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碑前,嬴政心里舒服了许多,华阳夫人没有令他失望,压抑许久的零羽,总算找到了倾述之人。
他本就在华阳宫,零羽与华阳夫人的对话,未尝不是对嬴政说的。特别是关于赵姬的过往,听的嬴政也是瞪大了眼珠了,如果不知道这些内情,就算赵姬将兵权交给他,他真的能领导彪悍硬朗的戍卫军吗?
戍卫军的作风,打出嬴政的预料之外,估计此事军方的人都清楚,只是因为戍卫军太能打仗了,许多部队不自觉地就会模仿,向戍卫军看齐。
特别是咸阳城外的那一万戍卫军老兵,潜移默化下,赵姬的印象,还不知道被那些老兵夸大到什么程度。可又反过来一想,赵姬做的并没有错,慈不掌兵,目果敢铁血的领袖,根本养不出能打仗的士兵。
至于后来零羽透露即将到来的秦楚之战之事,嬴政也不会怪罪,因为这是迟早的事情。秦国有一战之力,特别是整编了赵国降兵,那些都是能打仗的兵,只要过了这个冬天,他相信王贲会带出几万能打仗的兵。
嬴政也有野心,他不想再拖延下去,不但要对楚国用兵,还要将夹在中间的魏国,也要一并吞下。动作要快,免得魏王、燕王、赵嘉等人反应过来,联兵一处,估计王贲就不是对手了。区区一个魏王,以魏国那点兵力,恰恰是王贲能够打胜的战场。
只要魏国拿下,才能在易水河畔结阵,遥看对岸那边,燕丹与燕王喜的争斗。这一对冤家父子,不可能走心,父亲要杀儿子,儿子更是时时刻刻盯防着父亲,燕国的国力,绝对会在内斗中不断消耗。只要机会出现,嬴政就会给出致命一击,前提是要先拿下魏国。
至于秦楚之战,这会是一场大战。纵观列国,除了强大的赵国之外,唯有楚国的实力最为强大。特别是楚国还在与百越交战,那样小规模的战争,很能锻炼军队的作战能力,想要打败楚国,看来只能请王翦出马,其他将领资历太浅,军事素养还不够。
嬴政也没有入睡,他要等零羽拜访完,再过来见自己。零羽的安全问题,已经布置下去,就等着刺客们出手。如果零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他不介意提起屠刀,对秦宫进行一番血洗。
那些让零羽吃闭门羹的人,就算饶过一命,也必会被打入冷宫,下人们全部处死,方能善罢甘休。都是在秦宫斗了这么久的人物,敢不给零羽的面子,那就是不给他面子的道理。宫外的人那么做,他最多以后不会重用罢了,但是宫里的人,就属于他的家事,处死多少下人,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舍不得杀妃子,但是杀些下人,嬴政才不会心疼。就算他不杀,华阳夫人、敏代也会出手去杀,完全不用他去烦。
嬴政这么想,紫竹林的夏姬太后,也是这么想的。
当零羽到来的时候,桃花早已在竹林外等候,将零羽引到石屋前,夏姬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还不入睡,还要等你来吗?”
零羽也大感诧异,她与夏姬不熟,以前她在钟殿的时候,也拜访过夏姬,两人之间只是简单的传讯,零羽根本就没见过夏姬的面。
零羽已经做好了打算,估计这一次的到来,她还是向以前一样,不会被邀请进去,因为这样的事情,以前经历过太多次。在一个相同的地方,吃的闭门羹多了,也会吃的很习惯,而零羽就是以这个态度前来,她都在盘算下一个去处,应该先去哪里才合适的问题了。
谁知道,夏姬不但让她进来了,还让北宫桃花亲自引她进来。桃花与嬴政的感情,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从秦宫走出去的零羽,还是知道的非常清楚。
听到夏季的问话,零羽先是跪下行礼,请安过后,苦笑道:“臣妾不知,在零羽的心中,自认为夏姬奶奶非常不待见我,因为我的私心太重,经常将君王之恩宠,与家族的发展混为一团。”
夏姬手一抬,一道内力输出,将零羽轻扶了起来,笑道:“来我的身边坐下,这里没有外人,不用那么客套。就算不做那些宫廷礼仪,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尽量放自由些。”
等到零羽不好意思地坐下以后,夏姬才继续笑道:“你也华阳妹妹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本打算见你以后,就直接让你回去,不会承诺你什么,只是不想让你吃闭门羹罢了。你在咸阳城走了一圈,甚至从我这里走后,还会吃更多的闭门羹,我就不能继续让你受到在我这里受到冷遇。”
夏姬还准备继续说,却听到桌边坐着的桃花惊讶道:“奶奶啊,你怎么跟钟离那个冷冰冰的人一个德性,都喜欢听墙角风呢?就算再不待见华阳奶奶,那也是你们那代的恩怨,哪有在晚辈面前,说出偷窥别人私下密谈的对话?也不嫌丢人。”
