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一下获胜的喜悦,宋孤烟他们就得和国内赶来的刑事专家组汇合,进驻美利坚警方成立的专案小组。
并不是每个案子都是能够破获的,不然警方的档案室里面也不会堆放那么多尚未结案的案卷。只是王可可作为访问学者,在美利坚地面上出的事,犯罪嫌疑人又是美利坚人,让这个案子饱受关注。
王可可案件搅动了两国的舆论风云,给中美双方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大都会警方和FBI对中方派来的人员并不太友好,案件的很多线索都没有向他们公布。哪怕这些人都披着国际刑警组织的皮,可内在可都是华夏警察。要是让他们破了案,而美利坚警方毫无进展,那么这记耳光就打得太响亮了。就算是破不了案,也绝对不能让中方把案子破了。
简单来说,大不了大家一起废柴。
中方刑事专家的核心人物是郝爱民教授,是一个极具传奇的破案高手,同时也是京城警校资深的刑事学教授。
郝爱民教授有过基层刑警经历,本身就是一名经验老道的刑警。在他从警生涯当中,破获了多起神秘凶杀案,这些凶杀案都缺乏直接人证或令嫌犯认罪的证据,郝爱民教授却凭其精湛的刑事鉴识功力侦破案件,将嫌犯绳之以法。而在警校任职期间,郝爱民用自己破案的经历,讲述了很多实际操作中侦办刑事案件的技巧和犯法,绝不是死板的教科书能够比拟的。
宋孤烟当年读书的时候,没机会上教授的课,他只带研究生和进修刑警。宋孤烟倒是有幸听过郝爱民几场讲座,算是他的小迷妹。
郝爱民教授最推崇和奉行的一句话就是“有多少证据说多少话”,绝对不会因为上级和舆论来轻易地下决定。在他经手的大量案件中,没有足够的证据办成铁案,他是不会签上自己的名字的。
说来也是奇怪,在互联网信息时代,似乎每一个网友都成为了洞察真相的名侦探,自认为比很多资深刑警还要厉害,能够跨过证据得到真相。哪怕警察严格求证,仔细侦查,得出来的结论往往达不到他们的预期,这些人想看的,不过是他们所需要的真相,然后骂一句,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黑暗。
尽管才五十岁出头,可郝爱民教授的头发已经花白了,根根直立,看着非常精神。
美方介于很多种原因,并没有透露太多的内幕情报,郝爱民脾气也是火爆,直接拿着那些公布的资料,找了件办公室开始分析案件。
跟着郝爱民过来的,都是些精兵强将,梳理起案件仅仅有条。
陈东宇和张善文他们并不擅长刑侦,对这些专家所说的东西听得一头雾水,唯独宋孤烟眼睛里面闪烁着光亮。
郝爱民教授紧紧依靠很少的线索,非常有条理地把王可可案件梳理出来。
“有FBI建议把侦查方向放在贩卖人口上面,在我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贩卖人口程序复杂,要先谈好下家和交货时间地点。将整个大活人转卖到国外的过程中,FBI一定会找到线索,而至今为止,并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布兰特不缺钱,本身薪酬就很高,被逮捕之后还聘请了知名律师,这也侧面说明,如果布兰特是凶手,那么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财。”
“我觉得布兰特一部分的作案动机,是为了满足bt欲望,可这绝对不是他全部的作案动机。”
大部分性绑架罪犯会将受害人放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来作为自己发泄的奴隶,也有小部分案件是满足发泄后马上杀死受害者。至今FBI都没有能够找到王可可的下落,布兰特保持沉默,对于案件一言不发。如果不是FBI监控了布兰特的住所,确定他在和朋友联系的时候,承认过绑架王可可,可能警方都无法抓捕他。
假设受害者被当奴隶藏在一个地方,现在嫌犯已被逮捕,除非有人协助他照顾受害者,否则,时间拖延越长,生存的机会就越少,因而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王可可可能会被饿死、渴死。
那么,排除人贩后,剩下只存在两种可能。王可可被藏在一个至今找不到的地方,要么被毁尸灭迹。这是王可可失踪的第三天,距离布兰特被捕也有一天多。以布兰特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从他在网站的自我介绍可知一二。他基本不会随同他人同伙进行犯罪。要知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被警方察觉的风险,如此谨慎的罪犯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知道王可可的下落,他不开口,警方只能依靠着仅有线索来寻找受害者。
警方不是没有对布兰特进行审问,这些视频和文字资料也是对中方专家组开放的,并没有很多价值。
美利坚法律严格禁止逼供,通过逼供得来的证据在法庭上是无效的,哪怕嫌烦说了真相,法官也不会采纳。这也是美利坚警察经常会面临的一个难题,嫌犯仗着沉默是金,什么都不说,而警察无法找到充足的证据。很多人或许不了解美利坚法律环境,一旦出现刑讯逼供,即便布兰特真的有罪,他也会被当庭无罪释放。这就是著名的“程序正义”,一切审讯不能违反程序。
其次,尸体找不到是无法被指控谋杀的。这点在国内也一样。即便再小的一块人体组织,只有找到才能指控谋杀罪,否则最多按照绑架罪判刑。美利坚就曾经出现过一起毁尸灭迹的杀人案,嫌犯和布兰特一样不开口,最后警方找到了一块头骨,通过DNA鉴定,确认是受害者的。
为什么说资本是罪恶的,有钱就能请最好的律师,他们收了钱,就能够在法庭上面仗着自己的学识和口才,打得原告方丢盔卸甲,最后让法官作出有利于被告的判决。就算是知道嫌犯逃脱不了关系,可在法庭上嫌犯的代理律师良好的发挥下,往往能够无罪释放。
美利坚警方明明有优势,却输掉官司的例子,多如牛毛,见惯不怪了。
FBI在审讯的时候,已经用钱和减刑来诱导布兰特开口,可他装聋作哑,一个字也不露出来,让警探们头疼不已。
