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口寄傲山庄
“二姐,为啥我们要收留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她说是堂哥让来投奔我们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如果是真得,怎么会连一件信物都拿不出来,爹和大哥怎么能那么容易就轻信了她呢?”小三收拾着自己的衣服箱子,爹和大哥让她那几套衣服给那个桑采青,小三不情愿得扒拉着,看着哪一套都不舍得。
雨娟从箱子里翻出几件在善堂里做活时穿得衣裳,“小三,你看她那双白白嫩嫩的手,我看她的来历一点儿也不像她嘴里说得那么简单,可爹和大哥就是信了那个什么盖着官府大印的证,我们且留意着吧,家里的钱都收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二姐,你说话怎么也弄得文绉绉的,肯定是为了引某人的注意吧!”小三看二姐把要给那人的衣服准备好了,随手关上的衣箱子,调侃着雨娟。
“小三!爹和大哥说得没错,你这张嘴就是太坏了!”雨娟点了灯后,拿起她做到一半的长衫,做起了针线来,也不知道纪大哥这几日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好久都没有来善堂了,雨娟心里复杂极了,纪大哥每次来的时候对她就是点点头而已,每次能让他展颜微笑的也只有展云菲,萧雨娟每每想到这些就胸口酸疼。
萧家另一边的桑采青收拾着自己当下的安身之所,因为萧家落败过一阵子,进了善堂后也算得上衣食无忧,但钱银都被吃过苦头的雨娟和小三握得牢牢的,那修整屋子的事就无限期得往后挪了,桑采青一人收拾起来颇费了一些力气,萧鸣远和萧御风即便是再怜惜无依无靠的桑采青,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可能把这份怜惜延续到桑采青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上。
桑采青躺在一翻身就会吱吱呀呀直叫的瘸了腿的床上,身上搭了一条泛着股子霉味的薄褥子,摸了摸一路逃跑时风吹雨打中粗糙了不少的皮肤,桑采青心底里有个声音再问自己,这真得是她所追求的日子吗?桑采青想着今天跟着萧鸣远一家去善堂时碰见的展大小姐,自己在不久以前还是过着和她一样差不多的日子。可一想到那个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的沈渊,桑采青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己闭上了眼睛。
……
桐城纪家
“怎么没声了?”
“都是你,都是你个老头子,要不是你和天鸿又在儿媳妇面前吵了起来,儿媳妇哪里会知道上海出了事,也不会动了胎气了!纪大娘撒泼得对着当家的吼了起来。
“你个婆子嚷什么嚷,这是我想得嘛!”要是真得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对得起大儿子啊!
蓝老太太现在是恨不得举起拐杖就给纪天鸿几棍子,老太太心疼坏了,要是孙媳妇出了事,她也不活了!
纪天鸿此时也吓傻了,他不就是说了两句小报上不知真假的话嘛,大嫂自己就动了胎气,这早产的事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啊!
纪大娘也是从生产的鬼门关里爬出来的,她知道要是早产再碰上胎位不正,那就是一尸三命的事啊,这几个月都是她照顾唐梨的,这个好儿媳妇和孙子们她可是看得比心头肉还重啊!
“老大夫来了,老大夫来了!”
“梁老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家的儿媳妇啊!要是真出了事,我们两老可没有脸面再见儿子了!”纪三也是怕儿子在闹腾的上海出了事,那……哎,他真是犯了浑了,怎么能在儿媳妇面前和混蛋小儿子争起嘴来呢!纪三现在是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梁老点了点头,撩开产房的门帘子就往里头去。
纪天鸿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生孩子,男人怎么能进去,即便是个老头子,那也是不成的。
梁老大夫进去没多久,产房里就传出女人的呼痛声,和产婆的呼喝声,而不是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声不算响亮的婴儿的哭声响了起来,神经紧绷到现在的纪大娘一阵腿软后就瘫坐到了地上,等到有一阵,虚弱的哭声传出来的时候,纪三的眼眶都湿了,生下来就好。
“天尧他娘,生了,生了!”
“大夫,孩子怎么样,好不好?我儿媳妇没事吧?”纪大娘自己扶着墙壁,就站起来问道。
一个产妇两个早产的孩子,让梁老大夫着实忙活了一阵,没工夫应门外的人,产婆子也不敢松懈,她们可是看着这人差点儿就过去了,在大夫没出声的时候也不敢动那脱了力气的产妇,还有那明显个头哭声都比别人家小多了的两孩子。
梁老大夫皱着眉头出来了,嘱咐纪家两口子这产妇的心绪还是不稳,这次生产吃了不少的苦头,想再要孩子得缓个几年。
“那孩子呢?大宝大妞咋样了,养得住吗?”纪大娘进出瞅了眼孩子,这小小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酸。
“妹妹体弱了些,但也没有从娘胎里带了病气,好好喂养着,是站得住的。”梁老大夫想了想,把小四留下了,“我这个徒弟最会照顾体弱的孩子,留他在这照顾两天,你们也跟着学学?”
这梁老大夫都救了他们纪家三条人命了,纪家人都已经把他当成活神仙了,哪有不从的道理,蓝老太太对着梁老大夫和小四,那是千恩万谢啊!
小四在外头已经把纪家出事的原因听了个大概,这纪天鸿可真是和他那个大哥半斤八两,哎,二姐也是瞎了眼了,等小四抱上瘦瘦小小皮肤皱巴巴的大妞的时候,对纪天鸿这人更是反感极了。就因为他,让两个孩子遭了多大的罪啊!
纪三心疼自己的大孙子,等梁老大夫一走,就抄起了棍子追着纪天鸿暴打了一顿,纪三现在哪里还记得纪天鸿是他从前最宠爱的儿子,现在看到他的那张脸就只能想到他的不争气,瞧他现在都在做什么,帮□□填诗写词的,简直就是把纪家的脸都丢进了,大宝摊上这么一个二叔,真是倒了血霉了!
