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汴梁城街头,人潮窜涌,一派盛世繁华。
杨宗谨穿行其间,脚步却说不上轻快。
他自从破解了所谓施州古国,以及南唐宝藏之谜,便被皇帝调回京城。不久后,李媗之和朱茜分别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叫杨惟忠,小名谷儿,女儿名叫杨惟谓,小名朵儿。
成为父亲的杨宗谨发奋图强,终于在天圣五年(1027年)考取进士,被仁宗皇帝御笔钦点为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提刑官。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各种冤假错案,而是忙不完的应酬。不仅是自家的应酬,还有李家的应酬。
岳父李迪此时还在河南任上,作为他的女婿,杨宗谨必须到处走动。一来二去,是疲于奔命。
这不,陈尧佐之弟陈尧咨接替陈尧佐担任权知开封府尹,作为同僚和以后经常要合作的对象,杨宗谨又去他家贺喜。
回来的时候,杨宗谨嫌轿子颠簸,便下了轿子,自己走路回家。
正是六月,气候宜人。
杨宗谨觉得多走走,有助于身心健康。
李媗之随行在侧,见杨宗谨没有了前面表现出的忧愁,便打趣道:“夫君还真是劳碌命,坐不惯轿子,非要走路。”
杨宗谨哈哈大笑:“这些年东奔西走,也没觉得轿子或者马车有多么糟糕。反而是这些年待在京城,时间长了,人也就变懒了。如今有机会多活动,也是好的。”
“有道理。”李媗之见杨宗谨高兴,也就不和他争长短。
夫妻俩有说有笑的,走到河边,忽然听到有人呼叫:“来人啊,有人跳河了!”
杨宗谨和李媗之听了,赶紧循声奔过去。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围观百姓,他们挤不进去。
只听有人道:“哎呀,这是谁府上的丫鬟?怎么就自杀呢!”
又有人道:“好像是附近李员外家的小红!”
“对对对,就是小红。”
杨宗谨在外面听了个寂寞,啥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只能看到人的后脑勺,结果里面啥情况也看不到。
李媗之拉了拉杨宗谨的胳膊,说道:“夫君,既然是自杀,自有开封府审理。如果有冤情,也会到你提点刑狱司,大可不必在这里围观。耽误时间久了,妹妹和孩子们都会担心的。”
杨宗谨本来还想凑热闹,见实在是挤不进去,只好点头同意。
恰在此时,一身锦衣的青年男子哭哭啼啼的来了。嘴里喊着“小红”,死命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群,一头扎了进去。
杨宗谨见机会难得,利用这个难得的缝隙,拉着李媗之也跟着进去。
就见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躺在地上,腹部插着匕首,一片血红,面上已经没有一丁点血色。那男子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不断往下掉。附近有人和那男子熟稔的,上前劝他节哀顺变,他就是不听,一直哭。
紧接着,又有一个盘发的女人带着家丁来了。直接跋扈的喝令手下的家丁将百姓驱赶到两侧,方便她见到那男子以及那名叫小红的丫鬟。
杨宗谨和李媗之也退到
一旁,看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见到男子的瞬间,便喊道:“李百岁!你还在哭什么?”
男子吓得哭声都变了,回头看向女人,可怜兮兮的唤道:“夫……夫人,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女人喝道,“小红是我的贴身丫鬟,平素一直和我很好。要不是你花心作祟,怎么会逼得她跳河自杀!”
那个叫李百岁的男子,拼命摆手否认道:“绝无此事!我……我……”
女人喝道:“别想瞒我,你们那点事儿已经有人告诉我了。”向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立刻把李百岁拉开,然后抬走了小红的遗体。
“跟我回家!”女人拉着李百岁的手腕,恶狠狠的走了。
李百岁堂堂七尺之躯,在她面前也是除了哭,再也没别的。
等他们稍微走远,就有人摇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百岁多老实的人,却娶了段文慧这样凶悍的女人。”
“谁让她父亲段成曾经做过礼部侍郎,家里有权有势又有钱呢!”有人附和道。
“话不能这样说,他李百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好好的考取功名,再不济也去做生意赚钱啊。他可倒好,整日变卖祖宗家产过日子,整个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有理有理。”
杨宗谨本来还想听下去,却感受到李媗之的冷冷的眼神,只好作罢。
他们回到家中正堂,一直在那里等候的朱茜迎了上来。同时吩咐身后的丫鬟,为他们看茶。
朱茜好奇的问道:“夫君,姐姐,你们怎么这么晚回来?”
