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之啊,你来府上时间也不短了。账房打理的井井有条,预算也做的甚好,着实辛苦了。”端坐在书案后,梁峰微笑夸赞道。
“不,不辛苦。郎主待我甚厚,这点活计不算什么!”周勘兴冲冲答道。
这也是他的心里话。来梁府大半年,四时衣裳,节令馈赠,月支俸米一样不少嚣张女王爷,皇上别得意。腊祭之后还给他发了一万钱,五匹绢和二十斤马肉。来时两手空空,小半年后有了如此身家,莫说是养活自己,娶妻成婚都够了。怎能不让周账房感恩戴德?
看着周勘那感激不尽的神情,梁峰笑道:“校之如此说,我放心了。只是来年田亩激增,人丁也多了数倍,不知校之能否忙得过来?”
此话出口,周勘明显犹豫了一下。如今他每日都忙的脚不沾地,出库入库要仔细跟阿良核对,发兵要计算粮草,收兵要清点战利,还要亲自跑遍梁府内外,丈量田亩,核出需要的种子数量,未来的粮食产量,再结合报上来的丁口计算梁府未来几个月的开销。事情又多又杂,实在让人费了不少心力。如今听梁峰说还要扩张,心中不由也打起了鼓。
过了好半晌,他才支支吾吾道:“或者等子乐来了,分他一些?”
这是说那个派人去请的刘徽高徒。因为人在青州,到现在还没过来。
梁峰轻叹一声:“如今洛阳大战,道路难行,李先生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到。而且来了之后,他也要负责军中沙盘,府上事务估计无暇过问。”
从山西到山东近一千公里呢,这个时代走个来回,花费两三个月也不奇怪,更别提遇上兵祸。梁峰有耐心等一位数学大家的入室子弟,但是府上这些活,确实拖不得。
“那……那我试试,从家里叫些人?”周勘的语气都不太确定。说老实话,若是家里那些堂兄从弟们愿意出门,恐怕早跟他来并州了。那些汲汲于斗食的家伙,真不一定愿意到梁府任职。莫说并州还在乱,算不乱,郎主身上无官,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动心。
梁峰却摇头笑道:“只是找些能帮上忙的,何须舍近求远?我倒是有个法子。现今庄上人多了不少,其中十几岁的孩童少说也有两百人,不如从中挑选一些,传授数算。如有聪明伶俐的,便选出来当你的副手,培养个一年半载,足堪助力了。”
周勘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可是他们,他们都是些庶民,怕是愚钝不能教啊!数算不比其他,若是碰到笨的,十数年恐怕都学不出名堂。”
“若是有聪颖的呢?校之不如选些简单题目,分发下去,试上几试,便见分晓。”
“这……这……”周勘简直纠结的要命,如此费时费力,真能教出可用之人?而且郎主这分明是要把数算当成一门手艺,这么教人,万一有个天赋卓绝的,岂不是要取代了自己的位置?教出徒弟饿死师父的事情可是时有发生,因此收徒才极为苛刻。哪能反其道而行呢?
像是看出了周勘在犹豫什么,梁峰道:“当然,这些人若是跟着校之学艺,梁府也当给出相应束脩。只要校之开始授课,每月多领一斛米粮。若是教出一个堪用之人,月俸之外再加两匹绢布,你看可否?”
周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这个……才疏学浅,若是误了郎主大事,可如何是好?”
这一听不是真心推辞。梁峰笑笑:“校之言重了。这些人教出来,也是做你的帮手。只望能者多劳,教出些堪用之人。”
周勘这才反应过来,月俸增加是好事不错,但是这些人恐怕也要成为他的责任。账房的重要性无需多言,若是帮工错漏百出,不堪重用,他这个管事加师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不过奖赏在前,周勘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我必用心去教,不负郎主重托!”
数算一事,还真做不得伪,天赋便是天赋时光人。只要他认真挑拣学徒,精心教授学问,不怕教不出堪用的!
看着周勘那副认真模样,梁峰微笑颔首:“如此大善。”
府上现在是急需一批通晓基础数学的人了。反正只是学计算,识字之类的文化课内容可以慢慢来。一般而言,数学思维出色的,逻辑也不会太差,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也能放在军中当个司务长之类的小吏。这种基层人员,官职卑微,又不可或缺,还是亲自培养比较妥帖。
而且这也能成为梁府从军之外的另一条晋升之路。梁峰从不怀疑聪明人的数量,否则在教育没法普及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出现那么多能工巧匠和出色商贾。只要有学习的机会,那些具备天赋的,自然能脱颖而出。
送走了周勘,梁峰思索片刻,又唤来了朝雨。和往常一样,这位身兼数职的**娘还是不卑不亢,恬淡有礼。
梁峰微微一笑:“去岁辛苦你了。织造房和书坊都是初创,能有如此佳绩,实在难得。”
“郎主谬赞。都是婢子分内之事。”朝雨柔声答道。
“分内之事?怕是不少男子也无法如此妥帖。这些都是功劳,无需自谦。”
明白郎主确实想赞自己,朝雨微微一俯,算是领下。
满意颔首,梁峰又道:“只是不知府上,可还有如你这便聪颖的女子?”
