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二色棋子,于棋盘之中星罗棋布,不过须臾之间,整个棋盘之上,便是出现了一副残局。
姬景焕右手举起,落子,画面,霎时间大变。
一贫如洗的老式古屋内,狼藉一片,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味,扑鼻而来。
嘎吱,打开房门,拿着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连夜从县城赶回,一脸兴奋的短袖青年,突然呆住了。
“爷爷……!”
青年看着房间中,那具熟悉无比的至亲之人的尸体,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无声的落下。
他冲了过去,跪在老人的尸体面前,抱头痛哭。
姬景焕自幼与爷爷相依为命,至于父母……
听他爷爷清醒的时候说,他父亲是个赌鬼,赌鬼嘛,家破人亡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对于自己母亲的离开,姬景焕很理解,甚至是祝福。
他父亲真的是个人渣,赌博,酗酒,家暴……几乎能够想到的陋习,他这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全都当仁不让。
一个人想要自律很难,慎独不易,但想要堕落,太容易了。
跟着这样一个男人生活了近十年,姬景焕的母亲没有看到任何所谓的希望,每天的日子,让她痛苦到麻木。
因为小山村地处偏僻,这里的村民普遍受教育的程度不高,她选择了默默忍受。
直到姬景焕意外的降生!
女本体弱,为母则刚,或许这是女人的天性,姬景焕的母亲也不例外。
姬景焕的父亲依旧在醉生梦死,稍稍改变的,是他没有对怀孕的妻子家暴,虽然这并不影响他嘴上训斥。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骨子里居然也有着传宗接代的念头。
不是善良,而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救了。
姬景焕满岁的时候,家里来了几个亲戚,即使是姬景焕父亲这样的人,那天也很高兴,少骂了自己妻子两句。
他喝多了,姬景焕的母亲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在几个所谓的亲戚,实则是丈夫的狐朋狗友离去后不久,她悄悄地抱着满岁的姬景焕出了门。
她要回娘家,再也不想呆在这里半刻,平日里她等不到这个机会,只有今晚!
姬景焕的父亲酒量很大,平时虽然酗酒,可都是属于半醉半醒的状态,睡死的时候几乎没有。
据后来村民们说,姬景焕的母亲抱着他跑到村头的时候,被其父亲的狐朋狗友正好见到。
期间发生了什么,姬景焕不知道,只知道最后,他母亲脱离了苦海,他父亲不知为何再也没有醒来。
姬景焕成了孤儿。
村子很偏僻,住在这里的人不算多,全村老少加在一起,也就百来人的样子。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没有谁的日子好过,很多人同情襁褓中的姬景焕,却没人敢抱回家养。
最终,姬景焕被他爷爷,这位身负重伤在村子中颐养天年的退伍老兵领养。
一老一少十多年相依为命的日子,就此开始。
有人说,男人身上的伤疤,是荣耀与勇气。
姬景焕觉得说这句话的人,是傻逼。
在他眼里,只有军人身上的伤疤,才配得上荣耀与勇气几个字,其它的,配吗?
显然,姬景焕觉得他爷爷,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他肃然起敬的人。
右腿高度截肢,这位杵着拐杖和配着假腿的老人,却从未领过一次小村子的低保,硬是靠着自己,将姬景焕这个没人要的孩子,一手拉扯大。
随着年龄的增长,姬景焕外出上学,勤工俭学,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
姬景焕一直觉得自己对得起这位老爷子的含辛茹苦,为了备战高考,他最后冲刺的一百天,几乎每天都是二十四个小时里面,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看书,做题,反思,看书……
如此循环往复,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洗澡等耽搁些许时间外,他没有一刻懈怠过。
因为他辜负不起老爷子的期望!
穷人家的孩子,起步本来就比人家晚,要是懂事晚了,不够努力,拿什么和城市中的孩子拼?
这不是YY小说,你有脑子,别人同样也有,城里的孩子,大多数反而家教更严,加上第一手优质的资源,他们的起步高出了穷苦孩子太多太多。
他们也拼命,他们中其实也只有少数人不把读书当回事。
至少姬景焕当年生活的那个时代,是这样。
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真正能够出生社会后,跳出学历范畴的工作有多少?
写小说吗?
写小说会饿死的!
高考完后,姬景焕一直耐心的在学校宿舍里等着录取通知书,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甚至都不敢回去。
他知道,爷爷年纪大了,受不得听风是风,说雨又是雨的咋呼一般的消息惊吓。
加上小村子的确交通不便,他来回一趟,很麻烦,在村子里面等,或许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间,要足足比在县城里等,慢上一个星期!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姬景焕本以为自己带回通知书的瞬间,他能够看到爷爷脸上欣慰与自豪的表情。
但迎接他的,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的爷爷,这位一手将他拉扯大的老人,居然在他不在家的这几个月里,寡死在了家中。
甚至,现在都没有村民发现!
姬景焕感觉自己的天塌了,这个不苟言笑的老人,这十多年没有在口头上教育过他一次如何为人,却是每天都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他应当堂堂正正做人!
生而未养,断指可报!生而养之,断头可报!未生而养,无以为报!
姬景焕知道,他此生,真的再也没有机会,报答这位对他有再造之恩的老人了!
他的人生,本该在高考后走向灿烂,但姬景焕随后的十多年人生,却是过得很痛苦。
当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当了六年社畜之后,他储蓄了六百多万。
可是相应的,他染上了一身的疾病,因为长期熬夜,他年纪轻轻便肝硬化晚期,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他学会了抽烟导致肺叶惨不忍睹,因为……
当他在遗嘱上签完字,将遗产捐给希望工程,躺在医院病床上生命弥留之际,他才恍然大悟。
万般带不走,唯有病随身。
他想到了寡死家中的爷爷,突然之间潸然泪下。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对你好的人,真的会越来越少,你送走一个,便少一个。
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你连亲手送走亲人的机会都没有。
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自己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人送别。
姬景焕走得很安详,眼角带着泪,不是悔恨,像似解脱,又像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