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日,仿佛过去了很久。
杨宗谨坐在后堂,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后堂的门被咣的一下推开,京西路转运使郑毅气势汹汹地进来。
杨宗谨正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背,闭眼休息,他被吓了一跳。
郑毅蹿到他面前,数落道:“杨府尹,你还睡得着。凶案发生至今数日,还没有抓住杀新郎的凶手!”
杨宗谨从座位上站起身,不温不火地回敬了一句:“转运使大人大老远来一趟非常的不容易,来了却一直在训斥下官,别气坏了身子骨。”
“本官的身体如何,不足挂齿。倒是蔡州知府派来颍州的捕快全都被杀,让我一肚子谜团。”郑毅说完,便径直走到杨宗谨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坐下后,看着杨宗谨,威严的说道:“本官此来,是为了追查蔡州知府麾下捕快被杀一案,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
杨宗谨一愣,继而坚定地道:“经过现场勘查,得出一个结论,并不是冷云霄杀死了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郑毅把桌子一拍,叫道:“那么是谁呢?”
“还在追查过程中……”
“哼!杨府尹的名声,本官早有耳闻。人人说你,断狱如神,我看也不过如此。”
“转运使大人所言极是。但是此案既然在我颍州发生,我会查出真凶。”
“好,希望是这样。”郑毅起身,走到后堂门口。
他突然转过身,说道:“听着,本官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希望你不会让本官感到失望呀。”
绵里藏针,很明显是威胁杨宗谨。
“是。”杨宗谨抱了抱拳。
京西路转运使的突然到来,在杨宗谨看来绝非偶然。而种种迹象表明,这可能是顺昌军节度使王飚请他来的。
为什么敢肯定是王飚呢?
因为随着案子进一步查下去,有些事情迟早浮出水面。
而之所以水面荡起波纹,是因为杨宗谨投下了一粒小石子。
这枚“小石子”,是昨天晚上杨宗谨夜审何氏的结果。
那一晚,杨宗谨带着詹俊连夜到了大牢。
何氏起初感到惊讶,不卑不亢地问道:“我们知道的事,不是已经告诉你?”
杨宗谨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想法,虽然我这里上报刑部判斩立决,但是刑部一定会不同意,认为应该改判你是死刑,而你的儿子充军,捡回一条命。”
何氏只当没听见,选择沉默。
“可是,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岳父是宰相。我的姑姑是杨太妃,所以如果我给朝廷去信,你觉得自己的盘算会成功吗?”杨宗谨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死我们?”何氏说话的语气有些变了。
“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害死苦命的母女?”杨宗谨反问道。
何氏本来的怒火,一下子降了下来。
杨宗谨适时的提出要求:“现在你我各退一步,我让你的儿子活下来,你告诉一些事情的真相。”
何氏不信:“你会这么好心?”
“你以为让自己的儿子充军,他就能活了?那帮人始终觉得死人比活人可靠,而死一个
犯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杨大人,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我知道,你的确有本事弄死我儿子。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宁愿相信他们。”
“好啊,既然你相信他们。我无话可说,就用你的儿子,让我钓出那些帮助你的人也挺好。”杨宗谨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门口。
他突然回头道:“忘了告诉你,你们给李婧母女下的毒已经验出来了。原来是唐门不传之秘,五毒散。这样的剧毒,当真是凶狠。”
这话看似是在说毒,其实是在提醒何氏,你的底细,我已经都知道了。
到那个时候,死的就不只是她的儿子,还有她的同门师兄弟。
朝廷最忌讳的是江湖门派怀揣利器,动摇朝廷的根基。
果然,何氏突然开口:“你真的能够保我儿子不死吗?”
“你说呢?”杨宗谨不给出直接答案。
但是,何氏已经没有谈判的筹码,只好答应回答杨宗谨提出的问题。
杨宗谨坐回自己的位置,问道:“唐门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不少。但是我不清楚的是,你们为什么在千里居交易?”
