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援军被击溃了?!”郭郊只觉一阵头晕,扶住了案几,“怎么会!乱兵不是还在几十里外吗?而且才四五百人!援军可足八百啊!!”
这次吴陵确实没有藏私,把镇守太行径的大部分人马都调往了高都。然而还没走到县府,遭遇敌军伏击。八百步卒又如何抵挡四百铁骑?立刻被杀的人仰马翻,溃不成兵。如今太行关孤悬在外,无论如何也没法抽出兵力驰援高都了。
吴陵面色铁青:“都是末将轻忽,末将愿率城中兵卒役坚守城池!还请县尊号召城中青壮,与末将一同守城!乱兵都是匈奴骑兵,本不善攻城,只要熬过三日,便有转机!”
吴陵怎么也是个校尉,手下豢养了五十多个亲兵,一直跟在身边。县府的衙役也有二三十人,再添些青壮,确实能够支撑上几日。攻城不像野战,若是没有十倍兵力,很难克服坚城。更别提乱兵都是些流寇,根本没有攻城器械!
听吴陵这么说,郭郊抖的终于不那么厉害了,颤声道:“吴校尉是说,高都还能守住?”
若是守不住,他这个县令恐怕要以身殉城了!
“末将会誓死守卫高都!”吴陵按住了腰侧长剑,大声答道!
“好!好!”郭郊也站起了身,“我这招募城中青壮,随校尉守城!”
若是城破了,阖府百姓都要遭乱兵屠戮。这可是上千条性命啊!再怎么怕的厉害,郭郊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治下百姓惨遭横祸。无论如何也要守住!
看到郭郊那副坚定神情,吴陵也松了口气。这个县令虽然胆小,却不是个怕事的。守城守的便是那一口气,若是城官畏战,百姓没了主心骨,再怎样准备也白搭。如今有了县令配合,事情便好办多了。
只看那群乱兵,何时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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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都没兵了!”梁峰站在沙盘前,死死盯着上面微缩的山河图景,“这伙乱兵比想象的还强,高都怕是守不住的。”
若是高都破了,这些贼兵会再向何方进军?他们可都是匈奴兵,左部匈奴只要不想现在反,至少也要做出些样子,前来追赶贼兵。被匈奴大军驱赶,那群贼兵又会躲到何处?高都附近的山如此多,只要乱军躲进山中,算来了几千追兵,又能奈何?
更别说,左部匈奴派兵,粮草谁来支应?如果地征粮,梁府能够说不吗?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一兵一匪,足能把附近数百里搅得不得安宁。如今司马腾被困洛阳,并州本地守军绝不会把精力放在这股乱兵之上。想要活命,必须在乱兵攻破高都,匈奴大兵入境之前,彻底解决这伙贼兵!
他手上只有七十正兵,一百二辅兵,加起来还不满两百。如何抵御四百骑兵?!
目光又在沙盘上扫了一遍,梁峰突然问道:“袭击援兵的,可是轻骑?”
“是轻骑,来势太快,那队援兵毫无抵挡之力。”斥候立刻答道。他是经年的老猎手,对于窥探消息极为在行,自然不会看错。
“若是轻骑突进,必然无法带太多粮草!”梁峰目光如电,望向弈延。
弈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公是想偷袭他们的后军,截断粮道?”
“一天之内,无论如何也攻不破高都。若是抄了他们后路,那伙乱兵必然要救辎重。我军便能在路上埋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梁峰转头问道,“见到敌军攻来的方向了吗?”
那斥候上前在沙盘上比了个方向:“是从析城山来的,应该是攻破了孙家的大宅。”
沙盘上一草一木,都是弈延亲手制作,他只皱眉思索了片刻,便在图上点了的一点:“后军可能停在了西城谷,这里靠近泌水,距离高都又近,是个囤积粮草的好地方。”
梁峰毫不犹豫,对斥候道:“快马去探,看看乱兵的辎重是否再此。还有高都,也要时时盯着,注意乱军动向!”
那斥候领命,退了出去。梁峰则扭过头,对弈延道:“若是由你领兵,能否用这二百人击溃乱兵?”
“主公,部曲尽出,梁府危险了!”弈延忍不住踏前一步。
“我只问你,能,还是不能?!”梁峰喝道。
弈延握紧了双拳,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能做到。”
“如何去打?”梁峰紧紧追问。
“先调人马绕过官道,埋伏在西城谷,两面夹击,击溃后军。然后全营转向,埋伏在河谷西侧,那里有一段山路狭窄,仅容几马并肩而行。当乱军经过,可以从旁夹击,一举歼灭回援骑兵。”地图像印在了弈延脑中,没有废话,他说出了战术构想。
“若是他们没走你埋伏的道路呢?”梁峰继续道。
“那里距离后军最近,若是乱军首领想救后军,十有八|九会选此路。若是没走这条路,高都之围也解了。缺少粮草,乱军必须继续攻占其他村寨,才能供人马吃饱。一来一回,至少要浪费两日,且不说他还有没有时间继续攻打高都,算再来,我军也趁势偷袭,攻其不备!”
