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华阳宫。
当芈润来的时候,华阳夫人并没有入睡。前线战事紧张,哪里有心情去入睡。微澜、老香、毛毛伺候在身边,小心地说着话,华阳夫人只是低沉地喝着闷酒。
芈润依然保持着孱弱的姿态,懦弱的坐在华阳夫人的旁边,拉着她的手言道:“奶奶不要再喝了,前线打仗,那是男人该做的。就算打到咸阳来,难道还能攻破咸阳城吗?”
华阳夫人叹道:“许多事情你都不懂,联军根本不需要攻打咸阳,只要攻破了蕞城,在都城那么一站,就代表了秦国失去霸主地位。”
“咸阳城他们攻不进来,但是政治意义,影响太大。到时候,列国会怎么看政儿?会怎么看我这个太后?”
“政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的去向,唯有钟离清楚。钟离这个人啊,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她可不会考虑我们的担忧。就算此战失利,也不会引起她多少烦忧,毕竟还有雍城在嘛。”
芈润拿起酒樽,喝了下去,挥了挥手,言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我们祖孙的命令,不可进入此间探听。”
华阳夫人习惯性地挥了挥手,自己的润儿很少发话,也不会落了她的面子。下人、心腹,都只是外人,哪里有自己看着长大的本族人来的亲近。
老香等人退下,芈润观察了下,没有人能够偷听,这才低声地言道:“奶奶放宽心,政哥已经想好了计策,蕞城不会陷落。”
“现在政哥就在钟殿训练,区区联军,并不被他放在眼里,一心准备着剑冢之战。以后出来的秦王,只是一个替身,奶奶要帮忙掩饰好,更不能在朝堂上露出马脚。”
华阳夫人虚手掩了下芈润的小嘴,低声道:“此消息不得外泄,钟离和政儿既然这么安排,我们就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身边的下人。”
“既然政儿有把握,晚上我也能睡的踏实。剑冢之争,比一次合纵联军攻击来的重要,《鬼谷子遗书》,得此书可得天下,秘密行动也好。那个替身,装扮的像吗?”
芈润低声道:“非常像,那是钟离姐姐和我选出来的,从身形脸庞,特别是口吻,都学政哥学的惟妙惟肖。”
“以后他会照常来华阳宫请安,奶奶还是按照以往的口吻说话。这宫里盯着您的人很多,所以钟殿万万不可去,您去的话,可就掩饰不住了。”
“奶奶只要把持好大权,那个替身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去管,有诸位姐姐和润儿管着,根本不可能以假乱真。只是一个替身,替身根本不知道有钟离姐姐这个人,朝堂之上只是做个摆设罢了。”
华阳夫人欣慰道:“有钟离的安排,奶奶也能放心,那就等一等吧。蕞城如果守住了,吕不韦的权力必定大增,我就让他一让,又有什么不可以的?等到四年以后,政儿亲征,比亲疏关系,始终是自家的胜利。”
“不但如此,我还要假装忧郁的心情,让那个替身以后少来华阳宫,免得看了碍眼。实在被吕不韦逼的急了,我就去北宫走一趟,请那位老姐姐出山,绝对能够压制的吕不韦不敢动弹。”
芈润疑惑道:“北宫的那位奶奶,真的有那么大的权力?为什么没有听过您说起过?”
