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泼天的富贵,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要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他要做人上人,要封侯拜相,要世上再也没人能够欺侮他。
但他,还要她,枯荣一场,人心一赌,携手一段婆娑岁月。
那些年走南闯北,无论是苦是甜,她都陪在他身边,他们相依为命,夜里那么黑,他们有了彼此,也就不冷了。
——《百灵潭·茧儿》
(一)
古木参天,水雾缭绕,直入云霄。
树上结满了五光十色的灵茧,灵茧有大有小,个个散发着柔和的荧光,风一吹,便轻轻摇曳起来,发出飒飒清响,远远望去,如梦如幻。
少年跪在树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仰头望向树间的一张脸却是眉目俊秀,带着按捺不住的欣喜。
“俗子碧丞,千辛万苦才来到这福泽之地,求仙人成全!”
坐在树上的仙人拿着本书,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月白的苏带飘在发间,看起来就像凡间长得好看些的纨绔子弟。
他悠悠打了个呵欠:“等了百来年,总不见人来,好不容易才等来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真是快无聊死了,难道这里藏得太隐蔽了?”
少年一愣,不知该怎么接仙人这番牢骚,还好仙人打完呵欠,想起了正事,伸出手闲闲拨着树上的灵茧,问道:“说吧,你要什么?”
这里是百灵潭最隐秘,也是最与世无争的一处——有间泽。
传言有间泽里藏古木,古木身上生灵茧,灵茧里面孕育着各种各样的奇物,人世间所有的欲念都能在这里实现。
少年握紧拳头,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眸光大亮:“我要泼天的富贵,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要所有人都臣服在我脚下!我要做人上人,要封侯拜相,要世上再也没人能够欺侮我!”
仙人点了点头,宽袖一拂,化出一把弓箭,漫不经心地抛了下去。
“那就在树上挑一个灵茧射下来吧,富贵由命,能射下些什么全看你的运气了。”
少年用力拉开弓箭,望着树上层层叠叠随风摇曳的灵茧,又紧张又激动——
命运就在他手上,他不要再做乱世里任人践踏的蝼蚁,他要站在最顶峰,傲视天下,开辟属于他的一片苍穹!
积聚了全身力量的一只羽箭破空而出,满怀希望地射向了树上一个烟粉色的灵茧,仿佛心有灵犀,他几乎一眼就相中了它。
灵茧应声落下,周身萦绕着光晕停在了半空,少年睁大了眼,屏住呼吸,心跳如雷。
仙人也抬起了眼皮,伸长脖子,看着那半空中的灵茧一点点剥落,散发着烟粉色的荧光,一闪一闪,透着说不出来的蛊惑。
片片碎茧迎风消散,在少年与仙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茧中物一点点显现,终于在柔光中露出了真颜——
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小孩童!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把羽扇,两片半透明的薄翼呈烟粉色,扑闪扑闪地飞在空中。
少年震在了原地,如遭五雷。
空中那抹烟粉身影已扇着两片薄翼,飞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奶声奶气道:“主人射下了奴,奴会一生一世追随主人。”
水色动人的眼眸讨好地望着少年,少年却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嘴角抽搐,一副濒临崩溃之态。
怎么会这样?掉下的竟不是什么开天辟地的神器,不是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的宝物,连最不济的金银财宝都不是,竟只是一个还没脱奶的小娃娃!
少年一个激灵,甩开那只胖乎乎的小手,抬头望向仙人,凄楚无比:“能再换个吗?”
仙人摸了摸下巴,笑得像个奸诈的商人:“买定离手,射定离手,你当我这是卖白菜呢?”
少年欲哭无泪:“可我要的是泼天的富贵,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好了好了,啰哩啰唆的,本大仙累了,带着你射下的女娃娃回去吧,日后一切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仙人打了个呵欠,靠着粗壮的树枝躺了下来,将书盖在脸上,再不理会少年,任他在树下闹了半天,最终不甘心地跺跺脚,到底带着半空中可怜兮兮望着他的茧人离去了。
当四周回复一片寂静后,仙人掀开了脸上的书,坐起身来,望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啧啧叹道:“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这傻小子居然射下一个茧人来,本大仙可多少年没见过茧人了,真不知该说他命太好还是命太差,也不知日后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他话还未完,风中便传来一个声音:“齐灵子,说人家啰嗦,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喋喋不休。”
空中朵朵幽莲盛开,一道身影踏莲而来,墨发如瀑,衣袂飘飘——
百灵潭的主人,春妖来了。
他衣袍拂动,施施然在树上站定,望着齐灵子清浅一笑:“可敢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齐灵子弯了眉眼,来了兴致:“赌这碧丞能否实现心中所想?获取荣华富贵,成为人上人?”
“不,”春妖摇了摇头,望向远方,眸光绵长,幽幽叹道:“赌他还会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