听到这话,朝雨才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梁峰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道:“我也是今日方才想到这事。如今府上百废待兴,实在是人手奇缺。若是有粗通文字,知晓数算的女子,大可放在坊中任职,这些事务可比搓麻纺纱要重要许多。”
这下朝雨终于明白了梁峰的意思。其实家中主持中馈的,一般都是女性。掌管库房,收支家产,遣用奴仆,甚至外面的商铺,都可由主母一手操控。因此经济之学,也是闺秀教育的重要一环。只可惜梁府主母早丧,又没未娶新妇,才让郎主手上事务多出几分。
思索片刻,朝雨便微笑应道:“奴婢这样的,先夫人嫁来时确实带了几个,不过都许了出去,还要看看她们夫家的意思。若是郎主有意,其实可以从病房中挑选几人。据奴婢所知,这些被山贼掳去的妇人中,很有几个知书达理,可能是大户出身。”
“哦?”梁峰顿时直起了身形,“还有这样的女子?!”
这他是真没想到!不过也是,山贼会抢的,不少是路过的商人或者小士族。这些人油水足,武力又不甚强大,可不正是肥羊?若是有女眷跟随其中,被掳掠上山的绝不会少。而这些花房里养大的弱女子,能坚持着活下来,被解救后又放弃嫁人,选择自己**生活,心智之坚,实在绝不容小觑。
梁峰比任何人都清楚,女人刚强起来会是如何模样,所以一听来了兴趣:“若是真有机敏、嘴严的,可以选两个进书房,帮我整理书信,处理杂务。”
朝雨眉峰微微一挑,犹豫了片刻,才应道:“奴婢会仔细挑选两人。”
“不过这样的女子,会不会被家人找到,离开梁府呢?”梁峰追问道。
这可是选机要秘书了,万一上岗工作一段时间,被家人接走了,可重大安全隐患。他不过是救人,又不是签了卖身契,这种问题不能不防。
“她们不会终于等到你。”朝雨低声道,“这些女子连出身都不肯透露,绝不会重回故里。”
梁峰立刻明白了朝雨话里的意思。越是知书达理,越是会不齿于那段往事。这种给家族抹黑的事情,她们无颜去做。虽然挣扎着活了下来,但是她们肩上背负的,不比死去的人少。
轻叹一声,梁峰道:“如此便好。你去问问吧,若是有意来书房的,我也会给发月俸。”
这是他能表示的最大敬意了。不是视作奴婢,而是按雇佣关系处理。能够自己养活自己,想来也会让那些女子安心不少。
朝雨自然能听懂梁峰话里的意思,再次郑重俯首。然而抬起头后,她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轻声问道:“郎主,绿竹明年要及笄了,不知郎主有何安排?”
“嗯?”梁峰没有反应过来。及笄是大事不错,但是绿竹身份摆在那里,难不成侍女也会举办笄礼?
发现向来练达的郎主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朝雨抿了抿唇:“及笄之后,便是成人。不知郎主是想收用,还是要把她许出去。”
梁峰:“……”
他是真忘了这茬事!见了鬼,十四五岁的丫头在现代妥妥还是学生,到了这万恶的旧社会,是嫁人的年纪了。梁峰自问没有萝莉控的嗜好,对这种没胸没屁|股的丫头真是毫无兴趣。而且人家小姑娘跟着自己这么久,虽然鸡妈妈了点,但是手上勤快,性子也可,他哪好意思下嘴啊!
别说自己下嘴,让其他男人糟蹋这种黄毛丫头,他也不忍心啊!这种骨架都没长开的,万一来个难产怎么办?
咳了一声,梁峰道:“绿竹心思单纯,还是在我身边多待两年,再许个好人家吧。如今略仓促了些。”
听到这话,朝雨轻轻舒了口气。绿竹容貌不差,郎主都未放在心上。看来选用女子,只是单纯觉得她们可用。这样自然最好不过。否则以郎主这样的容貌,日夜相处下来,怕是会生出麻烦。
可惜,绿竹那丫头似乎很喜欢郎主。看来要好好劝劝她了。
隐忧终于散去,朝雨再次俯首:“郎主心善,如此一来,奴家便安心了。”
待朝雨也退出去后,梁峰忍不住摸了摸鼻梁。现在他终于明白曹老板的生活作风问题了。如果喜欢**类型的,适婚女子还真没戏,二十多岁的人母□□才是标配。碰上妖娆点的,恐怕都当祖母了。难怪曹家那几位热衷“汝妻汝子吾养之”了。
他虽然在这事上没什么节操,但是绝不碰未成年,也很少碰有主的。面对府中这些女人,简直心如止水。难道以后也只能走美艳寡妇路线了?
想到了这里,梁峰又尴尬的想起了另一档子事。不过这种事情,实不足为外人道。还是等姜达回来,再好好问问他吧。
目光望向窗外,梁峰突然咦了一声,起身走到了门边。只见天边堆起了铅云,不一会儿,便落下几点冰晶。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洒而下,宛如纷纷鹅毛。
居然下雪了!还是大雪!这下田里的冬麦可保住了。
兴奋只是一瞬,梁峰便皱起了眉头。落雪了,不知洛阳城中,情况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