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二月二十九日,宋真宗赵恒于东京延庆殿驾崩,享年五十五岁,在位共二十五年。
随着皇帝之死,围绕皇位的归属,各派势力蠢蠢欲动。
且说李迪的车驾抵达宫门外,李迪和杨宗谨从车上下来,在经过层层检查后,来到为皇帝凭吊的大庆殿。
大庆殿坐北朝南摆放着宋真宗的灵位,上书谥号:文明章圣元孝皇帝。庙号:真宗。两侧无数披麻戴孝的臣子,面对着巨大的灵位痛哭流涕。
李迪和杨宗谨来到殿内,面对着灵位恭敬的三跪九叩。
跪拜完毕,立在一侧。
位居群臣之首的丁谓见到杨宗谨,冷声责备李迪:“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像杨宗谨这样一介白身岂能进来!”
李迪从容应道:“丁相公不要着急,等八贤王到了,我自有计较。”
丁谓冷哼一声,罕见的没继续追究。
忽然,有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叫道:“八贤王杀人了!”
满殿大臣无不惊愕。
“你刚才说什么?”丁谓一步来到太监面前追问道。
“八贤王把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寇珠杀死,就在广政殿内。”太监一脸慌张的回道。
广政殿是宋朝皇帝策试进士和每年举行春秋大宴的场所,后来改称集英殿。
八贤王居然会出现在那里,又杀了皇后身边的宫女,真是匪夷所思。
丁谓脑子转的飞快,大声叫道:“八贤王在这个时候做此事,是对大行皇帝的不尊重。理应从速彻查,务必弄清楚始末原委。”
不少大臣附议。
“且慢!”李迪关键时刻站了出来,“官家不幸驾崩,群臣哀悼。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宜先正君位再追究八贤王的事。”
更多的大臣附议。
李迪转身拉着杨宗谨,说道:“这是杨宗谨,官家生前……”
话未说完,丁谓粗暴的打断道:“容我说一句。杨宗谨的父亲是杨崇觉,曾是殿前都指挥。杨宗谨纨绔成性,满城尽知。这样的人居然被官家单独召见,召见后不久就驾崩了。”
群臣议论纷纷,都看向杨宗谨,这个位于风暴中心的少年。
好个丁谓,开口就在把大臣们往沟里带。先入为主的给杨宗谨树立了个不好的印象,后面的话就自然减了几分公信力。
杨宗谨眼见情况不妙,上前一步道:“我父亲的确曾是殿前都指挥,至于为何被贬,因何被贬,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
紧接着话锋一转,指向丁谓:“丁相公身为朝廷宰辅,却粗鲁的阻扰李相公把话说下去,究竟在怕什么?”
丁谓怒道:“本相自然是为了社稷的安泰,朝廷的安危,绝不允许你这样的宵小之徒混迹朝堂。”
宵小之徒,这一顶好大的帽子,被丁谓现场编织而成扣在了杨宗谨的头上。
不等杨宗谨申辩,丁谓又道:“官家在驾崩前是和你见过面,而后驾崩。当时听雷允恭说,你是给官家看病。说!你究竟对官家做过什么!”
杨宗谨道:“我什么都没做,只把了一下脉。”
“我
不信!”丁谓立刻喝令禁军将杨宗谨拉出去。
数名身穿甲胄的壮汉冲进大庆殿,就要捉拿杨宗谨。
就在这时,只听李迪喝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一怔。
李迪迈着四方步,来到丁谓面前,不怒反笑道:“丁相对一个少年兴师动众,未免小题大做,你到底在怕什么?”