纪大娘在里屋看着大宝吮吸几口奶娘的奶都费力的样子,纪大娘觉得小儿子也是该受受教训了,就是他们两口子以前太宠天鸿了,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纪天鸿哪里是站在挨训的样子,闪开了他爹的追打后,直直得奔了出去,带着一脸的伤去上工了。
“天鸿,你这是?哪个不开眼得专往人脸上招呼啊?”老鸨扭着老腰一脸心疼得凑了上来,别看老鸨婆子年华不在了,可讨好三教九流的本事是顶好的,即便是从来没把纪天鸿当成一回事过,但这表面功夫做得没得说的。
纪天鸿推开一步,找了张桌子就坐了下来,现在这个时候,妓院里的姑娘们都补眠的补眠,零星的几个在大台子上排歌排舞。“伺候笔墨!”
“逸翠,春红,来给你们的纪二爷!”
“谁是纪二爷了,叫我纪大爷!”
老鸨心里撇了撇嘴从善如流得应了,反正这纪大爷也不在桐城,她们就是给了面子,人家也不知道啊!老鸨叫来了两个手脚轻快的丫头在一旁伺候纪天鸿,虽然这人脑子很是有问题,但这情诗写得着实不错,几个花魁姑娘凭着这一手可笼络了不少手里有钱的大爷们!
纪天鸿上了楼,开了窗,楼里姑娘对他崇拜的神情让纪天鸿刚才被打的耻辱感消了一些。他已经好久没有写出像样的诗了,也许久没有去善堂和云菲相见了,天鸿把思念都化为了文字都写进了诗词里。
“咚咚咚……”
纪天鸿皱了皱眉头,他最讨厌有人在他文思如泉涌的时候出声打断他了。
“纪大才子,是翠环扰了您的清静了吗?”楼里价码最高的花魁亭亭玉立得站在了纪天鸿的面前,这说话的嗓音就像是出谷的黄莺一样轻灵婉转。要是其他贪恋美色的男人被这样忽闪水灵的眼睛瞅着,怕是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酥麻了,可惜了,心里有着盘算的桐城第一花魁今个遇上的是纪天鸿这样痴情不悔的奇男子。
纪天鸿仍旧是没有好脸色,他钟爱的是清丽的佳人,这明艳的美人可不是他的爱。
花魁被纪天鸿的冷脸弄得有些尴尬了,她登上花魁的宝座后,这么无视她的男人,纪天鸿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按照她想得,拿下这人后,让他就给她一个人写诗,本来以为挺容易的事,没想到会碰上了钉子!花魁的视线有意无意得往纪天鸿的下半身打量,这些日子只见他进进出出的,倒是没有被一个姐们上过手,听说家里也没有个通房的,但读着他那些个情情爱爱的诗词,应该不会是个不行的吧?
纪天鸿可不知道自己赶人的态度,让眼前这位娇花腹议成了什么样子,纪天鸿对着一桌子的情诗,挑出了几首最动人心弦的,收进了怀里,这几首只有云菲才有资格看。
花魁的目光有意无意得扫过纪天鸿的胸口,这人还会藏私啊,她可不能毫无所获的就这么出去了,要是那样还不被外头那些‘好姐妹’笑话死。这样一想就笑脸盈盈又略带些委屈得往纪天鸿身边凑了过去。
“你有完没完啊!”纪天鸿被缠得急了,伸手拍开对方在他胸口乱摸的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这一使力气,就把人推倒在了地上。
“哎呦!”从来就是被男人搂在怀里疼爱的人,这么一摔可把里子和面子都给摔没了,看着听到纪天鸿的吼声冲进来看笑话的人,花魁看向纪天鸿那正人君子的模样带着一丝掩藏过的愤恨。
“我……翠环不该扰了纪二爷的雅兴,翠环自罚一杯给纪二爷赔罪!”
这看人笑话久了就不厚道了,人群也就散去了。
看见众人散去的背影,花魁长长的指甲掩在宽大的袖子下鼓捣了两下后,一双纤手给纪天鸿满上了一杯酒水说:“纪二爷,翠环敬您,您要是不喝了这杯就是不原谅翠环!”
纪天鸿被她扰得诗性全无,已经想要离开了,就不做思考得接过了那杯被人动了手脚的酒水,一抬手,一仰头灌进了肚里。他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离开妓院后,楼里的窗户后传出来的银铃般的笑声。
“天鸿少爷,您受伤了!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纪天鸿一跌跌撞撞得进了门,阿草就扔下手里的活计,冲了过去,看着天鸿脸上的伤,她想碰又不敢碰。
“阿草?”纪天鸿觉得自己可算是摸着路回到家了,听见阿草嗡嗡的声音后,就无意识得拉扯着自己的衣裳,他闷坏了也热坏了。
阿草看着天鸿的举动愣住了,她现在只知道少爷的情况很不对劲。“少爷,阿草扶着您回房!”
被搀扶着的天鸿嗅到阿草身上的油烟味有些推拒,他的身体再咆哮,他想要的味道的那记忆中的书香和那个倚楼而叹的翩翩身影。
阿草扶着天鸿少爷进屋躺下后,听着天鸿因为难受而嘶吼的声音,阿草急得是手忙脚乱,她现在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天好过些呢?
“少爷,阿草这就去找大夫,您再忍一忍,阿草很快就回来!”
“别走,云菲,别走!”纪天鸿牢牢地抓住了那只要从他火热的心上抽离开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得紧紧地拽住,这股子蛮力一下子就把阿草给带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