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丰乐堰决堤啦!”
洪水里百姓的一声惊呼,把睡梦中的杨宗谨惊醒。吓得满头大汗,大口的喘气。
谁在杨宗谨身边的李媗之被他吵醒,侧过身来关心道:“夫君,你怎么啦?”
“夫人,我没事。”杨宗谨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心情平缓下来。
李媗之看出杨宗谨肯定是忧心某件事,只是不愿意说出口,也就不好问。只把杨宗谨身上滑落的被子再往上拉一拉,转过身去继续睡觉。
杨宗谨仰面躺着,心里在想:“这段时间下这么大的雨,丰乐堰会不会顶得住。”
丰乐堰,位于庐州治下丰乐县里的大堤。下游是丰乐县治所在,大量的百姓在那里繁衍生息。因而在大雨前,庐州知州公孙演亲自督造修建,加固堤坝。
但这次的大雨是百年难遇,杨宗谨心里其实十分担心这件事。
偶然看一眼外面的黑夜,依旧阴霾重重,阴雨绵绵。滴答滴答的雨声,让杨宗谨难以安然入睡。
李媗之感到背后的杨宗谨还没入睡,转过身来:“夫君心里到底放着什么事?”
“没……没事。”杨宗谨认为自己是杞人忧天,没必要告诉李媗之。
李媗之道:“夫君不说,非要为妻用猜的吗?”
杨宗谨听了这话,便知道李媗之早就猜到了,只是忍着不说。叹道:“我不放心丰乐堰,或许是因此入梦。做了个噩梦,丰乐堰溃堤了!”
李媗之安慰道:“梦都是反的,夫君不用过于担心。且庐州知州公孙演一直是勤政爱民的好官,肯定会派人到丰乐堰加固堤坝,应该不用担心。”
“但愿如此吧。”杨宗谨心里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次日,天色逐渐放晴。连绵阴雨已经半月,终于看到阳光。
杨宗谨来到院子里,望着红日,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李媗之出来笑道:“你看今天放晴,昭示着梅雨天气结束。虽然庄稼损失很大,好在百姓伤亡不动。只要好好的整理家园,下半年还有盼头。”
“正是呢。”杨宗谨哈哈大笑,“今天终于不用打伞去学院。”
夫妻俩正相望而笑,忽然见到小陈的母亲跌跌撞撞来到院门口,跌倒在地。
“先生!”小陈母亲急叫一声。
杨宗谨身体一颤,慌忙打开院门。但男女有别,不方便她。
李媗之及时到来把她扶起,用毛巾擦了擦她的满是泥土的脸。
小陈母亲手里拿着书包,含泪道:“先生,我儿……我儿和他爹被洪水冲走,回不来了!”言语悲愤,失声痛哭。
杨宗谨失声“啊”了一声,眼前浮现小陈生前的音容笑貌,不禁泫然泪下。
“逝者已矣,夫君不要过于悲伤。”李媗之忙安慰杨宗谨道。
小陈母亲把书包递给杨宗谨,并说道:“小陈被冲走太急,没有留下一句话。只能看到树上挂着的书包,里面是作业。”
杨宗谨含泪从她手里接过书包,打开书包里面的作业: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不料,字迹犹在,人却没了。
李媗之把小陈母亲扶起,想带她进屋里休息。
但小陈母亲不肯,推开李媗之像落叶似的飘走。
杨宗谨起身,问道:“您要去哪里?”
小陈母亲回过头来,哈哈的癫笑起来。边走边笑,转眼消失在竹林里。
杨宗谨急道:“咱们快去追她,不然她可能是自寻短见。”
李媗之摇头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人没了,心也就没了。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不胜唏嘘。
杨宗谨听了,也只能为小陈母亲流一把泪。
忽然,杨宗谨觉得情况不对:“小陈家在半山腰上,不可能被洪水冲走啊?难道是山体滑坡或者是突然来的洪水?”