丁谓心头一颤,心想尽管八贤王此刻不在现场,但寇准一系的官员于朝中仍不在少数。双方果真要硬碰硬,讨不到便宜。
他一抬手,禁军放了杨宗谨。
李迪向杨宗谨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杨宗谨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黄布,高声道:“这是官家驾崩前交到草民手中的传位诏书,官家遗旨,命草民将传位诏书转交枢密院枢密使,同平章事王钦若,并且代为宣读。”
把话说完,扭头看向丁谓身后的瘦瘦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王钦若。
丁谓也大吃一惊,回头看着王钦若。
吓得王钦若把脑袋一缩,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杨宗谨表情肃穆,内心却笑开了花。
这招妙棋出自岳父李迪的手笔。
此前,李迪知道官家要杨宗谨把传位诏书交给八贤王,便觉得不妥。
八贤王地位超然,表面上要游离在各方势力之外。如果这份传位诏书由八贤王代为宣读,就会丧失了超然的地位。
现在回头看,真是无比英明的决定。
而交给王钦若,却可以起到一石二鸟的效果。
这第一是王钦若和丁谓本是同一个阵营,为了这件事势必闹僵。第二是分化一个敌人,比多一个朋友更有作用。
丁谓叫道:“杨宗谨你敢假传遗命!本相身为朝廷宰辅,却不让本相宣读。这不符合惯例,分明是你们捏造的。”
这个丁谓真是厉害,马上就找到制高点,指责对手。
杨宗谨眼珠一转,冷笑道:“丁相到底在怕什么?王相公乃是枢密院枢密使,按理说与丁相地位相当。凭什么丁相就认为该自己拿传位诏书。”
“你……”丁谓被这对翁婿气坏了,他们竟然连嘲讽的口气都如此相似。
杨宗谨又向王钦若道:“王相,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王钦若额头冒汗,一时不敢答应。
丁谓更盯着王钦若,逼他做出选择。
接手传位诏书,就有托孤辅政的意思在里面。
这和一向妄自尊大的丁谓必然对立,冲突在所难免。
王钦若不敢呀!
杨宗谨高声道:“如果王相不肯接受陛下旨意,草民只好把旨意交给丁相。”
李迪听了,不禁眼前一亮。想不到杨宗谨会举一反三。利用丁谓反过来压迫王钦若,诱使王钦若做出抉择。
丁谓托孤辅政不说,王钦若也因为不敢接旨意,在士大夫之间彻底无立足之地。
“就有本相……”丁谓神情肃穆,就要从杨宗谨手中接过传位诏书。
却听王钦若道:“臣枢密院枢密使、同平章事王钦若跪接遗诏。”
丁谓
闻言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王钦若居然恭敬的三叩九拜。
对待诏书的庄重,被王钦若演到了极致。
丁谓心中暗恼,自己居然忘了这茬。
等王钦若三跪九叩过后,杨宗谨把传位诏书放在王钦若手中。
王钦若手捧诏书,起身道:“丁相公和李相公请随我入垂拱殿,面见皇后和太子,并宣读遗诏。”
这一刻,被丁谓压得多年抬不起头的王钦若找到了做老大的感觉。
李迪立马站出来支持:“王相,前面请。”
丁谓再不甘心,也不能不卖王钦若面子,也道:“王相,请吧。”
三位举足轻重的宰相同时离开大庆殿,前往垂拱殿。
而在李迪临走前,暗中向好友、权知开封府事的李谘使眼色。
李谘会意,等三位宰相走后,把杨宗谨拉到一边,叮嘱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可是八贤王……”杨宗谨想去现场勘验。
李谘明白杨宗谨的意思,说道:“你尽管放心,李相是不会让陷害八贤王的事情发生。你只管去宫门口等,有你大显身手的机会。”
杨宗谨这才放下心。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七弯八拐回到李迪的马车上静静的等候李迪回来。
谁知,这一等就是数个时辰。
从正午一直等到天黑,才见到李迪姗姗来迟。
杨宗谨忙下了车,迎接岳父。
李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在车上边走边说。”
杨宗谨扶着李迪上了车,自己随后上车。
车驾在禁军的护卫下,离开皇宫,缓缓的向李府驶去。
车上摇摇晃晃,摇得杨宗谨七荤八素。
李迪估摸着远离皇宫,然后说道:“太子即皇帝位,决定沿用乾兴年号。”
杨宗谨“嗯”了一声,没觉得有多大意外。新皇帝叫赵祯,乃是宋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宋仁宗。
学过中学历史的童鞋都知道,搜易贼。
李迪也对杨宗谨这样近乎先知先觉的表现,见怪不怪。
“新皇决心彻查八贤王杀害宫女一事,我在官家面前极力举荐你。但……”李迪叹了口气。
“但被丁相极力反对,所以告吹了。”杨宗谨接话猜测道。
“你被新皇任命提点刑狱公事,即刻上任。”李迪露出坏笑,“负责全权彻查八贤王一案,尽快结案。”
“等会儿,”杨宗谨感觉不可思议,“小婿可没有功名在身,怎么可能成为提点刑狱公事!还是京畿提点刑狱司长官。”
李迪道:“当然是临时的,等你办完这个案子就没了。也是为了显示对八贤王的重视,你不用大惊小怪。”
“岳父,这难道是你在背后推动的?”杨宗谨有些怀疑。
看李迪脸色,就知道他心里老高兴了。
“错!是王相和我,还有权知开封府事的李谘在新皇面前极力举荐。另外,八贤王也表示你可以信任。”李迪笑道。
杨宗谨总有一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