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陌打开家门，迎面飘来一阵暖暖的饭菜香，钟小楹正在布餐具，回头朝他甜甜一笑：“洗手吃饭了。”
这一幕，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远不止五年，久到仿佛洪荒之初就有的殷殷期盼……
唐陌走上前，从背后抱着钟小楹，亲了亲她的发梢说：“抱歉，今晚不会再让你独守空房。”
独、守、空、房？唐陌的意思，是今晚要跟她一起睡吗？钟小楹瞬间从耳根红到脖子，全程僵硬、食不知味地扒拉完晚餐。
然后，匆匆洗过澡、换好睡衣，紧张不已又带点小期待地躺到床上等唐陌。
唐陌不慌不忙地梳洗好，带着一股惑人的清香坐到床边，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钟小楹的额头说：“晚安”。
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非常绅士地睡沙发去了。
就……这样？！
套用现代人的话，钟小楹真的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不行？”
但她骨子里还是深受两千多年前封建思想的荼毒，实在羞于开口邀请男子与自己同睡，尤其两人尚未成婚。
发乎情、止乎礼，似乎也没毛病，就是有点小失望，钟小楹只好抱着被子自己脑补了一下，结果心火上升，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起床，唐陌看她蔫蔫的样子，笑着提议：“去看电影？”
钟小楹立马精神了，他们大学的时候常常一起去看电影，逛街，吃小吃，那是她很喜欢的，独属于人间的那份烟火气。
当他们来到电影院，唐陌手中一如既往地拎着大袋小袋的零食，霜糖山楂、烤板栗、椒盐瓜子、薯片、奶茶、两大份爆米花和快乐肥宅水……，从前他曾对钟小楹“非人”的食量有过疑惑，现在总算释怀了。
“想看什么？”唐陌问。
钟小楹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海报。
捉鬼天师？！
唐陌微微皱眉：“要不要换部喜剧片？”，如果他没记错，“捉鬼天师”讲的是“钟馗”的故事。
钟小楹轻轻摇头，眼睛依旧直直地盯着海报。
唐陌拧不过她，只好买票入场，然而，不待电影播到一半，他就悔到肠子打结。
这部破电影以民间传说“钟馗嫁妹”为背景，讲述钟馗的妹妹为了爱人坑杀亲哥哥，忘恩负义，丧心病狂的故事。
正当他拨通电话，准备让全国各大院线下线这部破电影的时候，耳边传来“扑哧”一笑。
“抱歉，想起一些好玩的往事”
唐陌挑眉看她，真的没有触景生情？不是在强颜欢笑？
钟小楹自然读懂唐陌眼中的疑惑和忧心忡忡，半开玩笑地问：“我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杀，你不害怕？”
唐陌凑在钟小楹耳边，吐气如兰：“又想被打屁股了？”
钟小楹吓得连忙往后退，却被唐陌一把搂进怀里，手脚并用地摁在胸前，买情侣卡座票不就是为了对媳妇毛手毛脚么。
等唐陌上下其手完一遍，电影也播完了，两人慢悠悠地散步回家，穿行在车水马龙的尘世喧嚣中，聊着那些早已成为“民间传说”的人和事。
“所以‘钟馗嫁妹’是真有其事？”唐陌危险地眯起眼睛。
钟小楹真的担心唐陌打翻醋坛子，不管不顾地在大街上按着她强吻，赶紧老实回答：“没，没嫁，就是有‘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
回想起那次比武招亲，钟小楹又忍俊不禁地笑了：“当时我们已经逃离地府数十年，在人间聚集起了众多修道门派和高手，也策反了几位阎王，兄长见青年才俊颇多，就整日寻思着给我说一门亲事。”
想当年，钟馗振臂高呼：舍妹温婉贤淑，柔善乖巧，知书达礼。
人间地府的“青年才俊”们齐声哀嚎：钟馗老大，你瞎吗？！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被“雷摄”劈过，万一娶了钟小楹，哪天两口子吵架还不被黑红雷电给轰成渣渣？打不过，娶不起，呜~~~
钟馗看众人齐刷刷地摇头，本来傲雪凌霜的脸上刮起了北风啸啸，“叮”一声长剑出鞘，霸气地吐出四个字：“比、武、招、亲”
青年才俊们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等到了擂台，一个比一个划水，七旬老奶奶都比他们动作利索有劲。
钟馗也不喊停，任由他们慢吞吞地打，史上最不激烈，最划水的“比武招亲”就这样持续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晚上，地府鬼兵突然打上门。
