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单纯的西步,从山林中走出,跟随在钟离的身边学习。有钟离在,没人敢欺负这个老实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西步与钟离最亲,惹西步跟惹钟离一样。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被逼的学会了伪装,天天受着心灵上的创伤。如果说是以安蛊惑的,他完全可以将这一切向钟离坦白,因为钟离舍不得杀他。可他不敢,说出来以安必死,他要小心仔细地隐瞒,甚至连去钟殿的次数都在减少。
哪怕斧钺加身,哪怕被钟离责打,西步都不会觉得痛苦。可这样心灵上的困扰,令他不断地折磨自己,没有人能教他应该怎么办。西步知道,对钟离和嬴政隐瞒此事,就是一种背叛,可他没有办法,他不想那个小生命陪着以安死去。
钟离看着以安的眼睛,那种绝望无助的神情,跟当初的孟姜太像了。那一次,钟殿之夜,嬴政被情人之箭刺中,她们都以为嬴政死了。那时候,钟离也感到阵阵心痛,而孟姜一心求死,跟现在的以安一样。
错了吗?她根本就没有蛊惑西步?钟离迷茫了。以西步的实力,只要自己不想喝醉,喝再多酒也能用内力逼出体外。可西步真的喝醉了,他为什么要喝醉呢?可能就是要想询问那种虚无渺茫的情。那时以安已经醉了,根本不会解答任何问题,这个傻小子笨笨地去做后面的事。也就是说,之后发生的事,只有西步自己做的,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头脑?
嬴政问道:“小步,你的心痛,只是因为有人需要你的保护,而你又不愿对我们隐瞒。心里产生了矛盾,而你根本不知道对我们说,一时钻了牛角尖引起的。”
西步点头道:“姑姑是我亲人,我不会瞒她任何事情,可这一次,我真的不敢说。那个小生命是我的,那夜都是我主动做的,小安已经醉成烂泥,她能知道什么?”
嬴政继续问道:“既然知道错了,为什么还要生下这个孩子?你应该知道,颐陵宫就是一座囚牢,在这里出生的人,很难走出去。”
西步沉痛道:“来颐陵宫之前,姑姑就告诉我了,明为保护,实为监视。可大王明白我的感受吗?我跟姑姑一样,生来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我们都是被丢弃的人。”
“为了保护钟殿,许多姐姐不敢为大王生孩子,可有的姐姐宁愿自己死,也要诞下孩子。有次我问林叶姐姐,芈润姐姐不愿要孩子,为什么你要拼着性命去怀着孩子呢?在这座宫里,想害死林叶姐姐的人太多,她应该是最不该怀孩子的人。”
“她告诉我,或许我们不知道父母是谁,但我们是人,是人就要传宗接代,这是一个人的天职。有了孩子,或许自己会死,但只要孩子活着,就是生命的延续,起码代表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留下的痕迹。”
“开始我不懂,现在我懂了。出生在大山里,经常看见野兽厮杀,不管野兽多么凶猛,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在任何险恶的环境下,都在努力诞下自己的后代。哪怕被其它野兽撕咬的鲜血淋漓,都不会啃食自己的孩子,因为孩子代表了生命的延续。”
嬴政默默地听着,他没想到蠢笨的西步,会说出这么赋有深刻的道理。
钟离内心难受,自从嬴政返回咸阳,为了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经常闭关不出,对西步照顾的很少。这几年里,让这个小子留在颐陵殿,独自去寻找什么是情的答案。真是苦了这个小子,一旦有了情,却变得这么痛苦。
赵翠又另外一个感受,以前也曾说过林叶,劝她不要孩子。为了怀孩子,几次差点被人杀死,甚至连多年不出世的鬼奶奶,都被调进宫中保护。更被夏姬太后逼的放下断龙石,她也无怨无悔。同时也想到胡姬、阿房女、浮生等人,她们在宫里没有势力,许多人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怀孩子,现在赵翠懂了。
嬴政叹了口气,言道:“那你懂情吗?”
西步摇了摇头,道:“姑姑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懂?”
嬴政认真地言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做的一切,就是情。为了这个孩子,你隐瞒了所有人,你愿意为孩子付出,这是一种父子之情。为了保护以安,强行插手颐陵殿内部事务,不让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间,这就是男女之情。”
“或许你依然不懂,但你做出来的行动,让我知道你很珍惜她们母女二人。人啊,看似复杂,其实很简单,懂得珍惜,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就是真情的表现。”
“我再来问你,以安是颐陵宫的主事,她犯了过错,以你的头脑,根本想不出保护她的方法。是她教你这么做的吗?”
