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咸阳最高的建筑,首推最奢华的得意楼。要说秦国最好吃的地方,依然还是得意楼的鱼烹宴。
五年前,这里来了位厨师,做出来的烹鱼,软绵爽口,一点也没有鱼腥味。吃过的人,都大竖拇指,比秦宫里的御厨还要高明。
没有人知道这位厨师来自哪里,他没有对人说过一句话,众人都认为他是个哑巴。来到得意楼的第一天,吃了几口菜就吐出,沾着油水,在桌上写了一句话:“我要当厨师。”
然后进入厨室,只花了半炷香时间,就做出了一碗鲜美的肉羹。管事也看见了,这人确实是位合格的厨师,有大厨的水准。各种火候,做菜的手法,非是短时间练就的。
即墨木灵也见过,此人苦哈哈出身,不会武艺,对做菜有种天赋,烧出来的任何菜肴,都比其他厨师做出的还要好吃。所以就将他留了下来,让他发挥其才。
他有个习惯,一天只做三个菜,剩下的时间除了躺下睡觉,就是出门去赌坊、妓院消费,过得比皇族还要逍遥。对于这点,也没有人去说什么,因为他做出来的三道菜,特别是其中的鱼烹宴,更是价格高昂,连送进宫里给华阳夫人吃了,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许多人对他的来历产生了怀疑,可是他年复一年地这么过着,宫里宫外都知道他的习性。所以也没有再怀疑,还送了个新的名字,哑厨。
哑厨是得意楼的招牌,他的个人喜好,也没有人去劝阻。这一天傍晚,即墨木灵亲自来到厨房,对他言道:“哑厨,今晚有位贵客,他的身份可以进入顶楼那间厢房。你知道他是谁,今天的三道菜,就为他而做吧。”
哑厨知道那个人是谁,记得四年前,成蟜公子就是在这里招待六国公主,那位贵人就住进那间厢房,身边还跟着位异常厉害的侍女,偷听别人的谈话。走了以后,那间厢房再也没有人能住进去。
想了想,哑厨伸出一个食指,那意思分明告诉即墨木灵,他的规矩不会变。每天只做三道菜,客人的身份再高贵,也不能独霸了所有的菜。毕竟这三道菜,很讲究火候和技术,一道菜就需要半个时辰,怎么能全部给那位贵人。
记得当年,那位也只要了一道菜,今晚也是一样,多了他们也吃不掉。对于浪费的菜肴的事情,哑厨最深恶痛绝。记得某位高官子弟来吃饭,两道菜还没有吃完,就直接走人,让哑厨非常不满。
自己的厨艺,不是让人糟蹋的。从此以后,哑厨给自己,也是给得意楼定了个规矩,他做的菜,只有吃完了一道,才会上第二道。
即墨木灵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微笑地言道:“真是个死脑筋,一道就一道,等他们吃完,再准备第二道吧。”
哑厨露出疑惑的目光,今晚还要去怡欢院听小曲,这个习惯,所有人都应该清楚。怡欢院就是妓院,哑厨三天必去一次,他去那里不是找姑娘,而是去听里面的几位红阿姑唱小曲。每次听那些曲子,都有种回到故乡的感觉,让哑厨很是享受。
这样的习惯也不坏,所以即墨木灵更是为哑厨包下了那里的一处房间,他可以在那里听上一宵。今晚也不例外,正到了《忆红莲》的日子,说什么都要去听的。
即墨木灵摊了摊双手,无奈地言道:“今晚你哪里都不能去,公子会在这里与人商谈一宵,我也不知道他会来,我们的习惯都被打乱了。”
哑厨露出个苦脸状,放下手中的工具,在炤厨上看着即墨木灵。即墨木灵也愁了,哑厨的意思很清楚,不让他去听小曲,他就不会做任何菜。一个人的习惯被人打破,那是很不爽的事情,最多甩手不干,走人了事。
即墨木灵低愁道:“你不用烦心,我去问问公子,看看如何解决这个事情。他最爱吃你做的菜了,送进宫里给太后的,一大半都被他分了去。真是难办,咸阳局势这么乱,他还有闲情出宫吃你做的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即墨木灵走了,哑厨露出微笑,他知道那是秦王嬴政,私下里还偷进过厨房,与他说过话。没有人知道,嬴政的压力有多大,找不到人倾述,只找他来说自己的难处。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久了,就会郁郁寡欢。
从嬴政的口中,哑厨听到了这位年轻的君王许多事情,知道了钟离的出身,华阳夫人的专权,以及对吕不韦的反感。最初使用替身之计,也是在哑厨这里说的,更使用假死之计,骗了孟姜、钟离等许多人。
更说了遥远的故乡,虽然那个地方哑厨没有去过,但是他却产生了共鸣,他何尝不是回忆着故乡。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哑厨就是哑厨,嬴政就是嬴政,谁也改变不了。
不一会儿,嬴政拉着即墨木灵,钻进了厨房,直接言道:“哑厨师傅,今晚我要招待一位贵客,那人对我很重要,可能要在这里谈一宵。我知道你的习惯,等下让木灵去怡欢院,将那几位姑娘请来顶层大厅,让她们唱一宵小曲,你看行吗?”
