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沈家
“嗨!人来了,快揉揉眼睛,红一点儿才真呢!”
“好咧,这就开始了。”
“听说你因为你打破了大少爷房里的器具被管事嬷嬷给训了?这个月的月俸没少吧?”
“你就别拿刀子剜我的心了,我都快心疼死了,这个月我爹的伤药钱都不知道到哪里找去!”
“你说夫人也真是的,大少爷都不在府里,那些个贵重些的摆设收起来不就得了,不过你也是的,明知道大少爷是夫人的心肝宝贝,做事也不小心点儿。”
“那天我不是担心我爹的病嘛!这三魂丢了七魄的,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你说,要是我跪着给夫人磕头,把苦衷跟夫人说了,夫人会不会看着我碰上难处的份上,把后头几个月的月俸赊给我应急?”
“这……我可吃不准!”
“你的忙我帮了!”桑采青从走廊转弯处,走了出来,看着比她大上两岁的小丫鬟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这下又相信了几分,前个有个冒失的丫鬟打坏了流年心爱之物的事,桑采青也听说过,她暗自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一遍,心里一喜,这锦上添花不算什么,雪中送炭总算得上是施恩了吧!
“桑管事?我……我没什么……要人帮忙的……”小丫鬟把回话说得磕磕巴巴的,一双眼睛还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了起来。
“你遇到的麻烦,我都知道了,这病可是拖不起的,我借你钱的事,就当作我们两人的秘密,可别让夫人知道了,要不你可不是打碎了少爷心爱之物这一样过错了!”说完,桑采青从袖口里摸出了这个月刚领的月俸。
小丫鬟一脸挣扎地望了望同伴,才伸出颤颤巍巍地手接过这‘看病钱’,掂了掂后,这脸色一下子从胆怯不安变成了忠诚感激,“桑管事,以后有什么小月能帮上忙的,小月一定出人出力!”说罢,给桑采青施上一礼。
对自己的亲和力无比自信,又在进入沈家后顺风顺水的桑采青,一点都没怀疑区区一个月的月俸是不是能买到一个人忠心,在她眼里沈夫人就是恶毒的化身,肯定身边的人都是碍于夫人的名头才面上尊敬。所以对那些个单纯的下人,只要适当地表现她桑采青特有的善良,就一定能笼络到人心。
桑采青受了小月的半礼后,上前一步扶住小月说道:“小月,我们都是下人,帮衬帮衬可不是应该的嘛!你爹病了,要不要告假回去照看一二?我可以帮你去和老爷说的。”
“不,不用了,桑管事,家里还有个十岁的妹妹,能照顾好家里的,我托人把钱送去就成了。”
“哦,是这样啊!那就算了,要是你今后有什么难处或是被人刁难了,就来找我,我会帮你的,另外这位?”
“回桑管事,我叫小雪。”
“小雪,你也是如此,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桑采青为自己一连收服了两个小丫鬟而身心愉悦。
“呸,什么东西!”小月看着桑采青渐远了的背影,直直地吐了一口口水。
“就是,要不是她那些作态,你也不会被罚了月俸,现在又摆着一副施恩的模样,真是恶心死人了!”
“可不是,那天要不是她在老爷面前哭哭啼啼地求情了,害得我们一干本来准备领罚抵过的下人,突然变成了罚月俸抵过,我怎么会被药钱难住!”小月解开包着钱的帕子,给了一旁的小雪一份。
小雪接得也快,这主意本就是她出的,拿上一份也是应该的,“可不是嘛!这个月犯错的下人肯定是恨死她了,本来嘛!挨顿打就两消了,那些嬷嬷管事手里都是有谱的,当时挨得时候撕心裂肺地疼,和根本不伤到里面,第二天还能起来干活,比起月俸来,挨顿打又算什么!连这些都不知道,装什么善良啊!”
“人家有老爷看顾着,顶着内宅管事的名头,过着大小姐般的日子,哪里能知道我们这般下人的苦!”小月心里着实不服气,她们和那桑采青有什么不一样的,凭什么差那么多。
“咳咳!你们两个小蹄子,给我过来!”齐妈从山石后面转了出来,一嗓门,把小月和小雪吓了一大跳。
“齐嬷嬷,齐嬷嬷,小月、小雪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两丫鬟差点软倒在地,一脸天塌下来的模样,她们心里一阵胆寒,这齐嬷嬷到底站在那里多久了,听了多少话,她们今个是为了诈桑采青才编排夫人的,哎呦,这罪名她们两个小丫鬟可担当不起啊!
齐妈看着眼前的两个好苗子,心里满意,但脸仍旧板着,语气冰冷地说:“明个午饭后,到正院里来。”说完就不看两个哆嗦的像一片秋叶似得丫头,转身离开了。
“小雪姐姐,这可怎么办!要是夫人把我赶出府,那我可就没活头了,这被赶出去的丫鬟哪个府上还敢要啊!”小月现在是真得哭红了眼了。
“小月,这事情还没有定论呢!有可能我们因祸得福了,容我再想想算算!”
第二天晌午
“齐妈,这个丫头是什么来历?”玉茹看了眼长得不好,但看着还机灵的小丫头问道。
“回夫人,这丫头叫小雪,是当初大小姐备嫁的时候买进府的,后来病了一场,没赶上大小姐出嫁,就留在了府里。”
“那这个呢?我看着眼熟得紧?”玉茹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人反胃的事,皱了皱眉头。
“回夫人,这丫头叫小月,她老子娘几年前去了,也算是沈家的老人了。”
“哦,我记起来了,我还没嫁进沈家钱,她娘就在老爷的院子里做打扫的活计了,后来我做主配了个庄子的管事,小月?看来你老子娘还真是和那贱人是好友喽!”