夏姬没好气地言道:“都怪我把你给宠坏了,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桃花嬉笑道:“您这还算是宠我,我看等大师姐到来以后,还不知道会宠爱到什么程度?就比如上次大师姐来此,你都搂着她说了一宵的话,我就没有受过这样的恩宠,奶奶实在偏心。”
夏姬撇了撇嘴,道:“那能相同吗?小曦比较说完亲手抚养长大,最懂孝心的孩子。如果没有她,怎么可能将终南山的北宫发展的这么好?她本来就不满意这桩婚事,为了怕我伤心,这才无数次的努力尝试,最终才与政儿走到了一块。”
“可你呢?不声不响地就与政儿搞了一块,大师姐都还没有与政儿圆房,你却提前与姐夫勾搭到床上去了。此事估计小曦还不知道,不然你故意点上守宫砂给谁看?以我的气息感应,你早就不是处子之身,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桃花不乐意了,立刻反驳道:“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辈做事,就要敢爱敢恨。放着姐夫这么懂得疼爱的人男人不睡,我还能睡谁?大师姐也是后知后觉,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她在众多兄弟面前难堪。其实家里许多兄弟都知道了,唯独大师姐私下里也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夏姬‘呸’了一口,言道:“你还有理了,这么幼稚的心性,在宫里活不长久的。”
桃花嘴硬道:“我要什么长久?只要在紫竹林陪着奶奶,不掺和那些肮脏之事,谁又敢来紫竹林惹我?再说我都是要参加血祭之战的人,我长的这么漂亮,女为悦己者容,不提前睡了姐夫,难道等到大战来临,死了再想怎么跟姐夫欢好吗?奶奶啊,到时候可就晚了。”
“我爱姐夫,姐夫也很疼爱我,既然我们彼此相爱,就应该早点睡在一起。至于那些宫里的名分,我才不会在乎,反正我不习惯下人伺候,要名分一点用处也没有。”
“其实奶奶也有不对之处,明明知道晨韵通知过你和君夫人敏代,你们还在牧场之乱中,那么吓唬大师姐,根本做的就不对。大师姐那哪被吓着长大的,那天的情景我给奶奶仔细说说。听到姐夫降低品级到七子,大师姐当场暴跳如雷,将北宫大殿珍贵摆设,砸的稀巴烂。”
“家里许多兄弟受到牵连,谁在背后偷了乐,都被关进小黑屋。你们在吓唬大师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我们可被你们坑惨了。那位君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似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其实权谋比谁都信。反正她的地位稳固了,就学着你们那般,坐在高处,看下面的人打架。”
“等那些妃子们打闹够了,自会有人请她出场镇压,一顿大棒下去,各大五十大板,别人还要对她感谢,简直比大师姐还要阴险,我是不愿与她走的过近。免得被她卖了,还要替她数钱,天下就没有这么冤的事情。”
夏姬讥讽道:“你懂什么?那叫平衡之道,此乃帝王心术,乃是君夫人必学的一种御下之术。还是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去了政儿的宠爱,你还能做什么?”
桃花一口言道:“如果姐夫不要我了,我就去加入释家,去做那隐姓埋名的苦修士,一辈子都不出来,也不会给家里众兄弟丢人。我丢人也没什么,奶奶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去偷听墙角风,这个恶习说出来都嫌丢人,零羽可千万别对外说,不然奶奶肯定会给你小鞋穿。”
听着这一对祖孙不像话的互相鄙视之语,零羽早就听的目瞪口呆,只是三言两语,就说了许多宫中隐秘。难怪华阳夫人会说君夫人敏代的智商很高,那也太高了,估计只有三位太后和大王,才能知道敏代的另一面吧。
想到钟殿的那次劫难,如果敏代不前去搭救,估计根本等不来嬴政的援救,早就被冰女打死在那里了。
想到这里,苦着脸言道:“启禀夏姬奶奶,以及桃花妹妹,你们不要在我面前说君夫人的坏话。君夫人对我有大恩,她曾救过我性命,此恩我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也听不得别人在背后她的什么不是。”
桃花傻了眼,苦恼道:“又是一个被她洗脑的人,奶奶啊,我看大师姐也有那个趋势。无论我怎么想,大师姐都斗不过君夫人,因为大师姐从来就没有赢过她。现在连嬴艾公主都倒了,钟殿都被禁足了,可君夫人依然没事,她还是可以自由出入。”
夏姬认真地言道:“可敏代也有想不通的事情,她曾经和我们三位太后私下进行过密谈,谁才是真正刺杀林叶的主凶呢?”