“那些曲子宫里没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也只能听一晚。特别是《忆红莲》,以前你还带我去听过,确实很好听。今晚让她们全部唱上一遍,为我们解解乏。”
哑厨露出笑容,一个劲地点头,切菜的双手也快捷起来,干劲十足。
钟离在旁冷声道:“公子什么时候偷去了那种地方?你的身份在那里,哑厨的身份却没有人得知,太危险了。”
即墨木灵苦笑道:“怡欢院是家妓院,公子实在去不得,如果让太后得知,木灵不知道怎么交代。”
嬴政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哑厨师傅的身份根本不重要,如果他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如果他想要害我的话,许多年前就可以杀死我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有在他的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活的轻松,才不需要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看着三人出去,哑厨心想,那是有相似的回忆,没有那种感受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意味。哑厨只想做个单纯的人,也只有在自己面前,嬴政才能表现的单纯,什么话都敢说。
女为悦己者容,琴为知己者弹,哑厨的菜,也只有嬴政能吃出其中的味道。就算鬼谷那边传来的命令,哑厨都没有理会,自己会武,只有嬴政知道,连钟离都不知。
这就是信任,这就是知音,鬼谷太过遥远,别说王恒的命令,就算盖聂给出的命令,哑厨都会不听。知音难求,他只想嬴政能够快活地活着,也只有他,才能带自己回到故乡。
进入厢房,钟离和即墨木灵仔细地盯着嬴政,那意思很清楚,为什么要对一个厨师这么好。身为大秦君王,跟个厨师跑去妓院,这要是传出去,秦国的脸面往哪里放?
嬴政叹道:“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有些事情,你们女人不会理解。哑厨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可敬之人,你们不许调查他的过往。在这个咸阳,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木灵,去怡欢院将那些唱曲的找来,特别是其中一位叫浅浅的姑娘,一定要用个‘请’字。”
钟离和即墨木灵面面相觑,只是唱曲的红阿姑,为什么要这么慎重?公子做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即墨木灵想不通,但也不敢违背嬴政的意思,起身前去怡红院请人。
今晚来到得意楼,主要是招待尉缭。嬴政急切地需要一位谋士,尉缭是个很有才能的人,不但胡姬对这个人的谋略认可,李斯更与其交往过,对他也很佩服。嬴政不只一次地想要找尉缭,可是尉缭好像一直在躲着他。
这一次,总算能将尉缭请来,为了礼贤下士,嬴政准备花一夜的时间,与其深切地交谈。秦国的局势,看似平波不惊,其实暗流涌动。他还没有决定怎么对待嫪毐,更对吕不韦束手无策,需要一位统筹全局的人物,为他出谋划策。
而尉缭这个人,就是嬴政需要的人。想要让贤士归心,必须做出礼遇,要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真诚。而在得意楼接待,最能体现这份平易近人的心胸。
咸阳的其他地方,都混有其他势力的奸细,得意楼之所以让嬴政放心,主要这里是商家的地盘。即墨木灵管理商务有一手,最主要的是有哑厨在,嬴政相信,没有刺客能近的了身。
厨房处,葛云带着个人偷偷前来,低声言道:“这位是北宫青峰,今晚穆卿也会出手,我们三人拖住钟离,你去将嬴政杀了。”
哑厨露出个冷笑,点了点头,继续做菜,再不看两人一眼。
葛云和青峰走出厨房,在狭小的角落低声交谈。
葛云言道:“你是北宫人,北宫效忠的是嬴政,有没有心里负担?”
青峰露出个邪笑,道:“北宫自然有北宫的做法,我们效忠的是嬴氏皇族,不是嬴政一个人。与整个皇族来说,嬴政什么都不是。”
“王恒果然好手段,居然利用我和穆卿大姐的私情来说事,记住他的承诺,当嬴政死了,我们的交易完成,此事万万不能让我家宫鸣大哥知道。”
葛云笑道:“那是自然,只要哑厨出手,我们就有九重的胜算。”
青峰问道:“哑厨可靠吗?这个人从来没听说过。”
葛云再次笑道:“哑厨最重承诺,当年答应过将为鬼谷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刺杀嬴政,绝对是他能办到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