李媗之被这一提醒,也反应过来:“对呀!这件事很奇怪。”
夫妻俩越想越觉得诡异,把小陈的书包和作业在家放好。点上一缕草香,为小陈亡灵祈福。然后离开自家,骑着快马直奔小陈家。
到时一看,顿时傻了眼。
哪里还有什么半山腰,全是一片泽国。到处都是百姓惨叫声,官军在尽力营救。而小陈的家,也在洪水中。
带着黄泥沙的洪水滚滚东流,一眼望不到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宗谨感觉事情不妙,短时间的下大雨不会瞬间出现这样的效果。
难道……
李媗之道:“丰乐堰会不会出问题?那里可是关系到整个丰乐县的性命。”
真就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有村民跑来道:“丰乐堰决堤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杨宗谨忙问村民。
村民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怜我们很多老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没了。”
有士兵过来呵斥他们:“老实点,有些话不该你说的不要说。”
杨宗谨看不惯士兵的嚣张跋扈,正要同那人理论。
李媗之一把拉住:“夫君犯不着和这些人过不去,还是赶紧去丰乐堰看一看。如果真就是决堤,那就要有大麻烦。”
杨宗谨反应过来,拉着李媗之赶紧上了马。快马加鞭,直奔丰乐堰大堤。
但见: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正望海兴叹,眼前只有湍急的河水滚滚东流。这样湍急的激流,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处理。
为首的军官是信阳军校尉,姓高。乃是杨宗谨叔父杨崇勋的旧部,因这关系杨宗谨和他认识。忙下了马,见过高校尉。
高校尉道:“先生对丰乐堰还挺关心,只可惜我们都来晚了一步。”轻叹一声,包含对天意的无奈,以及对百姓的无奈。
杨宗谨跟着感慨:“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接着道明来意:“丰乐堰按说是刚修建加固的堤坝,前些日子都安稳无事。这段时间也没有强降雨,不至于抵挡不住这波洪水。”
高校尉并不怀疑:“有道是水火无情,或许堤坝真就挡不住。”
“会这样吗?”杨宗谨有些不信。
高校尉道:“小将早听闻先生在汴梁,以推案闻名。今日既然到此,何不现场勘查一番。可以让先生安
心,小将也安心。”
杨宗谨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表示愿意全力以赴。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连串马蹄声。
高校尉看到来人,低声道:“漕运转运使钱惟济和知州公孙演来了,先生在他们面前千万不要提及小将刚才说的话。”
钱惟济就是钱惟演的胞弟,手握军政大权。而公孙演也是以御史大夫知庐州,都是高校尉惹不起的大人物。
杨宗谨不怪高校尉的反复,这些人连杨宗谨都要让三分。
钱惟济和公孙演到了决口处,翻身下马。看到杨宗谨,笑着向他和李媗之打招呼。
杨宗谨和李媗之礼貌性的回应,心里却没有多大感触。
钱惟济看着杨宗谨,说道:“听闻先生在萧然书院任教,不想先生也在此处。”
杨宗谨叉手道:“回大人的话,我门下学子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走。我因觉得奇怪,我门下学生家住半山腰竟然也会被冲走。于是前往查看,竟然看不到家,只能看到滔滔不绝的洪水。”
钱惟济听了,叹道:“真是不幸,让人唏嘘。先生也要节哀顺变,还有很多学生等着先生去教。”
杨宗谨却道:“我来到堤坝前,发现竟然决口。这个丰乐堰前段时间刚加固,却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我不禁起疑,特来查案。”
钱惟济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
“请允许我彻查此事,为这茫茫生灵一个交代。”杨宗谨慨然道。
钱惟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故意看向公孙演。
公孙演却选择沉默。
钱惟济岂会让他选择沉默,沉声道:“公孙大人你怎么看这事?”
“回上差,下官以为决堤乃是自然造成,非人之罪也。”公孙演回道。
钱惟济听了,扭头看向杨宗谨,意思很明白。就是我们作为百姓父母官都认为这是天灾,你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百姓凭什么管。
杨宗谨读懂,但他可一点都不怕。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算啥。
但,此时还不是正面冲突之时。
“既如此,在下告辞。”杨宗谨说完,拉着李媗之上马离开丰乐堰。
钱惟济和公孙演对视一眼,面上表情各异。
路上,杨宗谨和李媗之边骑马边说话。
李媗之问道:“钱惟济明显有意不让夫君追查,夫君为什么要让他称心?”
“夫人还没看出来吗?”杨宗谨沉声道,“钱惟济明显在威胁公孙演,让他开口拒绝我的调查请求。”
李媗之笑道:“夫君越来越会察言观色,进步很大。”
杨宗谨笑了笑。
“下一步又该怎么办?”李媗之问道。
“我在想刚才那个村民似乎有话说,不然不会在我面前故意说这些话。”杨宗谨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到处是一片泽国,能活下去的百姓个个心有余悸。唯独这个村民却显得精神,如果不是有话要说,绝不会在士兵环绕的情况下开口。
杨宗谨当时为了掩护这个村民,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