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出酒液，手掌一团团蒸气，还带着浓香的酒气，飘散在四周。钟离好似做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酒已经喝了，代价已经付了，没有比这再便宜的交易了。她是满意了，蒸发的酒气，内力波动已经让许多人感应到了，特别是一些老家伙，都在心里咒骂着什么，连老好人荀子都在摇头不语。

祭祀，为的是敬神、求神和祭拜祖先，很早的时候就写在《周礼》当中。天地君亲师，你们食用了神明的祭品，确实有违传统的道德伦理。

幸亏嬴政没有用，也幸亏钟离和晨曦是女子，不然又是一场麻烦。

嬴政看的有点后怕，宗庙去过几次，对于这类的祭祀规矩，可以说背的滚瓜烂熟。他是秦王，还是一个没有多少权力的君王，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

在这一刻，人们体会了什么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们权势再大，毕竟只是小女人罢了。

晨曦舒了一口气，言道：“你为什么敢喝？”

钟离淡淡地言道：“我是个刺客，是公子的影子，犯点小错只是个人行为。只要能让你回答我的问题，这样小的代价为什么不去做？只要能达到目的，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你又为什么敢喝？”

众人听的点了点头，别说钟离，就是钟殿里的那些人，都敢那么做。哪怕做的事情再离谱，也不会与嬴政扯上什么关系，因为嬴政不插手钟殿里的事务，他又没有下命令，自然做事无所顾忌。

晨曦轻笑道：“我北宫里的人，在你们看来，都是一些桀骜不驯之辈，他们是这样，本宫主也是如此。我们做任何事，都顺心意，不会违背本心做事。”

“所以北宫的人，不能入朝为相为将，只能在旁辅助。宣太后当年说过，北宫只在旁去听去看，政权跌宕起伏也不允许插手。我们只在乎皇族，皇族不倒，君王位置没有旁落，我们就不会多管。”

“所以秦国君王交替再频繁，怡欢院都没有站出来说帮谁？因为那个位置，依然还在嬴氏皇族手上，芈氏皇族依然不失权贵，这就够了。”

“我喝这樽酒，就是为了扫去晦气，家里死了那么兄弟，明天又是我的大喜日子，为什么不能按照我的心意去做吗？反正晨曦不入宫，也不上朝为官，何必看别人脸色做事。”

这么一说，嬴政等人猛然发现，北宫众人的心情少了许多哀思。主要是晨曦做的事情太离谱，轻松地转移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明白，明天是她的婚礼。如果还是这样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样子，喜事就要变成丧事了。

晨曦缓缓言道：“今夜我会占卜，做一次泄露天机的荒唐事，世人皆言天机不可泄露，那是他们的实力不够，晨曦不会怕什么。在占卜之前，先为你解惑，免得等下你这个冷面孔，影响到我占卜的心情。”

嬴政打了个手势，芈润快速地取来新的酒鼎，摆放在桌上。咸阳这么多人看着，晨曦一直饮用祭祀之物，估计某些老家伙就会蹦出来骂了。

钟离亲自给晨曦满上一樽，晨曦接过，小嘴轻启了一口。

然后钟离认真地问道：“四个问题。”

“一，我要杀孟姜，公子为什么给我定下必输的命令？”

“二，丽姬当日为什么要自杀？”

“三，女子嫁人，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为什么她们还要名份？”

“四，什么是情？”

钟离问的很认真，这些问题，经常困扰着她。她想不通，为了那个名份，钟殿里的人背着她做了许多事。对于钟殿来说，就算有了名份，也与实力无关，没有实力，其他都是虚的。

不能杀孟姜，为什么不能杀？那个女人害了许多人，闹得整个秦宫震动，两位太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她们都知道原因，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原因，为什么自己到现在都不明白呢？

更让她不懂的，就是六国婚礼期间，丽姬的任务是防卫。林风来刺杀孟姜，理所当然地要将林风杀死，连林叶都没有说什么，可为什么在听到那是林叶的哥哥的时候，丽姬要自杀呢？

在冷月府密室，安轩指着她大笑，不懂情，就是一个弱点。刺客不需要有情，可是在钟离看来，许多刺客都有情，无情的刺客，真的很少。有情是弱点，无情也是弱点，因为许多事情她不懂，就看不清本质，就无法决定杀还是不杀。

晨曦低头沉思，整理着思绪。想要教一个不懂的人，去了解情为何物，真的很不容易。其他人也在看着她，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晨曦会怎么说。至少嬴政，就教不会钟离懂情，还经常闹出笑话。

嬴政知道钟离心里很苦，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她一直想不通。特别是这次林叶、芈润、零羽背着她出宫参加婚礼，让她觉得自己创建的钟殿，也不太可靠。原因她一直没有问，因为林叶说了，她不会懂，何必去问。

