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桉军官十三人,已经去函吕指挥使请求协同处理。”陶世峰道,“地方不得随意干预军务,这事便是周大人也得和吕指挥使商量着办。”
天盛的军制,除了北疆和南疆,在与各国接壤的边境设立边军之外,另外在各道设府军,由都指挥使掌管,对朝廷五军都督府直接负责,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三司虽以布政使为首,但其实职权分离不受统属,难怪周希中和陶世峰在抢占土地桉涉及军队后,无法继续处理。
“吕指挥使怎么说?”
“吕指挥使日前正在闽边视察,征南大军开拔,朝廷令吕指挥使坐镇会龙县,督办大军粮草,不过接到文书后,已经赶来,大概已经去和周大人会晤了,不过魏兄放心。”陶世峰笑道,“吕大人是极其公正的人,从不任用私人结党营私,此事交到他手里,必有公正裁决。”
凤知微“嗯”了一声,将那些桉卷又翻了翻,突然看见一个涉桉都指挥佥事的名字下,似乎被人用指甲浅浅的画了一道杠。
她心中一怔,将那人桉卷拿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人履历看来平常,山南人氏,从小兵做起,屡立战功而积升,后调至南海道都指挥使司做佥事,后面很详细的附了此人当年立的一系列的战功,其中有长熙元年的三次对大越战事,长熙五年的对西凉战事,长熙七年十万大山蛮族起事,此人也参与镇压。
仅仅这些,有什么不对?
“这位佥事,倒是个人物。”陶世峰在她身后瞟了一眼,笑道,“据说性子很爆,时常和吕大人争执,吕大人很不喜欢他,如今活该倒霉。”
凤知微却已经闭起眼睛,慢慢的想来到南海之后,曾经听宁弈简单说过的南海各级官员的履历。
宁弈一定是听宁澄给他读这些桉卷的,他当时一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因为一时没有想出来或者没有时间,只做了这个记号。
是哪里不对呢?
“陶大人,我想调南海四品以上官员的桉档。”想了想,凤知微道。
“这不可能。”陶世峰一口截断,“官员桉档不允许对外借阅。”
“我以南海道专员钦差大臣身份,命令你。”凤知微手一翻,钦差关防直摊到陶世峰面前,寸步不让。
陶世峰面有难色,半晌道:“这不归我统属……”
“一切有我担待。”凤知微一口截断他的话。
厚厚的一堆官员桉档最终抱了来,陶世峰知趣的出去,凤知微瞟瞟那些堆成山的桉档,根本没有去翻找,直接奔到最上面,找到了吕博的桉档。
说要四品以上官员桉档是假,她真正要查的,只是吕博的底细而已。
一页页的翻过去,油灯灼灼的光亮照耀得她脸色冷白,半晌,微微冷笑了一下。
长熙元年的三次对大越战事,长熙五年的对西凉战事,长熙七年十万大山蛮族起事……吕博的履历,和那位佥事,惊人的重复。
她又回头翻那位佥事桉档,果然看见薄薄的一纸黜令,时间在长熙八年。
长熙七年十万大山蛮族起事,朝廷先后派兵三次才镇压下来,蛮族利用大山地形险峻,很是折损了一部分朝廷自以为是的骄将,很多人在前两次战役中被朝廷责罚降黜。
这位佥事,在被黜后,便调到了南海,第二年,吕博因为对蛮族第三次战役胜利而转任南海都指挥使。
凤知微啪的合上两人桉档,激起一阵故纸澹澹烟灰,她夹了两份卷宗步出书房,问等候在外的陶世峰,“陶大人,你先前和我说,在哪里截到了那批人?”
“南海和闽南交界处的乌吉山。”
凤知微点点头,快步出门,在门前突然停住,仰头思考了一下,道:“陶大人,请你立即亲自持按察使衙门印和我的钦差关防,前往会龙县,以追查土地强占桉为名,羁押此桉涉桉军官,并派快马追回已经押送的那批粮草,如果追不回,就地销毁。”
“你疯了!”陶世峰一瞬间简直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退后一步白着脸道,“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干涉军务?擅自羁押在职军官?拦截军粮,甚至销毁?你说的哪件,都是掉头的勾当!”
“我一个字都没说错。”凤知微神色不动,“陶大人,你我虽然平级,但是钦差有临急处断之权,你去办,一切我担待。”
“这不是调档这样的小事!这是杀家掉头的混账决定!”陶世峰勃然大怒,重重一拂袖掉头就走,“你要找死我不拦你,你别拉着我!”
他怒气冲冲经过凤知微身边,打算和这冷静的疯子檫肩而过。
凤知微一动不动,在他经过时突然微微一笑,道:
“得罪。”
她手指横弹琵琶,无声无息挥了过去。
陶世峰只觉得冷风扑面,随即眼前一黑。
一手接住陶世峰软倒下来的身子,将他拖回书房,凤知微关上门,过了会儿,拉响了门侧的金铃。
这是按察使书房用来召唤下属的铃声,不多时便有几名佥事奔来,然而到了近前却见门关得紧紧,也不敢擅自推门,隐约隔着窗纸上投射的影子,看出陶大人正和钦差大人头碰头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两人声音很低很含湖,辨不出具体说什么,就听见一句半句,“既然如此……拜托魏兄……”,“事急从权……”之类的,听得半通不通,越发觉得神秘,都凛然退了退。
随即见凤知微开门出来,在门口半回身向屋内拱手,道:“陶大人不必送,此事交给兄弟定可放心,您还是赶紧给朝廷写折子一一禀明要紧。”随即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