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南襄最喜欢孩子,晏西和他并肩坐在梨花树下,南襄抱着剑,说得神采飞扬:
“以后若成家立业,一屋子小家伙跟在身后叫爹,男孩子我就带着他们舞剑,教他们练就一身本事,女儿我可就舍不得苛责了,必定疼在手心……”
兴高采烈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南襄像想到了什么,久久的,一声叹息,看向晏西,漆黑的眼眸有些懊恼,又若有所思:
“可惜……”
晏西心领神会,生生咽下了那句“可惜你是个断袖。”
流瑟来找晏西时,正看见这幅场景,南襄那望着晏西有些失神的目光叫她心头无来由地一颤。
无人时流瑟现出身形,面有愠色,不由分说地就要拉晏西回百灵潭。
晏西不明所以,直问怎么了,不还在历练吗?流瑟一怔,讪讪地松开了手,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闷声道:
“你这笨蛋迟迟学不会媚人之术,再耗下去只会丢了老祖宗的脸。”
晏西眨了眨眼,惑道:“谁是老祖宗?”
流瑟一戳她额头:“连老祖宗都不知道,你真是投错了胎,枉为艳鬼。”
她们的老祖宗,正是史上为求美人一笑,引得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那位——
褒姒。
“竟是她?”晏西张大了嘴。
流瑟点了点头,觉得晏西惊奇的模样甚为可喜,不禁伸手为她别了别耳边的发丝。
“听说老祖宗原本最爱笑,一笑漫山遍野的花儿都失了颜色,便是那狐族的先祖妲己也比不上。”
“那她后来为什么不笑了?”
流瑟一时语塞,艳丽的面庞想了想,道:“这我也不曾知道,年月太久远,中间的故事曲折隐秘,只隐约听说是为了一个琴师。”
晏西“哦”了一声,不知怎么,脑海中竟闪过白日里南襄那张失神的脸。
流瑟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哼道:“又在想些什么,老祖宗的本事不学,可别学着把自己搭进去,媚者无疆,独不生情,这传下来的祖训你得给我记牢了。”
流瑟离开后,晏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苦苦思考一个问题,之前流瑟说要带她走时,她怎么会一下子慌了?
有了心事的晏西吃不好睡不好,没过几天,人就怏怏的,有气无力,更别提先前一门心思勾引南襄的雄心壮志了。
南襄也脸色不佳,教着晏西练了会儿剑人就不见了,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等晚上南襄回来后,一身酒气,推开晏西的搀扶,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我去……妓院了。”
晏西一愣,南襄忽然抬起头,灼灼的目光望向她,咬牙切齿道:
“我找了几个俊俏的小倌!”
晏西如轰五雷。
她身子颤抖起来,悲愤欲绝。
堂堂百灵潭的一只艳鬼,苦心勾引了数月,竟还比不上风月场的几个凡夫俗子——
大辱,奇耻大辱!
南襄此时也回过神来,酒醒了大半,悔得恨不能将舌头咬下。
他见晏西身子颤颤巍巍,一副不能接受,备受打击的模样,不由上前一步:
“晏弟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瞧不起我,心里一定对我很失望……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晏西摇头后退,满眼悲愤。
失望,当然失望,简直失望透顶,竟不曾想你如斯没有眼光!
南襄被晏西毫不遮掩的眼神伤到,身子一顿,苦恼地抱住脑袋,嘶声道:
“我也不知自己发了什么疯,心烦意乱的,拼命想也想不通,就去了妓院……我想试一试,我以为我可以,可当他们扑上来解我衣服时,我竟恶心地一把推开他们,夺门逃了出来……”
南襄忽然抬起头,一把扣住晏西的肩头,眸光炙热: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根本不喜欢男人,我只是对你有感觉,只是对你!”
晏西脑子一声嗡,尚未反应过来时,便被南襄猛地扯入怀中,一个灼热的吻迎面而下,带着酒香的少年气息瞬间萦绕全身,吻得她晕晕乎乎,直分不清西东。
她怎么会知道,南襄这段日子快被折磨地发疯了!
天晓得这是个多么大的误会,一个根正苗红、未经情事的大好少年只因闻不惯胭脂水粉的味道,对美娇娘敬而远之,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便被两只艳鬼当成了断袖,而生平第一次萌发的情意也自以为是对一个“男人”,所以稀里糊涂地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断袖,内心饱受折磨……
天旋地转的拥吻中,南襄忽然睁开眼,一把推开晏西,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畜生!”
他急退几步,颤抖着身子,红了双眼。
“我明明不好男风,却对你生了这样龌龊的念头,你敬我为大哥,我却……我真是禽兽不如,罪该万死!”
南襄满脸通红的,再不敢面对晏西,踉跄着转身掉头,晏西还来不及叫住他,那道身影便风一样地消失不见了。
只留晏西站在原地,张大了嘴,伸出的手像空中飘零的落叶,一张脸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