李媗之指了指杨宗谨,答道:“你问他!一桩普通的丫鬟自杀,他居然在旁边围观了快半个时辰。”
“自杀?”朱茜心头一紧。
“应该是两口子之间的矛盾,最终发泄在了小姑娘的身上。”杨宗谨无比惋惜,却知道没有相关的大宋刑律保护小姑娘的合法权益。
朱茜瞬间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叹了口气。
李媗之环顾四周,因不见董秋荻出来相迎,问道:“董妹妹呢?”
朱茜答道:“她在后花园陪两个孩子玩耍呢!”
李媗之顿时坐不住,急问道:“孩子们中午睡过没?”
“睡过,就是在你们回家前刚睡醒,董姐姐才去陪他们玩耍。”朱茜笑道。
李媗之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在这里闲聊,我去看看孩子们。”说罢,起身到后堂去了。
做母亲了,一天不看到孩子,心里就有些记挂。
杨宗谨本来在喝茶,润一润嗓子。见李媗之走了,也站起身来。
“夫君要去书房?”朱茜忙问道。
“对呀。”杨宗谨看了看朱茜,“你有事?”
“不是我有事,而是夫君的堂兄府上来人说,请你明天去赴宴。”
“又是赴宴!”杨宗谨反感的坐回椅子上。
“我知道夫君有点顶不住,但是堂兄是差了堂嫂身边的丫鬟前来下拜帖的。”朱茜说着,从袖子里拿出拜帖递给杨宗谨。
杨宗谨拿过来匆匆看过,不禁苦笑道:“我这新官上任三个月,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应酬。”虽然无奈,却也没办法。
朱茜跟着苦笑。
“好吧,我明天准时前往。”杨宗谨把拜帖收回袖子里。
杨宗谨所在家族有两支最有权势且在五服内的亲族,一支是杨太妃所在的亲族,另一支是他堂兄杨宗诲这一支。杨宗诲本来没啥,但是他的父亲也就是杨宗谨的亲叔父杨崇勋如今官至枢密院副使。
而杨宗诲也跟着得到了为官的机会,成了朝廷的一员。虽然官位和杨宗谨、李柬之无法相比,但是不可忽视。
杨宗谨刚把拜帖放回袖子里,便看到门口有个小脑袋瓜探出来又缩了回去,却露出了头顶的发髻,自以为没人发现他。
“谷儿,朵儿,你们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杨宗谨含笑问道。
两个小孩见行迹败露,只好从外面窜了进来:“爹爹”,一边扑在杨宗谨的怀里。
李媗之和董秋荻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笑着看儿女们奔向他们的父亲。
杨宗谨一把将他们抱起来,一边一个坐在他大腿上,问道:“我和你娘外出,你们有没有在家听话?”
谷儿奶声奶气道:“儿子在家很乖,一直听两位姨娘的话。”
“女儿也是。”朵儿小脑袋瓜拼命的点头。
“那有没有睡觉觉呢?”
“有啊,”谷儿噘着嘴问道,“爹爹,给孩儿们带的桂花糕呢?”
“桂花糕?”杨宗谨想起自己出门前答应给他们买东西,结果因为赴宴和看热闹彻底的忘记了,下意识的看向李媗之。
李媗之无奈的摊了摊手,一副别问我的样子。
杨宗谨苦笑一下,对两个孩子说道:“父亲今天有事忘了,明天!明天……一定买给你们。”
朵儿还好,当即点头。谷儿就不行了,他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娘亲。
李媗之上前柔声道:“你父亲答应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算是帮杨宗谨解围。
杨宗谨忙附和道:“你娘说的对,为父一定办到。”
“哦。”谷儿从杨宗谨身上下来。
朵儿也跟着下来。
李媗之让奶娘带他们出去玩。
等孩子们走远,李媗之笑道:“夫君,你还凑不凑热闹?”
杨宗谨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忘记给孩子带礼物,但是嘴巴很硬,梗着脖子说道:“我也是一片好心嘛,下次还会这样。不过给孩子带礼物,的确是忘了,下次注意。”
“你……”李媗之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董秋荻一直在李媗之背后站着,也没有说话。等他们没有别的话,便开口道:“夫君、姐姐、妹妹都饿了没?我刚吩咐了厨房做好了饭菜,要不吃一口。”
“好!”杨宗谨噌的一下站起来,“我快饿死了。”
李媗之笑道:“早就听你叫饿,这会子才听到又叫。”
“谁让我天生是提刑官呢!有案子能当饭吃。”杨宗谨昂了昂头。
满屋子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