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四门大开,一个白面微须的青袍中年男子领着一群左官迎了出来,笑道:“不知世子光降,有失远迎,伏乞恕罪!”
凤知微笑吟吟迎上去,盯着那面貌清秀,看上去很像个三寸老学究的陇西最高统治者——就是这双软绵绵的手,指挥人画下了他们的画像?就是这张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嘴,想一气吞下两位钦差,其中还有一位是当朝皇子亲王?
看着这位害自己和宁弈流落暨阳山险些丢命的布政使大人,凤知微笑得更加亲切开心。
赫连铮盯着申旭如,很想按照凤知微的再三嘱咐,表现出汉人擅长的假面和变脸绝技,然而一看见那张保养得很好的团团脸,他就想起暨阳山古寺里找到凤知微时她的狼狈,一身的血和泥泞,烧得长长短短的乱发,乍见到他们时那一贯冷静的眼神里瞬间爆发的狂喜,看得他当时心酸得说不出话。
想到这些他便完成不了凤知微交代的高难度任务,袖子底下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凤知微上前,不动声色一肩头将他撞开,抢先迎上去和申旭如行礼寒暄,好在此地表面上赫连铮身份最尊,也只有别人给他行礼的份,他只要仰着头哼哼表达一下世子的尊贵和骄矜就行了,这事儿他在遇见凤知微之前很擅长,现在不过拾回老本行。
其间申旭如狐疑的看了眼从车上下来的戴了面具的宁弈,凤知微坦然自若,介绍道:“这是世子的朋友,陇南人,顺道一同返家探亲。”
申旭如“哦”了一声也没有多想,把着凤知微的臂笑道:“难得世子和陶兄弟衣大人光临,少不得多呆一阵子,我丰州风物,还是值得一看的。”
“自然自然。”凤知微眯着眼睛,“没看见我想看的之前,您赶我我也不走的。”
两人相对大笑,申旭如让赫连铮在前,自己和凤知微把臂而行,申君鑫刘参议和布政使府的一群属官,眉开眼笑的跟着。
凤知微注意到这布政使衙门戒备算得上森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来申旭如追杀自己二人不成,心中也心虚得很。
一直行到后院一座暖阁前,凤知微仰头望匾额,笑道:“停胜阁……好字!”
申旭如笑得得意,看来是他自己手笔,“请!”
“请!”
人全进了暖阁,凤知微依旧把着申旭如的臂,一脸受宠若惊模样,衙门属官都在暗笑这个监察御史有点不知进退,申旭如脸上笑容有点不自然,却也没说什么。
“大人这府衙所在地,前临碧水,后倚青山,真是块风水宝地啊!”凤知微边行边笑。
申旭如正要谦虚两句,无意中一扭头看见赫连铮的八彪竟然也跟进了暖阁,一怔之下正要劝阻,忽听身侧凤知微继续笑道:“大人埋骨于此,想必也不枉啊!”
话音刚落,跟在后面反应快的刘参议脸色一变,滑步窜起便要逃开,然而彩芒连闪金光晃动,八彪八只长鞭休休而出,刹那间交织成网,牢牢网住了他和申君鑫。
赫连铮一脚踢上了暖阁的门。
顾南衣一拂衣袖就将一个意图冲出来的武官拂到了墙上挂着。
凤知微的剑,已经森凉的顶在了申旭如的后心,而宁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申旭如面前,负手澹澹的“看”着他。
“你们——你们……”一连串变化只在刹那间,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申君鑫面色惨白,大声结巴着却说不出话。
“我们多谢你一路护送,助我们畅通无阻进入布政使衙门,多谢,多谢。”凤知微亲切的扭头看着他,“请允许在下重新自我介绍,在下礼部侍郎、南海路船舶事务司钦差、魏知。”
被钳制住一直脸色青白,似乎没缓过气来的申旭如,听见这个名字,抖了抖。
一个不知内情的参议大声道:“魏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我们要干什么,问申大人便知道。”这回开口的是宁弈,他缓缓踱到申旭如正面,面对他,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本王,宁弈。”
满堂震惊失声,申旭如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半晌咬牙道:“未知王爷降临,下官失礼,可是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啪!”
忍无可忍的赫连铮,一巴掌扇下了他十来颗牙。
脸色苍白眼神厌恶的宁弈,在申旭如的嚎叫声中,澹澹道:“我做什么?……杀你。”
“你不能杀我!”申旭如落入人手心知无幸,却还挣扎着最后一丝希望,“我这府中护卫上千!你们动用私刑杀了我也无法走出去!我是封疆大吏!就算有罪,也应该押送进京由大理寺审理,就算你是亲王,擅杀封疆大吏你也……”
“哧。”
刀太快,鲜血一时激射不出,话说得太快,以至于刀进入心口后还来得及把话说完,“有罪。”
刚才的寂静现在成了死寂,连呼吸声都冻在了那里,所有人定着眼脸色白如死人,无法想象全省最高掌权者,在陇西呼风唤雨的布政使大人就这么被轻描澹写的捅死,只有赫连铮痛快的笑声,不管不顾在阁内回荡。
“哈哈,停胜阁,挺尸阁!”
申旭如的身子软下去,凤知微嫌恶的将他的尸体扔下,落下地麻袋也似一声。
“对,就算有泼天大罪,以你这种身份,想要痛快的杀你都不可能,你会黄绫裹枷,护送上京,你会进入大理寺,等待漫长的审理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往日所结交下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你所投靠的在京的各类势力,都会被你搅动,自愿或不自愿的为你奔走辩护,而你又有足够的实力和金钱去支持这种消耗……等到最后,也许斩立决会变成斩监侯,侯着侯着你便能等到一个大赦的机会东山再起……”宁弈慢条斯理用一条雪白的锦帕拭了手,扔到申旭如充满惊骇之色的脸上,“所以,你还是现在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