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房里,杨宗谨全副武装为死者王缙进行最终的尸检。
在后世有个人说了句名言,尸体,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存在。
它不会说谎!
杨宗谨在验尸,吴仲秋负责记录。
“死者颈部左侧有一道淤痕,但不是因受伤造成,而是……”杨宗谨顿了顿,“吻痕。”
吴仲秋记录下来,皱眉道:“如果是吻痕,那可就有意思啦。据大人所说,他那一晚很晚才回家,换了衣服就出去了,不大可能是其夫人留下的。”
杨宗谨听了,反问道:“会不会是他和他夫人道别的时候,一时情难自已,他夫人留下来的?”
吴仲秋摇了摇头:“不可能。王缙的夫人那可是出身名门,断不会做这种事。只有外面的‘野花’才会招蜂引蝶。”
杨宗谨回头看了他一眼。
吴仲秋醒悟过来,立刻闭上了嘴。
杨宗谨立刻捧来油灯,仔细在吻痕处看了又看,顿时觉得奇怪。
古代的口红,主要原材料是朱砂,其次包含蜂蜡、蓖麻油等制作而成。有用眉笔涂在嘴唇,也有制成口红纸,轻轻地抿一口,就能均匀的涂抹在嘴唇上。
而这个红色很正常,但是所用的材料里竟然有闪闪发光的东西,有点像现代的所谓闪光粉。但是这在古代几乎不可能出现,因为闪光粉的原材料是镁粉。而镁的发现,已经是1733年了。
杨宗谨拿了块干净的棉絮,轻轻地把吻痕擦下。洁白的棉絮,瞬间有一部分变成了奇怪的红色。赶紧用袋子装好并密封,放在一边。
接着,杨宗谨把王缙翻了过来,背部朝上。
死者的背后有很多的划痕,整齐排列着。
杨宗谨猜测道:“死者后背这么多的伤痕,应该是从坡上滚下来的时候造成的。从现场来看,更多的是撞到了树枝和石头。但是……”
“但是什么?”吴仲秋听得正精彩,忍不住问道。
“死者的胸前没有一点伤痕,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杨宗谨疑惑不解。
“会不会是死者很注意自身安全,滚下来的时候用手保护自己。”
杨宗谨摇了摇头。
吴仲秋也觉得这不太可能。
“会不会是他不是用滚下来,而是失足滑落,所以只有后背整个受伤。”吴仲秋又推测道。
“这个想法很好,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杨宗谨提示道,“你应该结合现场的其他情况推测,这样会收获不少。”
吴仲秋走近死者的尸体,仔细看了又看。
杨宗谨给他腾出地方,让他好好的看个清楚,再给出他认为的答案。
自从上次的匪徒腰部伤痕的事情后,吴仲秋一直表现得尽职尽责,也让杨宗谨没有任何借口赶他走。何况有些人留在身边的话,可以看的更清楚。
吴仲秋未必知道杨宗谨的想法,还是很认真的看着死者的尸体。
“看出来了吗?”杨宗谨问。
“伤痕都是横向的,应该不是竖着滑下去。而是横着下去,这就太奇怪。”吴仲秋有些想不清楚。
“你注意他的后脑勺。”杨宗谨进一步提示道。
吴仲秋看
了眼死者的后脑勺,发现了多出的裂痕。应该是被同一个硬物,不止一次的撞击。
“属下明白了!”吴仲秋恍然大悟,“他是抱着人一起滚下来,所以他只有胸前有伤痕。”
“没错。”杨宗谨拿出从犯罪现场发现的一块石头,放在桌子上。
吴仲秋看了眼石头,再看死者头颅上的伤口,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凌晨时分,有人捧着石头尾随在死者王缙的身后。然而没想到,王缙发现有人跟踪转过身,和跟踪他的人搏斗起来。
然后两人从坡上滚了下去,扭打在一起。最后王缙被那人用石头杀害,石头扔在一边,人却跑了。
想到这里,吴仲秋为难道:“这些都是猜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支撑。”
杨宗谨语出惊人:“有。”
吴仲秋一怔。
杨宗谨笑道:“这个石头有两面,你发现没有石头的另一边有血迹。咱们做个大胆的猜测,那个血是凶手的血。”
“那么有什么问题?”