华阳夫人笑了笑,言道:“知道她的人很少,润儿要对她保持尊重,毕竟你是政儿的女人,而她是政儿的亲奶奶。”
“如果她想争的话,后宫还不一定是我做主。自从先王去世,老姐姐的心也冷了,只想着政儿健康的成长,什么事情都不管,任我去编排这宫里的事情。”
“我悄悄地告诉你,这宫里半数的下人,都只听那位老姐姐的话。现在我能指挥的动,也有她的意思在里面,柱哥已经死了,再争也没有什么意义。”
“老姐姐创建‘北宫乐府’,这是秦宫第一个私官,并且得到宣太后的允许。当年宣太后告诉我,与任何人争都可以,唯独不要去与她争,因为我根本争不过。能够保持正妻之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然这大秦皇宫,指不定谁说了算。”
“老姐姐也老了,活不了多少年,毛毛就是她亲手交给我的。我也老了,身边的这些心腹,也会交给我家润儿。只要合理地一代传一代,地位才能稳固。”
芈润靠近华阳夫人,头靠在其肩膀出,言道:“润儿有政哥就行了,还是那位奶奶看的清楚,什么名份都不重要。我只愿做政哥身边的一个侍女,长期相处以后,也没人敢欺辱。”
“奶奶啊,每次看着你指挥一切,虽然权势极大,但是您过得并不开心。先王去了,就算政哥能吞并楚国,接您去楚国家乡,独自一人回了家,您也快乐不起来。”
华阳夫人哀叹道:“柱哥已经走了,老姐姐更是不会与我争,我们都知道,这些都毫无意义。就算没有柱哥相陪,我一人回去,也要去楚王的墓前羞辱一番,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只是出气罢了,这个心愿只能让政儿为我达成,所以蕞城之战,必须要胜,而且要大胜,才能让楚王恐惧。”
蕞城,吕不韦接见了咸阳来的同僚,安排下了布防事宜,心里也没有底气。敌军势大,嬴政也不知来了没有,完全要靠他这个没有带过兵的人去指挥这一切。
其实他很想将指挥权交给麃公、蒙武等人,毕竟他们领军时间久,军队更认同。万一打输了,所有的责任都得让吕不韦一人去背。
可是他们来了以后,依然以吕不韦为主,这让吕不韦很焦虑。私下里,东方也言道:“丞相要早做决定,这么多将领都在看着你,不要指望交权,交了他们也不会受。”
“我大秦的政令,向来没有临阵换将之说,此战只能胜,不能败。胜了,所有将领都会维护丞相,败了,所有责任都必须背上,没有其他路可走。”
吕不韦言道:“来的将领太多,许多资历在我之上,我只是管个后勤的,都被庞暖这个人害了。你攻击函谷关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想这个偷渡南水的计策,一下子将我给推了出去,时间太早了。”
确实太早了,按照吕不韦的谋划,逐步地打些小仗,收拢将领们的心,归自己所用。事情要缓慢地一步步地来,现在搞的面临如此大战,自己有那个能力吗?
没有能力,也要顶上去,就算赶鸭子上架,也要获胜,不然秦国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甚至太后都将城防兵也一起调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如果此战失利,吕不韦真的不敢想象这个后果。
敌军势大,兵力在自己之上,还都不是秦国最能打的军队配置,吕不韦真的感到棘手。
这个时候,嬴成请求接见。这人是嬴政的嫡系将领,吕不韦不好拒之不见,让他进来。
嬴成行了一礼,言道:“吕相大人,大王的密旨你应该看到,我们首要对付的是楚国军队,打退了他们,联军将不攻自破。从咸阳支援来的军队都来了,为什么还没有一点举动?楚国军队也来了,我们该攻击了。”
吕不韦言道:“楚国来的军队也有十万之众,偷袭可行吗?只是一国兵力,就与我蕞城之兵相当,万一联军其他国家的军队赶到,怎么办?”
嬴成也明白吕不韦担心什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坚守蕞城不出,时间拖久了,联军必然退兵。可这不是大王需要的,秦人哪有被动防守挨打的时候。
眼珠子转了转,言道:“请吕相做好准备,嬴成是大王的近卫军一员,今夜有我带领他们去偷营。楚国劳师远征,一路疲乏,营盘并没有完全稳固,偷营很有可能成功。”
“当楚营多处火起,丞相就需全力攻击,直接将楚国军队打退,最好是斩杀楚军几万人,联军才会惧怕。为了让丞相放心,小将愿立军令状,子时一过,楚营如果不起火,明日就请斩去我之头颅。”
吕不韦立刻言道:“你真能有办法让楚营火起?联军人数具多,虽然营盘扎的不稳,但是人数还是太多了,只凭近卫军几百人,能办到此事?”
