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迪来到垂拱殿的时候,就发现禁军增加了不少,并且神情严肃。
太监们来来往往,也是神色匆匆。
垂拱殿里,来了不少的朝臣。
他们议论纷纷,甚至激烈地争吵着。
大家见李迪走进大殿,安静了许多。
李迪环视众人,问道:“街上发生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
李迪继续问道:“凶手是谁?查出个眉目了吗?”
杨宗诲上前禀报:“启禀李相公,正在查,凶手跑了。”
“吕相公怎么样?”
“也正在查,下落不明。”
这件事本来是开封府和巡检厅的职责,杨宗诲选择强出头,也是因为陈尧佐虽然在场,却故意不吭声。
这缘故,李迪是知道的,只是不说而已。
面子,很重要。
话音未落,郭槐出场:“皇帝、太后驾到……”
众人立刻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规矩的站好,向坐在龙椅上的仁宗和垂帘后的太后行君臣大礼。
礼毕,众人站起身。
仁宗问道:“吕相公到底怎么样啦?谁能告诉朕!”
话虽这么问,但仁宗却望向陈尧佐。
陈尧佐和陈尧咨兄弟俩轮换着做开封府尹,刚开始是陈尧佐,后来是陈尧咨,现在轮到了陈尧佐。
汴梁的治安问题,成了他们逃避不了的问题。
陈尧佐站了出来:“回陛下,因事发突然,臣派出了开封府衙所有衙役,正在全力缉凶和追查吕相公的下落。”
“好啊。开封府果然有效率……”仁宗话里话外,很是不满。
陈尧佐肯定能听出来,身体一颤,急道:“臣,一定会全力缉凶,请陛下放心。”
仁宗理都不理他,只看向李迪:“李相公,你在外地任职多年,多有辛劳。如今工部尚书一职空缺,你便充任吧。”
“臣谢陛下隆恩。”李迪跪拜谢恩。
仁宗微笑的点了点头。
这时,刘太后道:“伏击吕相公的必经之路,可见是早有预谋。”话音不大,但是满殿都能听得见。
这是一种威仪,谁也不敢逆鳞。
有人出列,奏道:“依臣浅见,凶手说不定来自于江湖。武功奇高,所以让吕相公的护卫都没能抓到。”
“纯粹是废话!”刘太后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
那人吓得浑身一颤,不敢说话了。
李迪出来打圆场:“毕竟发生的仓促,还是需要给开封府和巡检厅时间,等他们查清楚。”
“哦?京畿路提点刑狱司是干什么吃的?杨宗谨还没到汴梁吗?”刘太后的话里透着凌厉,含威不露。
李迪惊恐万状,忙道:“回太后的话,杨宗谨还在来汴梁的路上,应该快到了。”
刘太后“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话。
坐在她不远处的龙椅上的仁宗,如坐针毡。
汴梁城外的鸳鸯湖边,有精壮的马匹正在饮水,歇脚。湖边歇脚的人很多,但是森严有序,一眼望去,很是壮观。
杨宗谨一身灰色圆领袍,头戴软翅帽,在万花丛中,显得非常醒目。
因为前面经过瘟疫的村庄,导致他不敢贸然进城。而是选了以前待过的村里,自我隔离了半个月之久,才重新和家人汇合。
此时,他正等着管家杨宗成去李府打探消息。
延误回朝的时间,可没有好果子吃。
却见杨宗成连滚带爬、惊魂未定地跑回来,他一见杨宗谨,就大声地叫起来:“少爷,少爷,不好了,出事儿啦!”
杨宗谨见他神情慌张,动作滑稽,笑道:“跑什么,后面有小鬼追你。”说罢,哈哈的笑了起来。
“少爷,吕夷简相公遇刺啦!”杨宗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杨宗谨惊讶地问。
“满城都在传,吕相公在上朝的路上遇刺,下落不明。可奇怪的是,行刺的凶手也逃走了。吕府的护卫一个都没抓到,全跑了。”
“一个人都没抓到?”
“是啊,一个都没有!”
