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尧拎着箱子走到前厅,“爹娘,儿子先给你们敬杯茶吧!”天尧泡了两杯茶后,摘了头上戴的瓜皮帽子,双膝跪地给爹娘叩了头,奉上了茶。
“好,好,快起来吧!回来就好。”纪总管虚扶了天尧一把。
“天尧!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纪天鸿站在一旁观察了天尧半响,看着天尧的平头惊呼出声。
天尧抬手摸了摸脑袋,笑了笑,想当初他在日本为了辫子的事处处碰壁,后来二少爷加入了什么会后,剪了辫子,他为了更好地完成大少爷吩咐的事,也就一咬牙剪了,不过身边的人没剪辫子的没几个,“在外面留着辫子不方便,剪了,还卖了四个大洋呢!”
“你怎么能为了钱,把辫子剪了呢!真是有辱斯文!”天鸿在一旁跺着脚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怎么有辱斯文了!”天尧感到一头雾水,今个少爷送他出来的时候,还说了,在去上海前也把辫子剪了,让他也别留辫子了。再说了那些个满人里当官的都不留辫子了,他们汉人剪了辫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尧啊!天鸿说得没错,爹还记得十年前广州那些闹事的,不就是没辫子的人嘛!上头那会儿抓人的时候,看着那些没辫子的就结果了!你这不是糊涂了吗?”纪总管看着天尧干干净净的后脖子,一阵害怕。
“爹,现在外面不同了,连那些个新军都是剪了发的,即使那条旧令还在,但根本没人管,我跟着大少爷走南闯北的,确实有不方便的地上,你看,我不是有假辫子嘛!在桐城的时候我就还戴着。”天尧举着瓜皮帽,这帽子后面缝了一根真发做得粗粗的假辫子。
“真得?”
“比金子还真,二少爷早剪了,大少爷也不留了。”天尧边说边打开箱子。
纪天鸿就是看不惯天尧那副对展家两位少爷马首是瞻的模样,站在一旁直摇头。
纪大娘坐在一旁,为着大儿子离经叛道的话直拍胸口,但愿真得是他们家孤陋寡闻,剪了辫子不会出什么大事。
“爹娘,儿子也不会挑东西,就带回来些穿的用的,你们看看合不合适去!”
“天尧啊!这些先放在一边吧,你回来后可有先拜见过老爷和大少爷?”
“爹,我刚从大少爷那儿回来,你问这些是?”
“那就好,那大少爷可说了你这次回来后,接替谁的活计?”纪总管现在是一点儿都不管事了,这两年来展家来了个大换血,他根本探听不出什么来了。
“接替活计?没啊,我还是跟在大少爷身边啊!”还有什么能比大少爷一路提携他重要呢!现在他的本金有了,大少爷也说了以后碰到好机会就让他一起干,爹娘这么问是不是舍不得他出去闯,天尧犹豫了,以他现在的能力在桐城开间酒楼是没什么问题的,到时候能在爹娘身边尽孝,不,不行,大少爷正是要他帮忙的时候,他的一切都是大少爷给的,“爹,我是一定要跟在大少爷身边的,要不我讨个媳妇回来,让她替我在你们面前尽孝。”
“呜呜……我苦命的天尧啊!还讨媳妇呢!你这般没着没落的,有那家的好姑娘会嫁给你啊!要是给你讨个差些的,等你弟媳进门,这俩儿媳妇天差地别的,家里能太平!”纪大娘敲着桌子哭诉道,这儿子是铁了心地跟在大少爷身边当小厮了,这般不上进,可怎么好啊!
天尧被娘的一嗓子震住了,爹娘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刚想要开口解释,还没张嘴就被天鸿打断了。
“你能不能争气些啊!这样吧,展家你也别回去了,到我的书斋来帮忙吧!”
“书斋?什么书斋啊?”天尧迷茫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外婆,又看了眼目光闪躲的爹。
“我现在开了一家书斋,生意不错,总比你在展家当牛做马得好。”
“天鸿,你先别说话,天尧啊!你就没跟大少爷开口,大掌柜的当不成,我们可以从二掌柜做起啊!实在不行,当初你帐房的活计也是不错的。”纪总管拦下天鸿的话头,放缓了语速劝着天尧。
要是其他人,天尧早就能嗅出话里的味道不对了,面对家里人,他才没动那份心眼,现在他回想一下,还能不明白爹话里的意思,“爹,儿子在你眼里就那么不中用!不过再不中用,我也不会到天鸿的书斋里讨饭吃!”天尧面露不屑地看了站在一边的天鸿一眼。
“天尧,你犟什么!说得是什么话!你有本事,怎么在外面两年才带了这么点东西回来!”天鸿被天尧一瞥,虽弄不明白对方眼神里的意思,但这脾气也窜了上来。
“我……”
“吵什么吵!天尧才回来,你们还让不让他好好休息了。”蓝老太太起身拦住了天尧的话头,就把他往里屋扯。
“外婆,你慢些,我跟着走还不成嘛!您别摔着了。”天尧看着外婆摇摇晃晃的步子,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蓝老太太直到把天尧拉进房间后,才压低声音呵斥道:“混小子,你刚才是不是要拿自己以后做生意的本钱砸天鸿啊!我怎么教出你这个实心眼的孩子来了!”蓝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下天尧的脑门。
“外婆,那钱砸他们又怎么了,还能砸没了!”天尧的气势顿时灭了一层,揉着泛痛的脑门揉搓着。
“天尧啊!你爹娘心里装着哪个儿子,长那么大了,你还能不清楚!这开书斋的钱,你爹娘的积蓄可都压上了,一点儿都没想到你,你还犯傻做什么!这个家,也就外婆盼你回来啊!”
