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富丽堂皇的北宫建筑群之外,有处清淡朴素的庭院。此处依山而建,却又不在北宫大殿范围之类。
这里是北宫核心,北宫的众多秘密,都存放在此处。如果没有内部之人引导,一般人很难寻觅到。
石桌前,有一人独自饮酒,正是千伥。
这些日子,千伥显得很疲惫,被各种事务缠绕,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总显得愁云惨淡。
千伥有个习惯,在烦闷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来这里喝酒。这里是北宫的核心,能来此处的只有几人,千伥恰恰是其中一位。
看着面前的茅草屋,千伥苦闷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大师姐晨曦为什么要将北宫的核心机密,存放在此处,那间茅草屋看似普通,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那些机密就隐藏在山腹之中。
茅草屋,只是其中的一个门户。
既然是门户,就有守护之人,也是北宫实力最强之人。
每当烦闷的时候,千伥都会来此处喝酒,与茅屋里的人说说话。屋里的人,都会给出很好的答案。这样的交流,千伥已经经历了十几年。
可这一次,千伥问出的问题,茅屋里的人并没有给出令千伥满意的答案。
“这些年来,家中的兄弟姐妹都长大了,许多人的心思,令我感到恐慌。我知道有些人想要独立出去,可我们也要认清一个事实,北宫隶属于秦宫,失去了根,就是对奶奶的背叛。”
千伥愁闷地叙说着,茅屋中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道:“大师兄在担心什么?有大师姐的谋划,家里就没有人敢背叛奶奶,就算将吕不韦和李牧接来终南山,大师姐也不会独立出去。”
千伥叹道:“大师姐与奶奶感情最深,自然不会背叛奶奶。小卡啊,现在的家里人,许多让我看不清。”
小卡言道:“你指的是小雅?”
千伥言道:“不仅仅是小雅,还有芈筱、宫鸣、小九、小兮……”
小卡沉默了,轻叹了口气,轻柔地言道:“这些都在大师姐的谋划之中,就算有些人的心思出现了偏差,大师姐也能很快地将他们纠正回来。这个家,大师姐操持的很辛苦,不经历外间的人情冷暖,永远也不会长大。”
千伥沉痛道:“宫正、悲逆、千惜、穆卿都死了,甚至我的牙旅也死了,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他们的死,大师姐明明已经算到,为什么不让我去将他们接回来?”
小卡言道:“宫鸣最近还在借酒消愁吗?”
千伥点了点头,叹道:“最心爱的姑娘死了,如果我没有你,也会跟他一样借酒消愁。我就是不明白,以家中的实力,完全不需要牺牲那么大。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我看着一步步长大,甚至在外出游历期间,都有我在旁暗中保护。难道培养起来的兄弟姐妹,就是为了让他们送死吗?”
茅草屋中也传来阵阵叹息声,道:“世间的恩怨,在血祭之战到来之前,就要提前解决。为了北宫的生存,大师姐不得不那么做。”
“那些死去的人,或多或少参与了不该参与之事。骊山玉是他们能觊觎的吗?虽然我们很少外出,但是宫里的事情,还是能够探知一二。参与其他事情无妨,但是牵涉到骊山玉,直接逼出了颐陵殿。”
“世间之所以有北宫,都是因为颐陵殿,那处掌握的秘密,比我北宫还要多。大师姐不肯入宫,自然对那里不熟悉,可大师兄应该知道,我就是颐陵殿之人。”
“牧场之乱,一场交锋下来,让大师姐颜面无存,这口气还无法发泄。这一代颐陵殿的主人,心思比大师姐还难猜,我不知道那位会对我下什么命令,可有一点我们都要清楚,以家里的实力,根本不是嬴艾的对手。”
千伥问道:“嬴艾到底有什么实力?”
小卡言道:“不知道,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嬴艾年龄那么小,她的一切资料都无从查起,或许只有大师姐能猜出一点大概,可惜风亦爷爷并没有告诉我。等我想问的时候,爷爷已经死了,还是被新波害死。先王嬴子楚之死,也有我北宫参与其中,应该是嬴冉下的命令。”
千伥苦闷道:“我们北宫成员很混杂,明明知道嬴冉心向楚国,却依然保留她的守护者职位。那样会给家中带来灾祸,大王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而我却无法给出合适的解释。”
小卡叹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小雅、莫愁、芈筱都与嬴冉有关系,如果罢黜守护者职位,天知道那个老妇人会做出什么发疯的举动。现在令我担忧的,就是那些皇族之人,其中死了任何一位,我们北宫就无法善了。”
“无法善了又能怎样?只要保证秦王和楚王不死,其他皇族死去几个又有何妨?”
一位清秀女子款款走来,来到千伥的身边坐下,抓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口中大罐了几口,言道:“我的任务完成了,以后不欠嬴冉任何人情,大师兄和小卡不要为我担心。”
千伥苦笑道:“那颗追风的人头,是小雅盗来的?”
小雅无所谓地言道:“为了还嬴冉的人情,得罪鬼谷又算什么,盖聂还杀不死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保护好幽幽姐,我也很纳闷,以幽幽姐的实力,墨舞安怎么能那么快制住她?”
小卡叹道:“正如千葵所言,幽幽姐自己想死,就算你想救,也无法救。幸亏你没有出手,不然很难将头颅偷盗出来。你和莫愁的人情都还了,现在我们担心的是芈筱,她要如何还那个人情呢?”