原来，地府安插在人间的眼线发现叛军近几日全都软绵无力，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激进派认为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就派出一队精兵来剿杀。
钟馗担心影响比武招亲的进程，只让钟小楹一人去拦截，钟小楹也不负兄长所托，手持“雷摄”火力全开，黑红雷电肆虐了整整一夜，日出东方时，地府全军覆没，雄壮巍峨的大山被轰掉了一半。
青年才俊们全都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哭喊着说自己其实喜欢男人，只要不用娶钟小楹，他们愿意现场滚、床、单。
钟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生气地一挥袖子，转身离开高台。
“兄长……”钟小楹想安慰一下兄长，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钟馗摸了摸妹妹的头说：“兄长一定替楹儿觅得如意郎君。”
“人家又不是非嫁不可。”钟小楹撒娇地扯了扯兄长的衣袖。
“前路凶险，万一哪天兄长不在了，总得有个人来照顾你，我才能走得安心。”
“不！不要！”钟小楹闻言遍体生寒，眼泪啪啪往下掉，好不容易从万鬼窟活着出来，她再也不要跟兄长分开。
钟馗手忙脚乱地撩起衣袖给妹妹擦眼泪，宠溺地训道：“大姑娘了，还哭鼻子。”
“不许说死！”
“好”
“不要‘比武招亲’！”
“好”
“不要嫁人！”
“楹儿以后会遇到的，他知道你的好，爱你、疼你，三媒六聘求娶于你。”
“不会遇到！”
“不会遇到？”唐陌轻轻捏起钟小楹的下巴，威胁意味十足：“嗯？”
“谁，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傻。”钟小楹赶紧赔笑顺毛：“遇，遇到了。”
唐陌这才满意地放开她，大手牵小手继续穿行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
忙碌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在水果摊的小角落，一只瘦骨嶙嶙的鬼爪偷拿了一个苹果，年幼的孩子扯着妈妈说那里有个老奶奶，等妈妈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路边百万豪车碾过的水坑里，倒映着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谱……
仿佛这个世界是支离破碎的，在阴阳模糊的缝隙里，存在着其他东西，民间称呼他们为“鬼魂”，然而，世人有所不知，“鬼”未必都是没有实体的“魂”。
“地府抓活人到底想干什么？”所谓的“摆渡使”说着好听，其实就是替地府打工的“人贩子”，唐陌深知唐家助纣为虐上千年，被灭门也只能认了，天道好循环，因果终有报。
“我只知道抓去的人都被关进万鬼窟，像我和兄长这样活着出来的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死在里面，灵魂永世被禁锢，不得超生。”
钟小楹抬头看天，似乎透过云层看到那方万鬼悲鸣的红土大地，半饷之后才幽幽地说：“当年兄长曾进去过主宰殿，他或许知道。”只可惜，唯一有可能知道地府秘密的人，早已魂飞魄散数千年。
“没关系，我不会再让地府继续对人间为所欲为。”唐陌握拳，终结地府，替唐家赎罪是唐阡的遗愿，他一定会替哥哥完成！
钟小楹低头，伸手覆上唐陌紧握的拳头，泪如滚珠，无声滴落。
她清楚地知道，兄长钟馗率领的“至暗时代”是人间终结地府的唯一机会，“至暗时代”后，人间修道之士尽数陨落，天地灵气枯竭，地府也再无敢生起反叛之心的阎王。
当年没能护住兄长，如果，如果哪天也没能护住唐陌，那她，她……
唐陌手足无措地掏出小方巾给钟小楹擦眼泪，脸上满是后悔和心疼，外面这些打打杀杀的他来就好，媳妇只需要负责吃吃喝喝，岁月静好啊。
“带你去吃烧烤？”唐陌努力转移钟小楹的注意力。
“嗯”钟小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她已经好多年没哭过了。
“大姑娘了，还哭鼻子。”唐陌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兄长！！！
看着眼前这张与兄长有几分相似的脸和如出一辙的言行，钟小楹恍惚了，难道，兄长临死前一直让她等的人，就是唐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