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药膳喝得太多，梁峰最近总是食欲不振，根本不想吃粘糊糊的黍米饭和豆粥，让厨房研制了一堆面食，主要还是汤面。这时候也是有汤饼和水引饼的，汤饼是面片汤，宽宽短短，水引饼比较接近面条，窄窄细细，但是两者都是直接用手挼拽出来的，根本没有后世那些擀面扯面的劲道，梁峰这个地道的北方人自然嗤之以鼻。

于是在他的指点下，经过一次次改良，厨房终于研制出了细面。厨师显然也是费了苦工的，把面擀的极薄，再用快刀切细，做出的细面根根分明，用鸡汤一滚，撒上葱花香菜，再配几条白切鸡丝，是一顿上好佳肴。

扯面则适合做成冷面，切根黄瓜，调点蒜汁，浇在过了凉水的面上，再撒上一撮胡麻，清爽弹牙。或是用肉臊和大酱混炒，做成炸酱，拌在面里，也是百吃不厌。

这样的美味，别说是梁峰，是梁荣也喜至极。父子俩中午的饭食自然也改了模样。虽然不太像高门做派，但是胜在简单好吃，偶尔加上两个小菜，能吃的有滋有味。

吃完了热乎乎的鸡汤面，梁峰接过绿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又用清水漱了口，方才看向一旁乖乖放下筷子的小家伙。可能是吃得香甜，他那张小脸蛋都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可。梁峰微微一笑，突然问道：“荣儿最近可是常跑去学堂那边？”

梁荣吃得肚圆，正是轻松惬意的时候，没料会有这么一问，像被拎起了耳朵的兔子似得，一下子呆在了原地。过了半晌，他才羞愧低头：“荣儿调皮，还请阿父责罚。”

“只是去学堂看看，何怪之有？”梁峰笑着答道。实际上，梁荣憋了这么长时间才跑出去偷窥，已经让他很是惊讶了。不过好在，小家伙对学校还是有好奇心的。

“看过之后，觉得府里的学堂如何？”梁荣对学校的态度，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梁荣犹豫了一下才道：“学堂里讲的东西简单，不过人好多，没想到还能有那么多人一起进学。”

他答得简单，但是乌溜溜的眼睛里也不乏渴望。终归是个孩子啊。梁府对于梁荣而言太寂寞了，算有下人陪着玩乐，算有自己关心照料，没有同伴一同成长，也是无法弥补的缺憾。

可是学堂对于梁荣来说，并不适合。且不说学堂里学生们的身份低微，那里教的东西，也跟梁荣的学业进度和目标天差地别。这是阶级造成的问题，梁荣这样的身份，只能进入适合自己的私学才行。

看来还是要考虑崔大儒的建议啊。或是从崔家拐一个称职的教师来？毕竟有过硬的师资力量也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像姜达、段钦这样的已婚人士，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是要挂心的。如果自己这边没法提供，他们只能把孩子留在老家进学。而如果府里有私学，而且水准不错的话，他们则会把家眷也带过来，这样凝聚力和向心力自然也提高了。更别提所谓的陪读效应。

教育果真还都是个大问题。

想明白了事情轻重，梁峰安慰道：“等到荣儿六岁，为父也会给你找个合适的老师。到时你能跟他们一样，在新学堂内读书了。”

梁荣知道阿父说的是什么。上次他还能说要留在父亲身边，可是这次，他却有点说不出了。阿父这些时日越发繁忙了，还要操心他的学业，给他读不少经书。若是因为自己不想离开梁府便任性妄为，实在对不起阿父的苦心。而且，学堂看起来真的很有意思。

纠结的咬了咬嘴唇，他才默默点了点头。梁峰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壳，看来回头还是要去郡城一趟才行。

※

“终于做好了！”刘俭拿起放在案上的物事，仔细又检查了两三遍，兴奋道，“这次绝对没问题！”

“要拿给郎主验看吗？”旁边的匠人紧张的搓着手，十分忐忑。

“自然要去！走，我们一同去！”刘俭毫不犹豫应道。

“这……小人怎敢冒犯郎主……还是刘师独去吧……”那匠人连忙摇头。

“若是郎主问起制作方面的事情，我可答不上来。快走！快走！”

