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宫,北宋皇宫不起眼的宫殿之一。
坐落在宫城之外,原是帝、后游乐场所。
因太靠近市井作坊,无法扩建,空间显得有点狭小。
现在这里正关押着北宋历史上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八贤王赵元俨。
赵元俨,太宗第八子,深得太宗的喜爱。因二十岁就被封为周王,宫中因此称他为“二十八太保”,又因为他刚毅不阿,朝臣称他为“八大王”。而市井百姓因他贤明,多尊称他为“八贤王”。
杨宗谨身着公服,真正意义上和八贤王对线,心里紧张的不得了。
他把凌宠和曾公亮留在殿外,独自进入延福宫内。
殿内昏暗不明的光线中,主座上端坐一人。面上带着笑容,眼神却深邃,宛如一池秋水,波澜不惊。
“下官杨宗谨,参见端王千岁。”杨宗谨叉手跪拜,磕了一个头。
端王是八贤王的正式封号,真宗时期徙封。在皇宫大内还是要谨慎点好,称八贤王为“端王”,保险!
八贤王笑道:“平身。”见杨宗谨起身站着,又道:“本王只是戴罪之身,你就不用拘礼,自己找个位子坐吧。”
“谢端王千岁。”杨宗谨挑了个圆凳坐下。
“本王被关在这里已有两日,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八贤王问道。
“托千岁洪福,一切都平安无事。”杨宗谨道。
八贤王一下听懂了,笑道:“那就好。看你身穿公服,神情俊朗,倒是让本王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
杨宗谨笑道:“谢端王夸奖。下官这身公服为谁而穿,想必端王心中比下官更加清楚。”
“你是想问我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广政殿?”八贤王一点就透。
“正是。”杨宗谨直言不讳。
“本王说是有人送信给本王,本王就去了广政殿。”八贤王顿了顿问道,“你信吗?”
“不信!”杨宗谨直言道,“下官勘验过殿内各个角落,没有发现一丝信纸烧毁的痕迹。”
“也许信就在本王身上!”八贤王笑了笑。
“也许吧……”杨宗谨也笑了笑,“不过下官相信八贤王不是收了信,去的广政殿。”
呵……八贤王不禁笑出了声。
“端王一定在笑下官这个推测过于武断。”杨宗谨否认道,“其实不然,正因为岳父了解端王,所以知道端王一心为了大宋的社稷安危着想,是不会在那么紧要的关头去了广政殿。”
八贤王眼前一亮,仅仅只是一亮,便又方才那般目光深邃。
“也许你猜测的有道理。”八贤王话锋一转说道,“但本王告诉你杨宗谨,本王的确是收到信之后,去的广政殿。”
这还没完。
八贤王又道:“本王不会告诉你为何去了广政殿,更不会把那封信交出来。”语气平静,如深渊寒潭。
仿佛获罪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杨宗谨哼了一声,起身告辞:“端王千岁,下官就此拜别。请千岁放心,下官一定还会再来登门拜访。”
八贤王静静的闭上眼睛,说道:“去吧~”
杨宗谨抽身退走,离开了延福宫。
直到此时,八贤王眼神才变得既
迷茫又深邃,最后仰天长叹。
离了延福宫,见到曾公亮和凌宠。
凌宠迫不及待的问道:“八贤王有说什么吗?”
杨宗谨摇了摇头。
曾公亮道:“看来八贤王守着那个秘密,一定有不能说的苦衷。”
杨宗谨也不多做评论。
三人远离皇城,来到繁华的街市,满眼都是过路的行人和叫卖的商贩。相比于皇宫的威严,更喜欢这市井的烟火气。
正当三人醉心之际,却听到有人叫道:“嗣业兄!”
嗣业,是杨宗谨的字。
知道这个表字的人并不多,杨宗谨惊讶的扭头一看,只见秦祈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原来是你呀,你不是刚回的家吗?”杨宗谨问道。
“我奉老爹的命令,去买了他最爱吃的枣泥糕。正要回去,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嗣业兄。”秦祈兴奋地道。
“我也是感到意外。”杨宗谨话没说完,就见到秦祈围他转了一圈。
秦祈打量一番,惊讶道:“哎呀!这才一日不见,嗣业兄就成了朝廷大员了。”
杨宗谨哈哈大笑,手指戳了一下秦祈的额头,说道:“我这只是临时的,等办完事情就还是白身。”
“什么事啊?”秦祈忙问道。
“大事!”杨宗谨催促道,“你赶紧回去,不然你老爹就要馋死了。”
“好嘞。”秦祈向曾公亮和凌宠行了礼,蹦蹦跳跳的离开了他们。
杨宗谨望着秦祈的背影,不禁想到自己还在新世纪的时候,青少年时期也和他一样无忧无虑。
如今物非人非!
