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荒野上,枯草已经被焚烧一空,几头黄牛拖着沉重的铁犁,缓慢行在田间。几个妇人满头大汗,扶着辕,挥着鞭,跟在健牛旁翻耕土地。如今已临近腊月,早到了歇耕农闲的时候,可是她们却没法休息。
十几日前,一伙匈奴乱兵来袭。家主的宅邸被乱兵攻破,过冬的粮食和财物也被抢了个干净。没了可以依仗的村寨,这些幸免于难的佃户奴仆只能带上仅剩的家私,离开故土,逃往他处。冬日逃荒可不像平时,虽然兵匪少了,但是寒冷和饥饿比任何敌人都可怕,谁也不知能不能逃出死地,平安投靠一户新主。然而只走出了十几里,这群人听到了风声,高都城正在收容流民!
原来那伙乱兵,是高都守军剿灭的!当听到这个消息,不少人都心动了。这世道,再没什么能比一个可靠城池更容易安定人心。何况高都那位县尊还颁布令谕,只要来高都修城,有领到口粮,在官府指定的地方开荒,来年还能赁到良种,春耕播种!
这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啊!!
听到这消息,无一例外,逃荒的队伍向着高都城驰去。大部分男丁都选择登上城头,加固城墙。而那些女眷和老者,则在寒冷的冬日里小心推着犁车,翻耕着荒芜的土地。
冬日土地太硬,又缺少水分,并不容易翻耕。但是府衙借出了耕牛和铁犁,还有远处一座座正在修建的龙骨翻车,无一不说明,这里将成为一个新的村落。而他们,则会自耕自种,用足下这片土地养活自己。
“希望”是种超乎想象的力量。它能够击溃严寒,击溃贫苦,击溃一切让人止步不前的东西。而高都的新政,是能给予人希望的东西。
因此,算累的满头大汗,算饿的面黄肌瘦,这群人也努力推着犁,小心的翻耕着属于自己的土地。要深耕,要浇水,要撒下肥料,还要挖出引水的沟渠。这些都是丰收的保障,只要有一季丰收,他们能在这里生根落足!
一块地耕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孙氏停下脚步,也顾不得自己,赶忙卸下牛背上的铁犁,把牛牵到一旁歇息喂食[娱乐圈]本港风云。这可是县府的耕牛,要是累坏了,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耕牛,她轻轻吁了口气,用袖口擦去额上汗水,拎起一旁的桶子,开始往田里泼洒肥水。正干着活,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
“阿娘!阿娘!梁府来人了!”小家伙大声喊道,引得周遭那些妇人都停下了手边活计。
孙氏连忙放下木桶,迎了上去:“他们是去城里吗?这次有没有说要带人回去?!”
“不,不知道。”那孩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过那些人带了肉脯来!中午的粥里能吃到肉糜了!”
“啊呀!”孙氏一听,立刻撩起了裙子,向着一旁的黄牛跑去。
要赶紧把牛牵回去。肉粥五天才有一次!错过这次,不知下次要到什么时候了!
能来到高都,已经是万幸。然而只要在这里待上几日,能知道高都附近还有一个更让人向往的地方。便是梁府!
那位有着“佛子”之称的梁郎君住在临近。据说乱兵也是因为冒犯了佛子,才会遭雷劈,败给了高都守军。只要有一技之长,或是身强力壮者,都能携家带口前往梁府。这简直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可惜梁府并不是那么好进的,所以城外这些流民,天天都在期盼梁府能来高都挑人。
不过挑不上的,也能得些好处。比如这几日一次的肉脯。据说都是马肉做的,能够强身健体,若是吃了这种肉粥,一冬都不会生病!而且肉脯还是腌制过的,冬日里吃些热腾腾的咸肉粥,可比什么都强!
别说是孙氏,连旁边那些妇人也赶忙收拾农具,往临时搭建的村落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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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草运到了吗?”郭郊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问道。
“运到了。长吏回信,东赢公还在洛阳,封赏暂且压下,先运了五十石麦过来。都存在了县府的库房中。”小吏赶忙答道。
太行关比普通关隘要小不少,关内无法存放太多粮食,所以吴陵一部的军粮也放在高都城中。不过平素都是搁在武库旁的粮库中,像这样直接入了县府的库房,还是首次。
看来吴陵还是说话算话的。郭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是奖赏,应该不是陈粮。先把府库中的粮食用了吧。粥不要熬的太稀,冬日需多吃一些,方能保住体力。那些修城的劳力们,可以给些干饭和腌菜。”
这些日子,高都已经接纳了近二百流民,小吏早习惯了,立刻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梁府今日又送来了肉糜,若是这样下去,流民岂不是无法安心?”