正是因为布兰特没有开过口,所以这些视频的价值不大,才会开放给中方的专家组。
快速地看一遍审讯的视频,在座的刑警都沉默了下来。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审讯当中,布兰特连表情基本都没有变化过,不管是警察威胁也好,利诱也罢,他都没有回应,似乎在冷漠地看着一处无趣的默剧。
哪怕是他暴露出一些不耐烦,或者是咄咄逼人,都不至于让刑警们那么沉默。有情绪变化,就代表会有突破口。可布兰特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他们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回到大概十五分钟地时候,以原速播放。”宋孤烟突然开口说道。
负责放映的刑警有些惊讶,旁听的训导员怎么提了要求。
虽然说是一个团队,可训导员主要是负责找到线索之后的搜寻,旁听只是例行公事,让他们知道些案情进展。看看陈东宇他们,虽然努力地打起精神,可还是有些萎靡,显然这复杂的案子,丝毫引起不了他们的注意力。
郝爱民点了点头,示意警察按照宋孤烟的要求来。
进度条锁定在十五分钟,负责审讯的警察在试图用减刑来换取布兰特开口说话。
“停!就是这里。”宋孤烟上前按了下空格键。
画面定格下来,布兰特嘴角微微扬起,慢慢嘲讽的意味。
“以前我听过郝教授的讲座,其中就提到过犯罪动机。”
郝爱民示意宋孤烟继续说下去,倒不是因为这个姑娘听过他的讲座,而是能够察觉到布兰特那么细微的情绪变化,确实值得他好好听一下宋孤烟的想法。
“教授您说过,现代社会当中,犯罪动机不同于很多传统分析,也不局限在仇杀、情杀等等传统的动机。”宋孤烟娓娓道来,“尽管这种情况在国内还比较罕见,可在都市文化发达的美利坚,是比较常见的。”
“注意一下布兰特的这个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姑且把它称之为笑。”
“对于一直保持沉默的布兰特来说,做出这个动作是非常异常的。”
“他为什么要笑?为什么嘲讽面前这些负责审讯的警察?”
“为什么啊?”陈东宇有些迷糊地问道。
和专家们的术语比起来,宋孤烟说得更加通俗易懂一些,让陈东宇忍不住附和了一句。
看到不少刑警朝自己看了过来,陈东宇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人家都是专业的,吃瓜群众就好好看着,不要乱插话。
周游静静地看着铲屎官装比,莫名地感到了些骄傲。
毕竟是我的铲屎官,就是不一样,一开口就能够掌控全场。
尽管周游并没有从布兰特这个二不拉几的嘲笑当中看出什么东西,你丫都被逮捕了还这么嚣张,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几个美利坚警察在用减刑引诱布兰特开口,而他却不屑一顾,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能够减刑,或者说,他觉得警察并不能找到线索来把他定罪。”
“从布兰特的行为当中分析,是一个嫉妒自负的人。”
“我们完全可以假定,他策划这个绑架案已经很长时间,认定了警察无能为力。”
郝爱民眉头一挑:“怎么说?”
“每天上变态网站,近期经常性登陆怎么进行完美绑架的的讨论组,就是为了想策划一个史上最完美绑架的计划。以布兰特的高智商来说,足够策划一个天衣无缝的绑架计划,包括如何避开监控、如何避开妻子的怀疑、如何处理人质、以及如何让全美最强的FBI也找不到人质。”
“等到他觉得完成了前期工作之后,就开始寻找作案对象,王可可无意中进入了他的视野。”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有一个刑警不由地反驳道,“这完全是你的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
侦查方向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是作为绑架案处理,那么最重要的是寻找到王可可,然后解救人质。而作为谋杀案处理,众人是要找到能够给布兰特定罪的证据。一旦方向出现偏差,可能都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以宋孤烟的推断,布兰特是存心挑衅警察,把这当做了犯罪游戏。从这种心理出发,布兰特绝对不会杀害王可可,而是让警察无可奈何地等着王可可被渴死、饿死,警察们却找不到她的下落。
在质疑的刑警看来,布兰特毁尸灭迹的可能性更加大一些,不然实在是无法解释FBI花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连一点点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郝爱民保持沉默,谁都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布兰特的这个嘲讽。
“你们有没有觉得美方通报的抓捕过程很别扭?”
其它几个刑警不明白郝爱民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说着宋孤烟的推论着嘛,怎么又聊到了抓捕上面。
郝爱民把文件拿了过来:“通过车辆找到布兰特之后,警方就开始监控,很快就监听到了布兰特和朋友承认自己绑架了王可可。”
“你们觉得把一个藏得警察和FBI动用了那么多人力都没有找到的高智商罪犯,一个嫉妒自负的家伙,会不知道实施绑架的时候换辆交通工具?会不清楚警方会监听他?”
“况且,连妻子都不信任的人,居然会和关系一般的朋友承认自己绑架了王可可,是不是很异常?”
宋孤烟微微地点了点头。姜还是老的辣,她是注意到了审讯视频当中的小细节,可还没有来得及结合整个案子进行分析。郝爱民的视角是完全没问题的,更重要的是对布兰特心理地把握,十分到位。
“她说的没错。”郝爱民长呼了口气,“布兰特最根本的犯罪动机,是挑衅警察,而王可可只是无辜受害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