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愣了一下, 看戚予的目光有些诡异,甚至有几个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啧啧,这是炫耀她和韩礼峰关系好?”
“毕竟三个导师, 两个都和她一起录过节目嘛!我们还是学生,人家微博都几百万粉咯~”
“你说的是《遥远》?这节目我也看过, 感觉她和韩礼峰关系不怎么好啊, 怎么现在看起来两个人还挺熟的?”
“这么明显的炒作你都不懂?黑红也是红,你就看到了戚予被韩礼峰的粉丝骂, 怎么没看到她自己涨了多少粉啊!”
首影作为华|国历史最悠久的艺术类院校之一,每届的毕业大戏都会请到几位演员。不同于商业活动,校方在选择邀请对象的时候,会着重考虑对方的演技, 以保证在专业性方面,至少有一位导师的话语是能够完全让学生心服口服的。
这一届的权威导师, 无疑就是顾芊。而剩下的韩礼峰与徐曼,虽然一个是颇有演技的成名小鲜肉, 一个是混迹圈内阅人无数的商人,但本身并没有什么含金量较高的演艺成就。
首影的这群毕业生都是天之骄子,尽管他们心里并不指望能从韩礼峰和徐曼身上学到什么表演技巧, 但没有人不想借此机会拉进和这两人的距离的,尤其是那几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偷瞄着导师席的学生,对戚予更是又嫉又恨。
“小戚同学, 这么久没见,上来你就对我提要求?”韩礼峰压下心里的不耐烦, 勉强开着玩笑。
“怎么敢提要求?只是在所有新生代的演员中,我最欣赏的就是韩前辈,所以特别珍惜这次被前辈们现场指导的机会。”戚予故作羞涩地垂下头, 一副韩礼峰十年老粉的模样。
韩礼峰可不是真想过来给这群科班生指导演技的,只是听说顾芊要来,他才磨了经纪人许久,又托了关系,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一机会。结果现在他刚和顾芊搭上两句话,就被戚予打断,顿时心里十分郁闷,但碍于面子又不能显露出来。
“小戚同学,这里这么多眼睛看着呢,你可别以为咱俩关系好,所以我就会给你特殊对待哦。”韩礼峰似笑非笑道。
戚予接下来要演的这段戏是剧中的著名片段,也就是男主人公周朴园逼迫蘩漪喝药的这段。
作为话剧史上最著名的一段戏之一,哪怕戚予自己没有真正演绎过剧中的人物,但也在课后反复钻研过录像。早已习惯了被各种目光打量,她很快进入了演戏状态。
“act 2, scene 3!”
望着恳请自己喝药的儿子,蘩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抖着嗓子,对丈夫周朴园求道:“留着我晚上喝不成么?”
“繁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子女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周朴园冷峻地看着面带绝望的蘩漪,说出的话像是厚重的乌云,沉沉地盖在房梁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蘩漪无助地往四面看一看,望望丈夫周朴园又望望继子周萍,绝望地拿起药,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滚了下来,掉进碗里。她深吸一口气,看着碗里阴森可怖的浓黑汤药,忽而又将碗放下,崩溃道:“不!我喝不下!”
周朴园不去看她,而是冷声命令儿子周萍道:“去,走到母亲面前!跪下,劝你的母亲。”
周萍逆来顺受惯了,被父亲一命令,立刻下意识地走到了蘩漪面前,看着母亲泪眼朦胧的脸,他这才反应过来,登时转头看向父亲,哀求道:“爸爸!”
“跪下!”周朴园高声道。
周萍还是没动,然而下一秒,周朴园大喊:“叫你跪下!”
