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的匆忙,伊维斯在网络上的身份还没来得及办,只好委屈一点,亲自跑来市中心的车站售票厅里买。这年头,光脑网络发展迅速,不要说隔着千山万水,即使是隔着一个星系,也能用光网联系起来,实体售票厅成了摆设,成天大猫小猫捉不到两只,工作人员自然也不会是如过去的时代那样都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经得住劳累,而都是些年纪有一百多岁,接近退休却闲不住要活动活动手脚的大爷大妈,成日里闲的无事打瞌睡。
伊维斯推着被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见不到一丝光的安德里亚,从外头进来了。先是惯性地瞄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摄像机。他原来是一个军人,职位算不上太高,伊维斯自认是个基层军官,在战场上卖苦力卖命的角色,没什么在广大群众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塞维尔知道他这个平民将军的不少,可实际见过的也没有几个,更不用提在艾理这个国外小地方,才敢不加以掩饰就出来乱晃悠,也用不着担心别人发现了自己。
他的目光又从一排工作人员身上掠过,最后挑中了一个,装作踌躇片刻,便朝那里走了过去。
那是个戴着眼镜,高高瘦瘦的女性omega,可明显胆子不似个子那么高挑,伊维斯问了几句,才结结巴巴地反应着。
“先生,先生,请问您刚刚说什么……”
在这么多人中,只有这一个特别些,是个年轻人,伊维斯有几分糊弄她的自信。
伊维斯用的不是星际通用语,而是自己曾经在塞维尔驻扎过的个边境小地方的方言,很是复杂绕口,说的人不多,所以光脑上的翻译系统也不算完备,男性机械音翻译的词不达意,难免叫人听不清楚。
他是故意的。脸不能换,可身份上还是要做些伪装,免得麻烦。
即使语言不通,伊维斯连带着比手画脚,还和这个年轻女孩聊得开心,不动声色地套着近乎。对方明显才出学校,太不精明,又和周围的大爷大妈聊不来,找到个能聊天的人还没一个小时就连哪位叔叔托关系把自己送进来的底细都吐干净了。
她大学里学的是机甲修理,成绩名列前茅,最后出来了这么个闲职。
伊维斯问她,“你毕业的学校那么好,怎么就来了这里?”
旁边的大爷大妈也竖起了耳朵,显然对这个八卦很有兴趣。
那个女孩子低下头,想了好久,才有了勇气,捏着拳头轻声说:“我从学校里毕业之后,投了好多份简历,可是都没人愿意让我面试……好不容易有一家公司招我做检测员。我去了,他们又非要逼我签协议,说omega,反正就是多长时间不能结婚。我其实没有想这么早结婚,可就是不想签。家里人看我找不到工作,也说早知道不该由着我任性学了这么个专业,帮我找到了这个职位……”
她顿了顿,“……可我真的很喜欢机甲修理,很喜欢啊。”她想起在大学里第一次亲手修理机甲时的那种快乐,自己心满意足。
伊维斯皱了皱眉,“如果喜欢就去做,再去投简历,总会有公司不会因为你是omega就拒绝你的。我从前有个朋友,也是个omega,她是学医生的,最后上了战场当军医。”
“啊?”她吃了一惊,难以置信,“上战场啊!真厉害!”
虽然现在的主流正确的主流观点是人性解放,性别解放,可战争这样的事仿佛还是专属于身强体壮的alpha的,娇弱的omega还是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生儿育女。
伊维斯如黑夜一般深沉的眼瞳稍稍黯淡,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太好、却值得怀念的事,“她是个挺厉害的小丫头,就是运气不太好。死在战场上了。”
不像自己,活到了如今,无数次死里逃生。
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大爷大妈一阵哗然,议论纷纷,显然要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教训,好好告诫家里不□□分守己,想要去外面闯荡世界的omega小辈。
可伊维斯却不以为意,接着说:“如果你真的找不到工作,又不害怕,可以去军队里试一试。毕竟,世界上就数那里的机甲最多,也最容易坏。”
她的眼睛忽的一亮,垂下头咬了咬唇,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里头。
周围的大爷大妈一听这话,更恨不得身先士卒,指着鼻子把伊维斯这个不懂事的外来人骂一顿。人家一个好好的omega小姑娘怕被他一蹿腾,真去了危险的军队。
不过伊维斯的话已经说到了,接下来便不再提这件事,反而转了轻松的话题,天南地北地聊着天。这一通侃下来,他对这里了解了个大概,在女孩子这么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的帮助下顺利地采购了大批的食物和水,最后赶上了晚上的航班。
等两人上了飞船的贵宾级私人包间,伊维斯关了感应窗,又把桌角上的灯调成最暗,才让安德里亚从层层裹裹的衣服中露出了脸。
安德里亚的脸映在昏暗的灯光下,眼镜透不出光,只有处于明暗之间的阴影。他紧紧地抿着唇,连下巴扬起的弧度都显得有丝尖锐。
伊维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安德里亚可能有点不高兴。
这可是个新奇的体验,伊维斯久闻安德里亚阴鸷狠辣的脾性,可处了这么久,还没见人发过一次脾气,差一点以为那些传言都是外人传的假话。
伊维斯耸了耸肩,问:“怎么了?这小脸都不笑了。”
安德里亚偏过头,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呦——”伊维斯低下头,笑了笑,“这是谁惹了你,真不和我讲讲吗?”
伊维斯等了片刻,等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施施然地背过身,在墙角堆得那一处乱七八糟的行李里找水喝。
安德里亚的原本晾了他一会,现下话都到了喉咙眼,却听了这么一句,脸阴沉得更黑。他觉得自己更不开心了,有点想磨牙。身体存在的特殊的感受器官蠢蠢欲动,想要刺探伊维斯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可他还是忍住了。他才屏蔽了那种感受,就是不想用这种法子刺探眼前人的想法,而是像普通的人类一样,明白伊维斯的所思所想,是开心还是难过。
仿佛那都有无穷的趣味可言。
伊维斯粗暴地翻了好半天,翻来覆去也没摸到影子,才悻悻地转身,咽了口口水。他自己活得很粗糙,东西比他的地位还要低上一档,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待遇。于是,他找不出混在这一堆小山上似的行李里藏着的饮用水了。
安德里亚一扭眼,从他那垂头丧气的表现里猜出了他的想法,然后滑着轮椅,到了伊维斯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我来找,顺便整理一下,你去旁边待着,好不好?”
伊维斯蹲着比安德里亚还要矮上几分,抬着头嬉皮笑脸,“这多不好意思,你先收拾着,我在旁边待着。”
安德里亚简直想要叹气了。他以前都是在录像里见的伊维斯,在战场上的少将高大英俊,勇敢坚毅,是个英雄,当然让人亲近,可现在这个少将没脸没皮地蹲在自己的眼前,他竟然还是觉得这样也可爱极了。
像是着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