西步拼命地摇头道:“小安曾经说了许多方法,但是都被我否决,因为我不想骗姑姑,只要她来问我,我就会告诉她。可姑姑一直不来找我,我也不敢去钟殿太多次,怕被人看穿。”
“我使用的方法,都是林叶姐姐和胡姬姐姐教的。她们曾经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制定了无数个方案,而我觉得,其中一条很合适。只要我把孩子安全地送出宫,只要外人不知道,当孩子到了牧场以后,我的那些兄弟肯定会将她抚养长大。姑姑对我很好,或许她会一怒之下将我杀死,就算她知道孩子,但孩子已经到了牧场,不在宫里,她舍不得杀的。”
“所以我多次进入华阳宫,认识了几位经常出入皇宫的采办太监。华阳宫虽然失势,但依然是宫里最大的势力,就算被钟殿监视,想要探听各处消息,还是有大量人手可用的。”
“那些人可以出去,可我不能带着孩子出去,我不敢将孩子交给他们,林叶姐姐的耳目遍布在皇宫各个角落,我甚至不敢抱着孩子从小安的房间走出来。”
说到这里,西步大哭道:“大王啊,你可以杀死我和小安,只求你饶了我的孩子吧,她是无辜的。她好可怜,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哭过。我们不敢呀,只要揭开封嘴的布帛,婴孩的啼哭声,绝对会让小翠姐姐感应到。”
看着西步不停地磕头,嬴政一指点去,点中西步的哑穴。又反手一指,解开以安的穴道。抱着怀中的孩子,嬴政问道:“小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以安泪流不止,眼睛只盯着嬴政怀里的孩子,嘴角喃喃地言道:“事已至此,以安无话可说,只求大王立刻将我处死。这里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将西步大哥和孩子送出宫去,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嬴政感慨道:“既然要死了,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西步经常去华阳宫,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人进出过颐陵殿?”
以安沉默片刻,言道:“有。”
西步瞪大了眼睛,钟离、赵翠面面相觑,除了他们,居然还有外人进出颐陵殿。
嬴政淡淡地问道:“是谁?”
以安闭上双眼,言道:“不能说,大王不要再问了,速速将我处死吧。”
嬴政解开了西步的穴道,西步抱住以安的双肩,沉痛地言道:“小安,我是你的男人,你怎么能让外人进入颐陵宫?快点说出来,只要将那个人杀了,这里的秘密才能保住。”
以安抚摸着西步的脸,流着泪道:“西步大哥,那个人对我们有恩,我本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你一直让我生下来。有一天,你去了华阳宫,她就来了,我有旧疾,生下孩子根本无力照顾。她见我居然敢孩子生出来,就笑着说救孩子一命,以还了往日的恩怨。也不知道她给孩子喂了什么药丸,孩子吃了以后,情绪稳定,逐壮成长,是她救了孩子一命。”
“我们都知道颐陵殿的秘密,不但是我,这里的每个宫女,都知道她。我只能说这么多,她救了孩子,就是对我们有大恩,我岂能将她的名字说出来?”
西步愣了会,跪爬到钟离的身边,抱着钟离的腿,言道:“姑姑啊,那个人对我有大恩,你杀我和小安,孩子送出宫吧。不要再问那个人了,小安不会说的,我了解这里的每个人,该说的他们会说,不该说的,宁死也不会说。”
钟离看了看嬴政,对掌厨言道:“你是这里负责起居饮食之人,有外人进来,不可能瞒过你的眼睛,那个人是谁?”
掌厨跪在地上,言道:“殿主大人,我们都不会说,还请不要再问了。我敢肯定,只要你多问几句,有些性格懦弱的宫女,怕自己嘴不严,会当即咬舌自尽。哪怕将颐陵殿的所有宫女都杀了,我们也不会对外说出关于她的事情。”
钟离疑惑了,宫里居然还藏有这样的人,那会是谁?很早的时候,他们就知道颐陵殿的人,都隐瞒了许多事。而这座颐陵殿,本身就藏着最大的秘密,何况是护卫在这里的人。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因为知道的秘密太多,所以才要监视起来。可在这样的监视下,依然有外人能够在这里自由进出,颐陵殿如此,那么钟殿,恐怕那样的人会更多。
钟离正要继续发问,嬴政阻止道:“小钟,不要问了,难道你真想将这里的人都逼死吗?”
钟离叹了口气,言道:“公子说不问,我可以不问,但是小步、以安,以及这个孩子,不能留在世上,必须杀死。”
嬴政看了看钟离的眼睛,言道:“不准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