周萍浑身一抖,正向跪在了蘩漪面前。
“我喝,我现在喝!”蘩漪急促道,她拿过碗,喝了两口,气得眼泪又涌出来,再望一望丈夫峻厉的眼,她咽下愤恨,一口气把药喝了个干净。
这一幕结束,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片刻后,不知是谁先带头,台下响起了稀拉拉的掌声。
如果说戚予以前的表演还留有学生的青涩味道,但在拍摄《巷子》的过程中,她被王导和众多老演员□□了几个月,现在的演绎技巧则更为娴熟了,刚才还嘀嘀咕咕瞧不起戚予的同学瞬间闭上了嘴。
表演结束后,戚予和他的同学们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韩礼峰,等待着他的评价。
韩礼峰咳嗽了两声,大方地夸赞了一番他们的演技,忽然表情一变,说道:“但还是有一点小问题。”
顾芊挑眉,倒是比戚予本人还好奇的样子,饶有兴趣地看向韩礼峰。
认识这么久,虽然偶尔在和顾芊聊天的时候,对方出于礼貌,也会专注地看着他,但那眼神总带着一股懒散的敷衍劲儿。此时被顾芊认真地注视着,韩礼峰全身一麻,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恨不得立刻长篇大论一番,把这群初出茅庐的学生好好地上一课,
“戚予,你的表演技巧很到位,但我觉得,你没有把蘩漪的情感的复杂性表现出来。”韩礼峰摇摇头,惋惜道:“如果没有使用心理技术,那么即使倚靠灵感获得瞬间的本色演技,但是其余时间会使得表演没有生气。”
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中的一段话,虽然这本书闻名遐迩,但实际上在演艺圈,能静下心认真看书的人越来越少了。因此乍一听韩礼峰蹦出这么一句话,连汪教授都起了兴趣,眼底浮现好奇与赞赏。
“请问韩前辈,我具体的问题在哪呢?”戚予虽然不喜欢韩礼峰,但她对别人的建议,向来是乐于洗耳恭听的,便诚恳地问。
“蘩漪的身份是周朴园的妻子,你只演出了她被强迫喝药时的愤怒与悲伤,但你有没有思考过,她为什么不愿意喝药?”
戚予:“……”
见戚予半天没说话,韩礼峰以为对方被自己问住了,正在思考怎么回答,于是更加得意,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蘩漪对自己的丈夫是又爱又恨呢?正是这种复杂的感情,导致她不愿意喝药。从你的眼中,我看不出她对周朴园的爱,你的感情表达太单一了,我感觉不出你在演戏的时候有用心思考过。”
说完后,韩礼峰越发觉得自己专业,他不动声色地瞥了顾芊一眼,然后沉声总结道:“你们学生就是太注重技巧了,所以容易忽视情感的表达,这也是演员常见的问题。”
戚予微微皱眉,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犹豫着没有出声,在整理了一番措辞后,她才缓缓道:“谢谢韩前……”
然而戚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桐打断了。
“你在逗我吗?”林桐一脸震惊地看着韩礼峰,“蘩漪又没病,吃什么药?这有什么好思考的?没病肯定不吃药啊!”
韩礼峰:“……”
林桐完全没感觉出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礼堂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她兀自替戚予争辩着:“再说蘩漪本来就不爱周朴园啊!哪有什么又爱又恨?人家情夫不就站在旁边吗?”说到情夫二字的时候,她还特意朝着演情夫的那个男同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好像生怕韩礼峰连情夫是谁都不知道似的。
韩礼峰尴尬地挠了一下头,解释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这样,我也是太过注重感情的表达了……”
“情感的表达是要动脑子的,逻辑都不通的话,还表达什么情感啊?”或许是平时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用这句话怼多了,林桐此时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教育别人的机会,立刻倒豆子地说了出来,全然忽视了韩礼峰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而且,身为导师,却连话剧原著都没有认真看过,你这也太不负……”林桐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现在才注意到周围人复杂的目光,登时心里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
韩礼峰黑着脸,努力保持绅士风度,一副虚心求教的语气:“你说得对,是我没有认真准备,我回头把《雷雨》重新看一遍。”
现场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戚予知道事情因自己而起,连忙圆场道:“韩前辈出道以来这么忙,对以前看过的话剧有所遗忘也是正常的。而且韩前辈说的话也有道理,我确实应该注意一下情感表达的问题。”
林桐最看不惯戚予谦虚的样子,她的情商才上线了十秒就再次下线,只听她想也没想就道:“就你这还情感表达不行?那说你不行的人的演技要有多好啊!?”
戚予:“……”
韩礼峰:“……”
韩礼峰虽然出道后人气颇高,但他毕竟不是学表演出身的,在演技方面一直被不少人诟病,只能接一些不怎么考验演技的角色糊弄糊弄粉丝。林桐这句话,看似是安慰戚予,但听上去倒更像在阴阳怪气韩礼峰。
果然,韩礼峰气得眉心一颤,眼神冷得像冰。
林桐意识到自己这回应该是彻底把韩礼峰得罪了,她轻咳了一声,小声挽救道:“那个,我就是觉得小戚太不自信了,毕竟人要有自知之明……”
戚予:“……”
戚予开始怀疑林桐到底是怎么考进首影的了,就凭她这语文水平,文化分真得够吗?
徐曼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拍了一下韩礼峰僵硬的肩膀,调侃道:“林桐妹妹真是心直口快,怎么样,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好糊弄吧?”
韩礼峰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是,我准备不周了。”
当天的排演匆匆结束,被林桐这么一折腾,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尴尬,更不要提韩礼峰了,他后半程一直冷着脸,甚至都懒得再演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了。
晚上,戚予刚洗完澡,正在浏览网页,林桐突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完了,我是不是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