“夫人,不敢,不敢啊!小月的名字是前管家取的!不关我爹娘的事!”小月一直就觉得这丫鬟名不妥当,没想今个真出事了。
“算了,就是叫月香也没什么,你们两个昨天一搭一唱的,倒是让齐妈看了场好戏,小小年纪心机不浅啊!”
“小月、小雪不敢!”
“做了就是做了,有什么不敢的,要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敢了,那夫人我还看什么戏啊!”
小月有些似懂非懂地长大了嘴,小雪则反应了过来,连连称是。
“齐妈,要是桑采青求了老爷要这两个丫头,夫人我就做顺水人情给她使唤了,你看怎么样?”
“夫人宽厚。”
“下去吧!要怎么做,不用夫人我教了吧?”
“小雪明白。”小雪拉着小月一起行了礼,退了下去。
回到丫鬟房后,小月才急急地问:“小雪,这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想不明白啊!”
“哎,夫人想让我们到桑采青身边去,伺候也罢,上位成姐妹也罢,咱们这个眼线是当定了。不过我们终于上了夫人的船了。”
“哦,那就好,跟着夫人,心里踏实!”小月娇憨地一笑。
……
桐城溪口
“大小姐,今个还是放河灯吗?”阿草又一次和云菲出来放河灯了,前几次她们出来的不是时候,都有妇人在河边洗衣服,吵吵闹闹的,大小姐都静不下心来悼念姑爷。
云菲看着篮子里装得满满的河灯点了点头,“阿草,我们今个选个安静些的小河或是小溪。”
“大小姐,阿草打听过了,村子里的农妇最不常去的地方是上流的瀑布处,要不我们走远一些,去那里?”
云菲点了点头,这要那里够安静就行。
云菲今天穿着一身缟素,白色的生绢,衬得她单薄的身子更显柔弱。
阿草看着大小姐为了姑爷在山野间走得满头汗水的模样,一阵叹息,“大小姐,我看见瀑布了,我们就快到了。”
云菲加快了步子,走到接近瀑布的地方,原地转了个圈子,这依山傍水灵秀之气四溢的地方还真是最适合放河灯的地方,“阿草,把河灯都拿过来,给我火折子!”
“大小姐,小心滑倒,这溪边的石头可是滑人得很!”阿草疾步上前,看着大小姐脚边的石头尚算干燥,舒了口气,掏出火折子,对着吹了几口短促、有力的气。
云菲把篮子里的河灯里的蜡烛心都点燃了,然后一个个拍着队似得放进了流速颇快的溪水里,心里默念着对那无缘的孩子的悼念和对映华的思念。当所有的河灯都被云菲放光了后,云菲起身一路跟着顺流而下的河灯追了下去。
……
“小四,你使劲啊!还有那么多要拧干呢!”
“三姐,不是我不使劲,这快尿布都没洗干净呢!”小四看着尿布中央黄黄的一大块,直皱眉头。
“哪里没洗干净,我明明已经洗得很仔细了!”雨娟扔下手上的洗衣棒,抹了把手凑了上来,脸色有些难看,小五这妹妹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尿布一湿就哭个不停,吵得寄熬山庄的房顶都要掀开来了,吵得人不得安宁,当初小三和小四都没有那么娇气过。
“二姐,你看这还有一坨呢!”小四伸手指了指。
“拿来,这尿布太多了,我一时看差了。”雨娟又俯身把尿布放进溪水里冲洗起来,还好这日子快过去了,娘再过几天就要出月子了。
小三看着二姐雨娟瞪着尿布像是看到仇人的模样,缩了缩脖子,自己也占了块石头,冲洗了起来。
“大哥!木架子搭好了吗?”小四已经把洗好的尿布拧干了,只等大哥把木架子搭成了晾晒起来。
坐在一边魂游天外的萧御风正在苦恼怎么把那本《生命之歌》里的诗词编成绕梁三日的歌词,和摆弄了半天都没有出什么成果来,弄得本来一直仰着下巴走路的萧御风,一反常态地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脑袋。明明那些个朗朗上口的山村小调他一直手到擒来,可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呢?
“大哥!大哥!”小四又叫了两声,见大哥仍旧没有反应,只得从大哥身旁摆着的箩筐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麻绳,往他从前贪玩爬过的那两棵树走去。这么好的日头,这尿布一定一会儿就晒干了。
“呼……呼……阿草,还剩几盏河灯啊?”这一片的河灯有些翻了,有些烛火灭了,仍旧完好无损的,真是所剩无几了。
阿草跟着看了看,“大小姐,您别急,还有两盏河灯好好地呢!”
“呼……呼……两盏!”云菲追着河灯一路从上游下来,呼吸是又急又喘。两盏河灯!真是天意啊!一盏代表着映华,一盏代表他们的那个无缘的孩子!
“大小姐,别追了,河灯漂了那么远,姑爷一定已经收到您的悼念了!再追下去,要碰上前边洗衣服的人了!”
“洗衣服?她们在洗什么?让她们别洗了,让我的河灯先过去!”
“洗……尿布?”阿草定睛一看,这被晾晒在两棵树之间随风起舞的布片,不就是尿布吗?
“什么!尿布?怎么肮脏的东西?”云菲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度,原本苍白的脸上,因为奔跑染上的红晕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