这种收买人心的花招,郭郊怎会不懂。然而此刻,他绝不会对梁府的做法有任何质疑。只因梁子熙这以工代赈的法子实在是巧妙!修城的劳力比以往服徭役的役者还好使,明明吃的不比那些人多,干起来活来却卖力得很,又对自己感恩戴德。冬日修城可不是件容易事,然而现在花费还不到预期的一半,加上开垦的新田,不出意外,明年高都的税收,恐怕要多出数倍了。
“呵呵,子熙仁善,都是好意,无需担心。”郭郊笑道。梁府这次缴获的马匹不知有多少,他自己收到了四五十斤新鲜马肉买来的小媳妇。有梁府送来肉糜,他还能省些粮食呢,岂不是好事?
见上官如此说,那小吏也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郭郊又提起笔,继续审查案上的文书。这也是梁丰托他做的,拣选来到高都的流民,若是有匠人或是其他一技之长的,也可送去梁府。如今其他县府恐怕早封衙了,准备过冬,偏偏他还待在府衙里,忙的不亦乐乎。不过难得的,郭郊并未有什么不悦之情。越是做这样的活,越能显出他跟梁府的亲近。
这梁丰可不是那些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而是有经世之才的能人啊。若是他日一飞冲天,自己辞了县官,给他当个佐官也无不可。把这点小小心思压了下去,郭郊继续认认真真审起了面前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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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主,这次又带回了三十人。其实有两个木匠,一个石匠,剩下都是些青壮劳力和他们的家眷。我看到下雪之前,还能再收个一两百人。”阿良面色红润,兴冲冲禀道。
如今梁府收募荫户佃农,也终于有了些高门风范。不再是见人收,而是让那些流民前往高都,然后挑选其中强壮能干的,充实梁府。这个改变,可让阿良开心不已。身为亭侯府邸,怎能任那些流民轻易投效?
梁峰当然知道自家这个大管家在想什么。以前那是没有别的法子,现在有了一县之地作为缓冲,收容流民的工作不那么紧迫了。提高人员质量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制度能让那些有条件投效梁府的人,心怀感念,更加忠于梁府。而有了归属感之后,凝聚力自然会提升。可谓一举数得。
“现在从太行径入并州的流民多吗?”梁峰又问道。
“不是很多,天气太寒,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流民出逃。”阿良答道。
“嗯,安排些人,探探洛阳情形。一旦大战告终,便进城救出姜医生。报上祖父亡故的消息,他应当能辞官回乡。”这也是梁峰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洛阳如今真不是什么好去处,还是要尽快把姜达接回来才行。
“小的明白!”
交代完事情,阿良还没来得及告退。弈延便大步走了进来。
“主公,寨外岗哨来报,说见到一支马队从寨门前绕行,并未靠近,只是远远看了片刻。我派了斥候暗自跟上,发现这伙人在外面村寨待了半日,向西去了,不知是何目的……”
“马队?有几人?”梁峰立刻警觉起来。如今梁府战力大损,新兵还未曾补上。他可不想招来山匪觊觎。
“四人,没带行李。而且这伙人骑术极为老练,马又是良马,不像山匪,反倒有些像匈奴人。”弈延答道。
“匈奴人来探梁府?”梁峰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匈奴那边有人察觉梁府的隐藏实力了吗?
只是思索片刻,他道:“严守寨门,不能放任何闲杂人等出入。不管对方是什么来路,都不可能轻易探出梁府的底细。寨外的村落也要控制一下口风,若是有陌生人来了,务必小心,不能落人口实。”
立功的事情,吴陵来领行了,他真没有什么出头的意思。不过万一有人暗地里想搞他,也要仔细思索一下,要如何应对。司马腾那家伙还在洛阳,若是他回了并州,恐怕还要闹腾些时日。唉,洛阳一战,也不知何时才能尘埃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