计划首尾兼顾,思路清晰,还有应急预案,算是他亲自来,也没法做到更好了。微微颔首,梁峰道:“匈奴骑兵可不是山匪流寇,他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人人皆是凶悍战士。马战也不同于步战,槍阵未必能防住快马冲阵!”
“马只是牲畜,决定胜负的,是骑在马上的人。步战不同于马战,要让马成为阻碍他们的累赘,或是无马可骑!”弈延答的干脆。
看着那张坚毅果敢的面孔,梁峰终于吁了口气:“很好。此战,交给你了。”
“主公……”弈延似有不甘,还想说什么。
梁峰挥了挥手:“我知道你怕敌人来袭。但是这次高都之围,必须要救!若是让高都沦陷,梁府失去了外侧屏障,暴露在敌人兵锋之下。更何况,还有匈奴大军虎视眈眈,算他们只是来清缴乱兵,也会让我一年的辛苦化作乌有。弈延,救高都,杀乱兵,本是救我们自己!梁府还有我,有数百青壮,你放心领军出战,一切都有我在!”
最后一句,说的斩钉截铁!弈延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终于收回了踏出的那步:“主公放心,我必会让乱军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这句话,似乎有火焰在他胸中燃起。那些担忧疑虑,统统消失不见,化作炽烈战意。他要击溃那些来犯的狂徒,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勇锐营的兵锋之利!这是主公的部曲,也是他的部曲,谁也不能绕过他们,轻犯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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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马儿,踏过被血浸透的泥地。卢隆并不觉得脚下泥泞,反而有种带着恨意的喜悦充斥心头。这一战,一口气便杀了几百晋军!面对倍数于己的敌人,他们也能像驱赶羊群一样,把这些废物砍杀殆尽。郝散算什么?只要有阿兄在,这个乱世,可任他们驰骋!
“头领,战场已经搜拣过了,他们只带了一日的粮草,应该是打算今天入城。”走到了卢葛身侧,卢隆大声禀报道。
坐在满是枯草的山坡上,卢葛轻轻擦拭着手中弯刀,上面站着污血和肉糜,因为砍杀太多,已经微微卷刃。不过这些,并不会耽误它收割其他性命。
“让大家好好休息,吃饭喂马,等到申时,发兵攻打高都。”扔下沾满污迹的破布,卢葛把弯刀插入了刀鞘,吩咐道。
“什么?今日便要攻城?!”卢隆吃了一惊。虽然晋军不堪一击,但是这一仗下来,还是耗费了不少力气。攻城战可不像其他,他们手上连合适的攻城器械都无,要如何打下城池?更何况,冬日天短,申时发兵,到了城下天都要黑了。人马到时候路都看不清楚,赶着去又有什么用处?
“既然派兵来援,高都城中的守兵不会太多。之前归附的那些奴隶,让他们在城下佯攻叫阵,彻夜不停,城内守兵必然睡不安稳。等到天亮,我们养足了精神,便开始攻城。如此,最多三日,高都必克!”
没想到卢葛已经计划好了攻城战术,卢隆兴奋的满面通红:“这法子好!这么一来,大帐那些贵人,肯定追不上我们了!”
卢葛的面色却依旧平静:“去吧,尽早解决高都!”
这个小城,远非他的目标所在。他还要更多的粮草,更多的兵将。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长长久久,痛痛快快的活下去!
战马不再咴咴嘶鸣,不少人用加了盐巴的豆料,喂食自己心的坐骑。更多人则拿出携带的肉干麦饼,大嚼起来。这些,都是以往贵人们才能吃上的好东西,如今他们也可以随意吃喝,还能享用烈酒和女人。只要跟着头领,有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过!
没人为身上的伤痛哭嚎,也没人转头去看那遍地尸首,他们只是沉默的咀嚼着,双目闪烁,如同恶狼野犬,凝视着矗立在远处的那座城池。
时间飞逝,不久之后,这群浑身血污的匈奴人再次跨上了战马,尖叫着、嘶吼着,向着高都驰去。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也整装待发。
身穿烈烈红衣,梁峰站在点将台上,高声说道:“外敌入寇,即将攻破高都。高都若是城破,梁府便危在旦夕!你们必须出征,杀了这批乱兵,守护梁府!守护自己的家园!”
这里的每一寸田地,每一寸城寨,都是他们亲手打造的。这里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有他们流浪许久,终于找到的乐土!虽然眼中还有恐惧,虽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是那些人还是握紧了手中长槍,高声喊道:“为了梁府!为了主公!勇锐必胜!必胜!”
呼喝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梁峰扭头,看向那个站在台下的异族青年。半年多了,他的身量又拔高了不少,肩膀更为宽阔厚实,面容更为俊朗刚毅。在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中,燃烧着让人颤栗的炽热火焰。
“去吧,带着胜利回来!”
看着那赤红如火的身形,弈延把手按在了胸前,按住那狂跳不止,跃跃欲试的心脏,行了个标准的梁府军礼。随后,他利落的翻身跨上了马背,大声喝道:“全营开拔!随我杀敌!”
“杀敌!杀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