嬴成高声言道:“军令状都已立下,吕相难道不敢受吗?”
吕不韦听了点了点头,拉着嬴政去了中军大帐,将此事一说。嬴成当场立下了军令状,其他将领都含笑点头。
看着嬴成离去,吕不韦并没有高兴的起来。嬴成乃是商公的嫡孙,嬴氏族人,偷营不成也就罢了,万一失陷进去,让他如何向商公交代?
嬴成带着近卫军的伙伴,观察着楚军的营盘。
其中一人笑道:“门前立柱未稳,根基不牢,我等毋须管它,只派出十人吸引楚军来追,其他伙伴伪装成楚国军士,混在其中,直取楚军的粮资库甲之处,几把火烧了以后,这个营盘就扎不下去了。”
众人都微笑点头,伪装成别国军士怎么了?兵不厌诈。钟离经常跟他们说过,只要目的达到,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
其他人也是点头,那些招摇的人吸引楚军,他们不追来还好,一旦追来,必定进入蕞城的包围圈,必然一个也别想回去。
嬴成招了招手,十个黑衣之人就冲了出去,吸引着军寨前的楚军。其他之人,换上楚军的服侍,绕道一边。手托送人,一个个近卫军,在夜色昏暗下,进入了楚营内部。
子时刚过,就见楚营多处大火燃起,吕不韦、麃公、蒙武等人看的真切,露出惊喜的表情。蒙武抱拳言道:“请丞相大人下令,嬴成成功了。”
就算吕不韦没有带过兵、打过仗,也知道此时的情况。大手一挥,道:“请蒙武将军领一军,直攻楚军营寨;请樊於期将军领一军,围歼外逃的楚军;请李信领一军,埋伏在楚营后方,联军支援来的兵力,尽力阻拦,坚持一个时辰即可。我与麃公坐镇中军,跟随其后,必要打的楚军如丧家之犬。”
“喏。”
这一战,奠定了吕不韦执掌军权的基础。这一夜,杀的楚营血流成河,遍声哀嚎。楚军也没有想到,才到蕞城第一晚,蕞城那么少的兵力,居然敢攻击,而且还是攻击的这么猛烈。
只能急急地向庞暖救援,可庞暖也没有办法,他还在函谷关前吸引蒙骜的注意力,还没有渡过南水,鞭长莫及。
而其他几国的军队,只能收缩防线,在楚军溃败的冲击下,一直退到南水边。
又一个消息传来,秦国王翦军队正在向楚地进发,秦国能攻击楚国,很有可能攻击魏、韩两国,这还能怎么办?只能撤退,回师护卫自己的老巢。
任庞暖怎么劝说,他们都没有听,只是急速地撤军。庞暖也知道,这是秦国使用的计策,但是五国联军,都不齐心,徒呼奈何。以秦国现在的局势,回救咸阳都来不及,怎么敢去攻击别国?
无奈之下,庞暖只能撤兵。虽然打胜了蒙骜,但是赵军也损失不少。秦赵两国的战力,庞暖再清楚不过,指望本国单独攻打秦国,那是万万不能办到的。
一怒之下,庞暖将退伍撤退回赵,亲自带领着军队,夺取了齐国的出海口饶安。列国联军,赵燕不合,没有参与也就罢了,齐国却想坐山观虎斗,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饶安被赵国攻占,让齐王胆寒,嬴政的书信到来,更是坚定了与秦国联合的决心。
这一切,都被田刀看在眼里,却又徒呼奈何。本国君主就是这样的人,看不到远大的危险,做为臣子,只能做好自己的,慢慢熬死牧羊女,再去刺杀嬴政。
牧羊女不死,田刀真的不敢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