杨宗谨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让家人全部开拔,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汴梁。
从这里过河,需要经过一座石拱桥。
杨宗谨和家人们来到这座桥的桥头,看了眼桥下面湍急的河水,提醒道:“大家注意点脚下,尤其是骑马的人,别在这时候让马受到惊吓。”
为了不让石拱桥承受过高的重量,杨宗谨让女眷先走,接着是家丁和随行所带的物品一起走。
他留在桥头,催促大伙按部就班地上桥。
等到他们都过去了,杨宗谨这才和官家一起上马,踏上了这座桥。
其实,他这一切的举动都被埋伏在不远处山坡另一侧的百姓看在眼里。这些百姓眼神犀利,一看就不是真的老百姓。
他们按耐住性子,一直等到杨宗谨上了桥,走到中间地带时,这才用打火石,把引线点燃。
用火药提前铺成的导火索哧哧地冒着星火和白烟,迅速朝桥面方面爬去。
没一会儿的工夫,桥头堡下一声巨响,浓烟四射,石拱桥被炸断。
在李媗之、董秋荻、朱茜及他的子女的亲眼目睹下,杨宗谨连人带马掉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夫君……”
“少爷……”
从垂拱殿出来的李迪,忽然感到心头一颤,差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得亏杨宗诲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没让他当众出丑。
对于杨宗诲“善意”的举动,李迪报以感激的一笑。
站稳后,李迪朝着大庆门外走去。
可是他刚到门口,大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吕夷简竟被人用门板抬了进来。
他躺在门板上,衣冠脏乱,脸上呈现死灰色,表情看上去痛苦,但看不出他到底伤在什么部位。
大家见状,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寒问暖。
陈尧佐想上前去探望吕夷简,结果被人挡在后面。
那人不仅挡住他,还不给他面子,他有些气愤。
李迪上前,正围观的大臣自动让出一条路。
他问候:“吕相公,大伙都在为你担心呢,伤到哪儿啦?”
吕夷简老泪横流,苦着脸道:“我是捡条命,捡条命啊。托李相公的福,我才大难不死啊!”
“既然受了重伤,为什么不回去好好休息呢?这里有列位大臣在,吕相公完全可以放心。”李迪好心的道。
他是出自真心,虽然不满吕夷简平素的霸道,但是吕夷简到底是一位能臣,也是一位能够牵制刘太后的国之干城。想让他吃点亏的心思是有的,但是让他死,是绝对没有的心思。
吕夷简却似乎并不领情:“谢李相公关心。但我身为当朝宰辅,肩负着重任,不能够轻易倒下。如果因为我的贱体再耽误国家大事,那就是罪过了。”
这话看似谦卑,其实霸道至极。意思是,只要有我在,国家大事,我说了算。就算是你李迪,也只是前任宰辅。
如果不是这个意思,他也不会强调自己“当朝”宰辅的身份。
李迪自然懂得,转身向众人宣布:“今天的政务例会就不耽搁了,大家前往政务堂把各自想要汇报的内容,列出条陈,尽可能快的汇报。毕竟吕相公身体有恙,不适合长时间工作。”
“是。”大臣们纷纷离开。
这也是李迪的手段,虽然我现在只是工部尚书,但是在朝中的威信犹在。你吕夷简只要不回来,我等能振臂一呼,完成朝中大事的处理。
这道理,吕夷简也是懂得的。
所以,他看到这一幕,眼中流露出不为人察觉的冷冽眼神,一闪而过。
政务处理,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吕夷简居然躺在木板上,硬是完成所有事,才被抬回了家。
吕夷简回到家,他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躺在床上大汗淋漓。
他的妻子马氏早就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大夫神医陆明,在府上专门候着,他一回到家就为他看病施药。
吕夷简这才安定下来。
马氏是以太子少保致仕的马亮之女,在吕夷简父亲只是县尉的时候,马亮就认为吕夷简是绝对的人才,把马氏嫁给他。马氏为他生下四男两女,夫妻伉俪情深。
说起来,马亮真是一位奇人,与宰相辛仲甫、吕蒙正、吕夷简、王珪等皆为姻亲。
马氏送陆明出了庭院,见四下无人,才问:“老爷的伤怎么样?”
陆明轻声道:“本来伤得不严重,可是吕相公为了制造‘效果’,硬是拖着病躯不停地折腾,导致病情有恶化的风险。”
马氏一惊:“可有性命之虞?”
“这倒是没有,不过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求夫人告诫吕相公,生命在于运动,不在于折腾,还是别到处跑。”陆明说完,拱了拱手,就要走。
又被马氏叫住:“慢着。”她伸手把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一只,上前将镯子放在他的手上。
“陆明先生,听说你和杨宗谨的交情不错。不过,我家的东西还请你收下。”马氏话里有话。
“不敢……不敢……”陆明连连摆手道。
“拿着吧,你知道为什么。”马氏话里透着威胁的意思。
陆明这才收下,并道:“请夫人放心,就是把我的嘴打烂,吕相公的病情,我也不敢对外人多欠一句嘴,包括杨提刑。”
马氏笑了:“瞧你说的,我还信不过你吗?听说你的女儿快要出嫁了,这就算我先送的礼物,上等的镯子,她一定喜欢。”
陆明更深地鞠躬,慌慌张张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