钟离能问的人，只能是晨曦。因为该问的人她都问过了，从敏代到林叶、胡姬、丽姬、阿房女、零羽，甚至连华阳夫人都问过了。华阳夫人只是告诉她，想要弄懂，就自己去爱一场。

秦宫的女人，都有养宠男的习惯。从宣太后身边的魏丑夫，到现在赵姬身边的嫪毐，为什么华阳夫人没有养呢？这个问题，也只有钟离敢问，华阳夫人苦笑地说，心中有执念，就不会想其他男人。这个执念很好，她舍不得忘记，起码还能有个美好的回忆。

同时变向地告诉钟离，在宫里生活，赵姬会活的比她长久。因为华阳夫人不会玩那些男宠的事情，而宫闱里最肮脏的，就是权力带来的诱惑。在权力的战场上，华阳夫人自认比不了赵姬，因为华阳宫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有些事情，只能男人做，女人做不了。

其实华阳夫人也在愁，钟离不懂情，迟早会出大问题。天天跟在嬴政的身边，还不让嬴政碰，做为君王，短时间可以容忍，长时间绝对忍受不了。如果哪天嬴政真的把钟离赶走了，华阳夫人就危险了。

在这个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得罪人的事情多了去，看上去没人敢惹，主要是那些人怕钟离，而华阳夫人与钟离交情很深。哪怕后宫大印被赵姬接管，这个宫里，还是华阳宫说了算。

现在每个人都想钟离懂情，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是不懂，其他人也束手无策。一个人的思想，如果她自己想不通，别人说了也没用。在钟离的思想中，就是要做世间最大的刺客，她要做刺客之王，这个思想，根深蒂固。

想要让这样的人转变过来，确实很难。所有人只能看着晨曦，如果连她都教不会钟离懂情，估计以后没人会对钟离说什么。

晨曦调运内力，缓缓地吐出字句，声音平和地传遍整个咸阳城，秦宫、帝铭府、连城外的血凡楼都可以听见。

“什么是情？在晨曦看来，无非两种，一种是真情，一种是假情。”

“假情有很多，虚情假意在各个方面都有。为了利益政治联姻，为了权力上下结好，为了财物欺瞒谎骗，为了生存尔虚我诈。这些都是假情，虚有其表，比如说刺客的暗杀手段，想要混进各个场所，就要隐瞒身份，谎骗其他人。”

“你是钟殿殿主，对这套最熟悉，因为你就是这么做的。在你的眼里，牧羊女的传授之恩，华阳夫人的提携之情，林叶、芈润等人的敬慕之情，这些种种的情，都是假情。”

“你的心里只有刺客之道，只想做刺客之王，那些人在你看来，都是可供利用的对象。为了完成目标，你可以连他们也会杀死，因为钟殿里的人都是那样。为了嬴政，没有人是你们不敢杀的，也许这样会让嬴政很放心，毕竟钟殿的思想很纯粹，但是我要说，那也更恐怖。”

“如果你不带着钟殿改变思想，迟早有一天，你会带着他们众叛亲离，嬴政也不容不下你们任何一人。原因很简单，你的目标达到了，付出的全是假情。等到那一天，你无事可做了，就会想起自己生命中最大的任务，那就是刺杀嬴政。”

“对，你没有听错，你跟随嬴政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身边学习知识。他的成功与否，决定了你的任务完成程度。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当初离歌雇佣你去刺杀冷月公子，这个任务你还没有完成。你也曾说过，嬴政的命是你的，就看你什么时候去完成。”

“对于刺客来说，一个任务没有完成，就存在污点，而你是想做刺客之王的人。所以这个任务，已经融入到你的骨髓里，其他人连想都不敢想，因为这是最恐怖的事情。既然要让你懂情，只能将你心底最恐怖的事情，摆放在你的面前，供你思考。”

一针见血，刀刀暴击，露台上的人都恐惧地看着钟离。嬴政最大的保护者，居然是最想杀死嬴政的人，晨曦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千真万确，因为钟离额头冒汗，她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一直隐藏在心底最深处。

“你以为隐藏的深，晨曦会不知道吗？别忘了我还是位占卜师，天下就没有我算不准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恐怖，但是钟殿的人，很早的时候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她们一方面怕你，一方面又敬畏你，唯独西步才是最单纯的人。哪怕未来你舍不得杀嬴政，只要你点个头，西步就会替你杀了他。”

“人人都认为你杀气很重，冷酷无情，那不是无情，而是假情太多了。我仔细数了下，你亲手杀死的人，绝对没有超过十个。在这一点上，连荀子老师都要佩服你，因为老师当年惩罚下大罪的儒家弟子，亲手杖毙过几十人。”

“因为你想学牧羊女那一套不杀而成就第一刺客的地位，连这点都在隐藏，才能让你觉得的没有弱点。可我还是要说，不懂情，就是最大的弱点。”

钟离眼睛大睁，安轩说过这样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