“大人也说那是五毒不传之秘,得到自然很困难。这毒药是从元一盟买的,是我们托儿子买的,然后在那里给我已去世的夫君。”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遇到‘黑吃黑’,又死了夫君,却没有选择报复,这似乎很奇怪。”
“因为我们很清楚的知道,能够和我们玩‘黑吃黑’绝对不简单。我的夫君已经死了,不想再让儿子也去死。”
这话表面上是在说事情,实际上是在提醒杨宗谨遵守诺言。
杨宗谨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大牢。
本来这件事是寻常的事情,但是架不住有些人心里有鬼。
当杨宗谨从牢里出来,无意中看到伸着脖子打探的狱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招引蛇出洞,起到了效果。
而今天上午,转运使的突然到来,也恰好中了杨宗谨的计策。
且说转运使前脚刚走,詹俊后脚就来了。
他喜道:“大人,你说的‘转机’果然到了。转运使一来,就急着去了大牢,名义上是去审问被抓的犯人。”
杨宗谨冷笑道:“玩来玩去还是老一套,估计是去‘面授机宜’,然后唆使这对母子反水。”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知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受一点必要的委屈吧。”
“大人的谋略,果然不同一般。”
两人不禁笑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当日下午,转运使郑毅便传杨宗谨到大堂问话。
“下官颍州府尹杨宗谨,参见转运使大人。”杨宗谨跪拜完,站起身来。
郑毅沉着脸道:“杨府尹,本官有话要问你。”
“请上差示下。”
“吕荆和其母何氏罪证确凿,为什么不立刻执行斩刑?”
“刑部批文还没到。”
郑毅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命随行的师爷递给杨宗谨。
杨宗谨打开一看,果然是刑部批文。
“好啊,既然刑部批文已到,下官立刻
执行。”杨宗谨故意道。
“本官既然在颍州,自然是负全责。这件事不用麻烦你,由本官执行。”
“全凭大人吩咐。”
郑毅站起身,离开了大堂。
杨宗谨望着转运使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犯嘀咕。
因为这和他预测的不一样,居然没有反咬一口。
回到府衙内院,李媗之听说此事的整个过程,不由得笑了。
“你笑什么?”杨宗谨好奇的问道。
“我在笑,夫君这招‘引蛇出洞’,使得非常拙劣。”
“拙劣?”
“转运使是不可能保他们,巴不得早点杀了他们,不然刑部的批文怎么会这么早的到转运使的手里。你觉得呢?”
杨宗谨听了,拍了一下脑门,大呼自己想简单。
李媗之道:“夫君,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你的时候。吕荆母子一死,转运使就会逼迫你彻查新郎之死和没抓的匪徒,还有蔡州捕快被杀一案。这一桩桩一件件,可不会轻易解决。”
“说的是,这的确是个问题。”杨宗谨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既然对方已经开始露出真面目,那我也不会客气一点点。”
李媗之高兴的点头。
次日,吕荆和他的母亲何氏便在刑场被斩。
他们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
杨宗谨站在一侧,冷眼看着一切。而郑毅满脸刚毅,甚至露出一丝笑容。
等到此事结束,郑毅再次找到杨宗谨。
两人在府衙里散步,表面上宁静,实际上暗潮涌动。
“杨大人,本官的时间很短,希望你早点破案。”郑毅微笑着道。
“请转运使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努力破案。”杨宗谨恭敬道。
“那么三天时间够吗?”
杨宗谨一听,心道:“老东西,你当我是包青天,能够这么短时间破案。”嘴上却道:“下官虽然有些推案的经验,但是这么短时间,恐怕不够。”
“可是本官时间有限,希望你能够明白,越早破案越好。”
“下官很明白,所以连日明察暗访,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
“哦?什么线索?”
“等一段时间,等下官彻查清楚,就会告知上差。”
“希望你早点吧,否则本官入朝见驾,在陛下面前可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
郑毅甩袖而去。
杨宗谨目送着他的离开,一直送到府门外,这次回府。
刚回府,詹俊走了过来。
“大人,转运使摆明了是逼迫大人。”詹俊为杨宗谨受到的麻烦,愤愤不平。
“虽然被我硬顶了回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杨宗谨笑道,“他表面上是在催促我破案,实际上是给我压力,从而影响我的判断。”
“既然是这样,大人刚开始为什么要引蛇出洞呢?这不是自找麻烦。”
听了詹俊耿直的发言,杨宗谨顿时感到尴尬。
这是一招效果不大,麻烦极大的招数。之所以遇到麻烦,和计谋本身关系不大,真正的原因是有些事情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