“如果那个人也伤到了手,而石头上这么厚的青苔。说不定会因此感染上真菌,那可就不是开玩笑的。手掌会溃烂,嘴角也会有。”
吴仲秋虽然听不懂“真菌”等词汇,但是听懂了手掌会溃烂。
杨宗谨朝着在仵作房外的詹俊,吩咐道:“立刻去搜捕所有药堂,凡是发现手掌溃烂的,立刻带到衙门。”
“是。”詹俊离开了。
吩咐完,杨宗谨也脱下全身的装备,把剩下工作交给吴仲秋,他自己则是回内院。
在仵作房呆了这么久,肚子都快要饿死了。
像以前那样沐浴更衣,点了熏香,熏一下自己。
终于,杨宗谨坐到桌子,端碗吃饭。
李媗之、董秋荻和朱茜在一旁陪着他吃。
“你们女人肯定懂胭脂水粉,有没有那种涂在嘴上闪光的?”杨宗谨边吃饭,边问道。
“当然有。黄家绣庄就是做这个的,而且花样很多。或许可以从那里找到。”朱茜毫不犹豫地说道。
一听到黄家绣庄,杨宗谨就感觉头痛。
李媗之看杨宗谨犯愁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有为难的地方?”
“我去过一趟黄家绣庄,已经麻烦过一次。要是再去一趟,估计欠人情。”杨宗谨扒了口饭,郁闷地道。
“要不我们替你走一趟?”李媗之自告奋勇道。
“真的可以吗?”杨宗谨闻言一喜,但是又不能确定。
李媗之点了点头。
董秋荻道:“这次就由我陪李姐姐一起同去,说不定他们看在我师父在江湖的几分薄面,会问出口红纸的出处。”
“那就多谢了。”杨宗谨终于吃得下饭。
说起来,董秋荻的师父明微真人在江湖上的确是名声赫赫。
当董秋荻告诉黄家绣庄的庄主黄慕容,她身份的时候,黄慕容立刻说出了出处。
经过杨宗谨和詹俊的仔细追查,终于得出了结论。
原来王缙在上山之前,去了本地著名的青楼——翡翠苑玩耍。翡翠苑的姑娘中,只有一个名叫柳青的姑娘曾经接待过王缙。
知道这一切,杨宗谨便亲自会见了柳青姑娘。
柳青长得模样清秀,很有气质。
“听说王缙生前曾到过你这里玩耍?”杨宗谨单刀直入。
“是的。会见嘉客,本就是我们这行的本职。”柳青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么你和王缙只是单纯的关系?”
“是的。他给我钱,我陪他。”
“可是我却发现不对,因为你手里拿的,身上穿的,可不是一般在这里穿的。根据老鸨说,王缙对她有过交代,只须你接见他一个人。”
“这……”
杨宗谨盯着她,等她说出实话。
片刻后,柳青终于开口:“你猜的没有错,他是想和我在一起。那又怎么样?”
“王缙死之前,也就是寅时之前,你有没有见过他?”杨宗谨问道。
“他是来见过我,我陪他喝酒。然后半夜的时候突然离开,说是有事要处理。”
“突然离开?”杨宗谨敏锐的抓住了这句话。
“是的。但是他没有告诉我原因,一言不发就走了。”柳青的语气毫无波澜。
“他真的没有告诉你,他的去处吗?”
“真的。都说逢场作戏,他和我都是如此。其实他这样捧我,完全是因为他从一个姓曹的道士那里知道,我是能旺他的人。否则……”
后面的话,柳青没有说。
杨宗谨也知道是什么。
有了老鸨的证词,以及其他姑娘的作证,柳青的嫌疑可以说是洗干净了。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诞生了。
王缙为什么突然离开,难道真的是为了趋吉避凶?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又一言不发的离开呢。
当杨宗谨回到府衙的时候,正好撞上那些被药堂里因手部溃疡带来的人。其中还有一个熟面孔,曹国栋。
曹国栋是詹俊在得知他手有问题后,亲自去抓回来的。
杨宗谨把他拉到后堂,并且单独审问他。
“道长,咱们真的有缘。”杨宗谨半开玩笑的说道,“如果我不是发现那块石头的另一面有血痕,还不知道你为了杀人弄伤了手。”
曹国栋沉默不语。
杨宗谨也不等他开口,继续问道:“你可以让我看一眼你的后背吗?还是说,需要我询问你住的附近的人,问你到了哪里去!”
曹国栋此时才开口:“不用了。杨大人断案如神,我无话可说。的确,我就是杀死王缙的凶手。但是,我只是替人执行,而不是自己想要杀他。”
“替人?替谁!”
“王缙的夫人谢氏,以及他的女儿王凝。”
杨宗谨大吃一惊,觉得如果老婆杀老公还在想象范围内,但是女儿杀父亲,那可是不孝的重罪。在封建家长制的熏陶下,是什么让王凝下如此毒手。
“你和谢氏是什么关系?”杨宗谨冷静下来,问道。
“如果贫道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你信吗?”曹国栋反问道。
“我信。”杨宗谨十分肯定,“但是你得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非常简单,因为王缙,他该死!”曹国栋咬牙切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