桃花和零羽同时惊呼道:“嬴艾公主不是承认了吗?怎么可能还有旁人?”
夏姬苦闷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真是小艾做的,许多事情都经不起推敲。那时候她才多大,就算智谋如妖,也不可能驱使侍卫兵对林叶行刺。当时刺杀林叶的暗器,用的是军中弓弩,虽然凯隆死了,但是我们都清楚,凯隆最不习惯使用的就是弓弩,他只会使剑。”
“一个不懂弓弩的人,半里之外的距离,就算是让我们拿着弓弩来射,也不可能射的那么准。还有一点你们不要忘记了,小艾最喜欢骗人,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假的。估计小艾也在暗查,只是她太自傲了,事情一天没有查清,她就不会对外人去说。”
“你们想想,在大秦咸阳宫,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出现一股我们未知的神秘势力,给你当那个君夫人,能放心的下来吗?可我们查了许久,依然一无所获。甚至是风亦之死、嬴子楚之死、以及嫪毐被谁蛊惑的进攻咸阳城,我们依然没有查清幕后的真正主凶。”
“再加上这次林笙之死,林笙对小艾那么重要,她难道笨到自毁颐陵殿的眼睛,去派人刺杀林笙吗?就算要刺杀,小艾也没有那个机会,因为她去了终南山,时间、地点、刺杀动机都说不通。所以刺杀林笙的人,绝对是宫里的某个人,联系了宫外某个人,联手策划的这一切。”
“既然推测出小艾没有杀林笙,那么以上的其他事情,都需要全部推翻。风亦之死,小艾不能毁去颐陵殿的支柱,因为风亦与她最亲;嬴子楚之死,更不可能是小艾做的,因为正是子楚接她入的宫,他们的关系可以用父女来形容。最离谱的是嫪毐之事,小艾从不踏出宫门,她怎么可能能蛊惑嫪毐呢?”
“我们都知道,嫪毐兵变之前,曾经有个神秘人,与他私下里密谈过。那个时期,小艾还在华阳宫玩耍,从早到晚都有华阳太后监视,她哪里有机会偷跑出宫,去蛊惑嫪毐?总之小艾说的所有事,都经不起推敲。”
“小艾那么说,只是因为她的性格,她本就是宫里的邪恶小公主。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情,我们都不应该奇怪,如果她哪天变好了,你们就要小心了,天知道她在算计什么人。就我所知道的,整个秦宫,除了敏代,我们所有人都被她算计过。”
“她为什么骗不了敏代呢?因为敏代根本就不给她机会。只要她错了,敏代就会罚;她没有做错,连敏代的影子都看不到,还怎么去行骗?这就是敏代的高明之处,任何人都不能小觑她。”
“可就算智商这么高的敏代,也时常给我们三位太后传音发牢骚,说我们都是家的老家伙,有些都是要进棺材的人了,怎么还留个神秘家伙给她招惹麻烦。她生怕哪天事情闹大,危害到政儿的生命,到时候可就不要怨她心狠,将各家的代表人物,拿出来祭旗。”
“她这么一说,搞的我们也很没面子,这才有了捕快营。因为敏代和我们都查不出来,那就说明宫里的人,包括零羽你,也不可能查的出来。想要查清楚,就必须请局外之人,用外人的眼光,重新梳理秦宫和咸阳的里里外外,方能找出某些线索。”
“所以政儿去了终南山,哪怕心里挂念林笙的安危,也要让北宫人归心。因为政儿知道,我们北宫有才之人,都在终南山,他们早就不属于秦宫。再加上鬼谷王恒、对秦宫非常熟悉的颐陵殿以安,宫里宫外,联合众多才智高绝一起调查,最后让沉稳的宫鸣下判断,就算不能查到幕后主凶,也必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至少对那几人之死,做出一个大家都能说的通的解释。凡是说不通,经不起推敲的事情,就说明主凶依然逍遥法外。那个人不查出来,政儿会有危险,我大秦也有危难。”
“零羽,听了这么多,你应该相信我的态度了吧。明眼人都知道,银铜不是杀林笙的,而是去保护林笙的。可我们相信没用,因为许多事情,就像前面说的那几个死去的人一般,根本解释不通。”
“我可以给你承诺,但是文官们习惯了左右摇摆,各个圆滑,不肯承担麻烦和得罪人。只要政儿一天不做出合理的解释,他们就会一直催促着去查。而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不让聂家被圈禁,又可以让聂家脱困,更进一步的方法,不知你想不想听?”
听到这么多的信息量,零羽也是努力消化了一番,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坚定地言道:“夏姬奶奶,你想要获得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