眼看天色不早了,杨宗谨回头向凌宠和曾公亮道:“二位请回去吧,明天一早咱们在义庄汇合,准备验尸。”
“验谁?”凌宠问道。
“寇珠!”杨宗谨回道。
一切谜团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太后的贴身宫女。她是如何出现到现场,因涉及到大内,不便立即展开询问调查。因此只能先从她的肉身着手,一探究竟。
活人会用各种手段欺骗你,死人不会!
要说凌宠这个保镖很尽职尽责,一路护送杨宗谨到了李府,亲眼看着杨宗谨进李府之后,这才离开。
杨宗谨心头一暖,目送着凌宠离开,转身入内。
刚到前厅,便遇到了岳父李迪。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这厢有礼了。”杨宗谨正要施礼。
李迪却摆了摆手,不耐道:“别在我面前装斯文,你就不是那块材料。”
杨宗谨笑道:“还是岳父理解小婿,如果没别的事,小婿先走了。”抬腿就走。
他怕李迪重提旧事,关于他的身份之谜。
尤其是那天听岳父的口气,很像是掌握了关键证据。
自己本来就是假的,不过是穿越过来的时候,借了这副皮囊而已。
刚到门口,就听到李迪的声音,叫道:“你等会儿,我还有话问你,你这么急着跑做什么?”
杨宗谨乖乖的回来,说道:“岳父请问。”
李迪双眼死死的盯着杨宗谨,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么怕我,是不是因为那晚你乱下跪的事情。”
杨宗谨心头一紧,要来了吗?
李迪神秘一笑,说道:“你尽管放心,我是信守承诺之人。不该说的话,我是一句都不会多说。”
杨宗谨却道:“如果小婿希望岳父说出来呢?”
李迪闻言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宗谨一脸郑重的说道:“小婿的意思是请岳父证明我并非真的杨宗谨,让小婿离开东京汴梁。”
你想威胁我,没门儿!
既然你以为我是贪图富贵,企图用权势和富贵笼络我,那我偏不让你得逞。
杨宗谨想到这里,不由得昂起了头。
翁婿对视片刻,李迪满脸堆笑。
“好你个杨宗谨,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李迪突然变了脸色,语气陡然变得严厉。
“小人当然知道李相的手段,但小人绝不受人摆布。如果李相认为一件小事就能制服小人,恐怕打错了算盘。”杨宗谨口气也变得毫不客气。
翁婿俩对峙了几秒钟,李迪终于退后一步。
李迪笑道:“好,这很好。我李迪的女婿就该这样,你过关了。”
言语轻描淡写,但在杨宗谨看来宛如千钧巨石。
杨宗谨问道:“岳父似乎不喜欢杨宗谨?”
“那不是废话,谁愿意喜欢那个纨绔子弟。如果喜欢的话,早让他娶了我的宝贝女儿。”李迪说得直接。
“这么说不管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只要你认可就行咯。”杨宗谨又问道。
李迪却笑而不语,故意不给杨宗谨答案。
片刻后,李迪才道:“那就要看你这次的表现,不要令我失望。”
杨宗谨保证道:“必不负所望。”
李迪微笑地点头。
“但……”杨宗谨话锋一转,“请李相在事成之后,答应小人。解除小人和令千金的婚约,放小人自由。”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娇妻美眷,你都不想要?”李迪反问道。
“那也要有命享受。”杨宗谨判断道,“如果小人所料不错,这一定是一桩牵涉宫廷的大案。如果侥幸破案,小人要赶紧远走高飞。”
李迪想不到杨宗谨会有这样的觉悟,不禁眼前一亮,笑道:“好好好,如果真的成了的话,我放你自由。”
杨宗谨退后一步,深深的作揖。
李迪坦然的接受了。
别了李迪,在厨房用过饭。回到自己的屋里,就着昏暗的天色,翻阅着压根看不懂的书籍。
就为了装酷。
其实是为了掩饰心里的失落。
娇妻美眷,荣富富贵谁不想要啊!尤其是我这种单身狗,能有个妹子嘘寒问暖是一桩美事。
但,没有那个命啊。
如果按照历史的走向,仁宗皇帝的生母是宸妃。眼下太后势力庞大,仁宗出于现实需要肯定不敢认母,那倒霉的会是我。
如果不揭开这层纱布,我作为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那日子可就老惨了。
丁谓、王钦若、李迪等朝臣,乃至八贤王都搁哪儿盯着呢。
还有太后、仁宗皇帝也沉潜幕后,估计也在等着。
真·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