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千伥问道:“莫愁的人情是怎么还的?”
小卡言道:“为了还那个人情,莫愁差点在秦宫死掉。为了试探颐陵殿的实力,莫愁在秦宫出手了,只是一次声波攻击,莫愁受到巨创,起码需要一年的休养才能恢复过来。”
千伥和小雅齐声问道:“打伤莫愁的人是谁?”
小卡愁道:“不知道,或许是颐陵殿中的某个宫女,或许是嬴艾本人,没人看见出招之人的真实模样。声波攻击,乃是释家专属的绝技,释家都是一群苦修士,我们家中的兄弟姐妹,最受不得那样的生活,没有一人会那样的武艺。”
出招之人是谁,难住了三人。小卡虽是颐陵殿之人,但是秦宫许多年没有回去了,对里面出了些什么人物,她也不清楚。颐陵殿的做事风格,都是单线联系,特别是对嬴艾的来历,北宫都不清楚。
每次想要查嬴艾,只能查到嬴艾入宫的那一天,再向前探查,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只知道嬴艾是嬴氏皇族,具体是哪位皇族的后人,只能通过猜测,没有一点真凭实据。
甚至嬴艾在皇族族谱上的记载,也是模糊不清,每个知道的人都不敢多言,就像是某种忌讳。
小雅言道:“这次去咸阳学宫,我也多处打听,没有一人知道嬴艾的来历。而那些知道的人,根本不愿见我,我也不敢多问。如果问的多了,必定被颐陵殿的耳目探知,华阳奶奶也叫我不要再打听任何关于嬴艾的消息。”
小卡轻笑道:“小雅啊,你是芈氏族人,华阳太后现在让芈氏一族并入颐陵殿,以后你我就真的成为一家人了。现在最郁闷的,估计就是大师姐,在嬴艾手上多次吃亏,连自家姐妹都要成为嬴艾的人,想不受气都难。”
小雅摇头苦笑道:“这也不能怪我家华阳奶奶,出了芈启大叔那样的人,而我们这些芈氏嫡系都不怎么听话,芈氏确实到了最危机的时刻。华阳宫一直没有顶级强者坐镇,又与夏姬奶奶有怨,如果换成是我,也会带着芈氏加入颐陵殿。”
千伥言道:“芈嬴两族不能再起纷争,两家早已融在一起,盘根错节的关系,谁也离不开彼此。”
“小雅的人情还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芈筱,她到底准备刺杀的是楚王,还是秦王呢?无论哪位死在家里,北宫都会有大麻烦,我们要想办法阻止。”
小卡和小雅都愁了,怎么阻止?都知道芈筱要进行刺杀,但是不清楚刺杀的是哪位,就没办法推测出芈筱的刺杀方式。
“你们不要提前驱赶芈筱下山,人情债必须要还。”晨曦赤足而来,大摇大摆地来到桌前饮酒,毫无女子矜持般地言道:“反正她杀的是那些臭男人,或许能让嬴政和负刍受伤,但是不可能成功杀死他们。”
“那些皇族做事风格,与江湖人完全不同,以芈筱的手段,想杀他们很难。”
“小卡,你昨夜下山,探听到什么消息?”
茅屋中的小卡言道:“果真如大师姐所言,芈筱与单云见面了,随后来了一批百越的死士,已经混入来的江湖人当中。”
晨曦摆了摆手,言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范家村藏的那人,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
“是。”
“我的父亲又是谁?”
“不知道。”
晨曦气得将酒樽摔在地上,骂道:“还是那么迂腐,不肯我与相见,却又一直在旁守护,别以为我逼不出来你。等到后日,我有生命危机了,看你还能不能忍住不出来。”
千伥、小雅、小卡都沉默不语。
自从在牧场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晨曦就对整个终南山进行调查,早就将范家村的情况查的一清二楚。得知范施还未死,晨曦和小卡去了许多次,范施都没有相见,气得晨曦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大骂。
“千伥,你来告诉我,你的父母真的都死了吗?”
千伥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请大师姐放心,我的名字是夏姬奶奶取的,父母也是我和奶奶亲手埋葬的,我的身世绝对清白,绝对靠谱。”
千伥头上冒汗,这段期间,晨曦的火气非常大。被嬴艾拿身世羞辱以后,就对北宫的每个人,展开了身世调查。这一深查,还真查出了许多东西。
晨曦骂道:“你的身世靠谱,我们的却是一本糊涂账。”
“小雅是芈宸的女儿,很小的时候就送进北宫,直到最近才通过华阳夫人相认,估计芈润还不知道这个世上有她这个姐姐。”
“小卡、南巷和我都是范施的女儿,父亲是不是吕不韦,她又不说清楚。”
“最离谱还是李牧,到底白拧九和苏兮,哪个才是他真正的女儿?还是两个都是?本宫主问了,李牧一方面说是,一方面又说不清楚与哪个女子所生,搞的外界猜测纷纭。”
“那些老家伙们自己都分不清,就把我们这些问题子女,全部送进了北宫。这算什么?我北宫成了托儿所吗?世上怎么有这么多不靠谱的爹娘。”
听着晨曦一连串新鲜词汇,身边几人都无语,他们听惯了晨曦的疯言疯语,却又不敢多言。无论父母怎么做,做为子女都不应该在背后议论长辈,可这一套到了晨曦这里,完全没用,她才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