天尧泄气地蹲在地上,“外婆,天鸿到底哪点儿比我好!从小到大,我就没弄明白过!我以后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真的外婆!”
“孩子啊!苦了你了!外婆信你!”
……
“雄威,你要接的人接好了?”云翔打点完桐城和青城两地的事,找上已经搬进展家客栈的白雄威。
“翔哥,老管家放心不下我,也跟了过来,这客栈可有一半都被我占了。你可别赶我哦!”白雄威已经和云翔混熟了,说起话来也熟络了些,
“少爷,少爷,你伞忘带了。”一个精神抖擞的老者腿脚利落地追了出来。
“李叔,这日头那么晒,带伞做什么!”雄威真是怕了这个把他从小带大的老管家了。
“遮阳啊!哦!李叔糊涂了,少爷今个要骑马,水囊带了吗?”
“翔哥,让你看笑话了,没耽误你的事吧?”白雄威又被老管家从头到尾念叨了一遍后,尴尬地望向云翔。
“没事,我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要是不耽误你的事儿,我们进去谈谈?”
“请,嘿,展大少的客栈,用不着我请了!翔哥找我是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我过两天也要带着家眷去上海了,想来问问雄威你的安排,要是顺路,那就结个伴吧!”
“两天后?那可真是巧了,到时候到了上海,我也好回报一下展家,你们可是照顾了我许久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路线,云翔才起身离开。
“少爷,这展家看起来还真不错。”李叔一脸满意地看着云翔的背影。
“李叔,你好像只有儿子吧!没见着你有女儿呀,再说了人家成了亲了。”白雄威想着耽搁了些时间,今个也就不四处看看了。
“少爷,李叔看有其兄必有其妹,要不李叔出去帮你打听一下展家小姐的风评?”
“李叔,你说什么呢!打听人家妹妹干什么!”白雄威无力地揉着太阳穴,他爹是怎么忍受这过度热情的管家的?
“少爷,等出了孝,李叔就是绑也要绑着你去成亲,李叔老了,没多少年活头了,看不到白家的香火,李叔愧对老爷太太!”说完老管家还抹了抹眼角。
“她太小了,你就别想了!”
“谁太小了?”
“还有谁,不就是李叔你刚才提到的展家二小姐!”
“哦?小,那少爷你藏着人家小姐的荷包干啥!”李叔一脸怀疑地望着白雄威,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什么荷包,我偷人家荷包做什么!”白雄威感到冤枉得很。
“这不就是嘛!荷包的内里还绣着个展字,这样式可不就是小姐们佩戴的嘛!”
“李叔!快给我,别让人看见了!”白雄威懊恼着他怎么就忘了毁尸灭迹呢?
“给你,收好了,少爷不会是你背着人家姑娘偷拿的吧!那展家小姐对你没意思?”
“李叔,别瞎猜了,没得事!”
老管家虽然闭上了嘴,但在心里结结实实地记上了一笔,“少爷,我们不急,人家姑娘不是也要去上海嘛!到了我们的地盘,拿下她还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嘛!”
……
桐城郑家
“你说展家那小崽子要离开桐城了,两天后就出发了?”郑仕达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下头汇报的人。
“老爷,小的探查得真真的,展家动静可不小,展家旗下的各大掌柜都收到命令了,不会弄错的!”
郑仕达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这展云翔就是个刀枪不入的主,展家更是一块硬骨头,他硬是没啃下半分来,眼看着展家越来越壮大了,可恨得是,好像展家就没把他当个人物是的,本以为他们把脚踩到了青城是避开郑家的锋芒,害怕了,退避了,结果人家混得是蒸蒸日上、风生水起,气煞他也。
“还有什么动静?”近来他郑家的靠山自身不保,他郑仕达也不敢频频动作了,这展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说撤就撤了呢?这事一定有阴谋!
“老爷,展家最近勾搭上一个叫白雄威的人,只知道他是上海来的,跟展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查到,只知道展云翔对他礼遇得很。”
“白家?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你说,我们怎么把握这次机会?”
“老爷,要不我们咔嚓他?”
“你长着脑袋当摆设啊!这展云翔身边的那票人,是你们这帮子好吃懒做的能拼得过的吗!我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一个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郑仕达气得踹翻了脚边的矮凳。
“老爷,展家派人送了礼来!”
“什么?送礼,送礼的人呢?”郑仕达看着下人端上来的盒子,皱起了眉头。
“走了!放下盒子就走了。”
郑仕达已经懒得骂这帮子木头了,扬了扬手说道:“打开,我倒要看看,展家送来了什么!”
“是,老爷。”小厮小心翼翼地开了盒子。
“这是?”
“老爷,这是称秤。”
“废话,老爷我能不认识这个!”郑仕达抓起称秤看了又看,又掂了掂秤砣的重量,沉思了片刻,嘴里琢磨道:“称秤分为权、衡,寓意权衡,这展云翔是在提醒我郑家做事之前多思考思考!”郑仕达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冷静了不少,他连展家的后手都摸不透,轻举妄动,是不妥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