以大局为重，万不可争凶斗狠!”

后土叹了口气，话语中隐隐有些托孤之意。

自前番踏入祖巫殿面见盘古真意，她隐约间感觉有一种使命感，仿佛在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前去。

而且，她能感受到一旦前去，恐怕便再难出手参与洪荒事物，所以才想把大事小情交代清楚。

“后土祖巫……”

大羿隐约也听出一二，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见后土转过头一笑。

“无妨，还早着呢，不碍此次巫妖大战，时隔万年，我倒要看看帝俊有多少长进!”

自从杀了九位金乌之后，她便已然知晓巫妖大战不可避免，时隔万年，她内心的热血似乎也在燃烧起来。

在临走之前，她还为巫族做出最后一件事。

……

天落九位金乌，仅剩下的一只还生了一场大病。

帝俊出奇的在众多妖臣面前一反常态，脸色阴沉的如寒冰般。

台下的众臣心口仿佛被一颗大石头压住，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整个殿堂中死一般的寂静，而帝俊的眼神中好似迸射出火舌，按住扶手的胳膊越来越近，仔细听甚至能听见牙齿咬在一起的吱吱声。

忽然，外头闯进来一只黑熊白甲的妖精，大声喊道。

“启禀妖皇，十太子醒了!”

帝俊的眼里似乎迸发了生机，三步并做两步走下高堂，不顾妖臣侧目的姿态。

“请，请金压过来，不!吾要亲自去看他，我要亲自看他!”

帝俊念叨了几遍，双眼有些茫然，显然经历了丧子之痛，绕是他的城府也抵不住满腔的悲痛。

金压宫中，侍奉的婢女在殿外排成了两排，望向床幔，脸上都是焦急彷徨之色。

金光色的帷幔下，金压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布满脸颊，来回摇头，说着呓语。

“不要!那柄箭!”

梦境中，金压似乎感觉那柄极其锋利的箭划过了天空，在自己的眼前不断放大再放大。

锋利的箭锋刺痛眉心，如墨的梦魇笼罩了全身。

啊!

金压似乎感受那柄箭穿过皮肤，猛然丛床上惊醒，摸摸额头的虚汗，长呼了一口气，却见帝俊正坐在自己旁边。

“儿臣不知父王前来，招待不周，还请父王见谅!”

金压刚要下床行礼，却被帝俊扶住。

“无妨，无妨，压儿，你还好些了吗？”

帝俊抚摸金压杂乱的头发，一副痛惜之情。

让金压有些不太适应，他印象中的帝俊从来都是严苛的形象，对于舐犊之情更是从未有之。

但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帝俊，似乎一下改变许多。

他们交谈了不少心事，帝俊从怀里拿出一方黄色葫芦，放于金压手中。

“压儿，此物乃是先天葫芦藤上的宝贝，吾取之后，将其炼化，名斩仙葫芦，内藏一柄小刀，长有眉眼，锋利过人，可灭三魂七魄，能斩金花五气。

从今日起，我便将它交付于你，切记这斩仙葫芦还缺一味巫精，若有来日你可寻其一人当做器灵。”

“还有此物，也一并交付于你!”

帝俊又拿出一方羊皮包裹的小弓和稻草人。

“此物名为钉头七箭书，最是阴毒，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只需取之皮肤碎屑，再祭拜七七四十九天，就算是大罗金仙也要命丧于此。

从此之后，你便不要回来了!”

帝俊叹了口气，抚摸金压脸颊，一瞬间苍老许多。

“从此之后，你便去女娲宫中，侍奉女娲娘娘，等此番量劫结束，再出世也不算晚。

谨记，不管输赢，你都是我妖族的皇子，始终莫忘了妖族便是……”

帝俊又拍拍金压的手，

“还有金压这个名不吉利，金主杀伐，暴虐太重，压不下天下万物，改金字为陆吧！

从此你便叫做陆压道人，我妖族劫难因果便找不到你身上了!”

说罢，帝俊便要起身离去，却被陆压叫住。

“父王，你要去哪?”

帝俊抬起头，透过屋檐仰望满天星辰，杀机凛然，缓缓吐出两个大字。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