刘俭虽然不像师弟那么不通情理，但是倔起来也是相当执拗的。那匠人哪里能说得过他，只得跟了上去。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主院，看到刘俭手中拿的东西，梁峰两眼一亮：“师约，可是手|弩做出了？”

“正是！”刘俭大步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一把比寻常尺寸的弓|弩要小数分的新式弩，弓身只有两尺多一点，看起来极为袖珍，分量也不是很重，单手能拿起。上面配的也不是一般羽箭，而是更为短小的弩|箭，看来是专门制作的。

试了试弓弦的张力，梁峰立刻问道：“这手|弩射程能有多少？”

“八十步可穿甲！不过只能是布甲和皮甲，铁甲不行。”刘俭立刻答道。

这可比普通的弓箭要强多了！弓的有效杀|伤射程一般是五十步，而朝廷配备的□□则能达到百步，不过那种大黄弩需要身强力壮的兵士才能使用，光是拉开弓弦上箭，要至少一石（三十公斤左右）的力气，而想拉开十石黄肩弩，需要十石的力气，射程据说能达四五百步！

不过这数字，梁峰只是听听算了。十石那不是单兵用的了，只能是防御型的城弩。这种大家伙还不是梁府目前能觊觎的东西。能够改造大黄弩，使其稍稍小型化，已经极为难得。这还多亏了有刘俭这么个数学人才，才能把弩小型化。

“去试试看。来人，找个木靶来！把奕营正也找来。”梁峰站起身，拿着弩朝外面走去。

下人们办事十分利落，不多时拿来了木靶子。梁峰单手举起弩机，想要试射，一旁的匠人刚忙拦住：“郎主，这东西推力极大，还是两手为好！”

□□也有反作用力？梁峰看了看自己细瘦的腕子，不由苦笑着换成了两手。今非昔比啊，当初可以潇洒单手持槍，现在只能按标准动作来了。姿势都不用改，他直接按练了半辈子的托槍姿势端起了□□。别说，这弩的准星也是“望山”之上，还有刻度，跟现代槍械上的表尺一般。

轻车熟路的对准了靶子红心，他扣下扳机，只听嗡的一声，□□射了出去。正中红心！同时他的手臂也传来一阵*辣的痛感，倒不是这东西反作用力多大，而是他的手臂实在扛不住。

“郎主神射！”一旁有人已经开始拍起了马屁。

梁峰苦笑摇头，靶心那么大，再打偏丢人了。让人把靶子取了回来，梁峰仔细检查了一下，果真八十步只能钉在靶上，无法穿透木板。这种距离，算上弦速度快，最多也只是两发要接敌了，似乎有些划不来啊。

这时奕延也来到了院中，一眼看到了梁峰手中的手|弩：“这便是新弩？”

“匠坊刚研制出来的，你试试。”梁峰把手|弩递了过去。

奕延也不推脱，接过弩机，拉弦搭箭，单手举起射向靶子。同样是正中红心，他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显然没把那点反作用力放在眼里。梁峰看的简直有些嫉妒，不过手腕上的红印都还没下去呢，这辈子估计都比不上面前这小子了。

“准头还行，是上弦是拉力有些大，估计发射会慢不少。”奕延直接给出了评断。

梁峰颔首，转头向那个匠人问道：“一张弩，要费多少钱？”

“有刘师的改进，只要五千钱即可！”那匠人兴冲冲答道。

梁峰差点没反问一句多钱来着？五千钱！一张弓还不到八百钱，这都翻十倍了！

“造这样的弩机，都是这个价钱？”梁峰忍住肉痛，继续问道。

“差不多。有些射五十步的轻弩可能便宜点，只要三千钱左右吧。一石弩基本都要八千上下。主要是弩机太过繁琐，又要用铜铁，便宜不得。”那匠人也是从府县武库出来的，很熟悉这方面的价格。

看来强军全都是钱打出来的啊。随随便便装配一队弩手，要几十万钱，他还真没那么壕。

“伯远，你看这弩用处大吗？”梁峰扭头问奕延。

对方也早看出了这东西的问题所在，摇了摇头：“步战不行，现在人少，不如训练弓手。但是骑兵可以配备一些。”

弩最大的好处是谁都能用，即便不会射箭，也能轻松上手。但是唯有人多，财力雄厚时，设置弩队才有意义。否则那点弩，还真不如多练几个弓手算了。但是骑兵不一样，骑射的难度太高，算能够熟练掌握马术，也未必能够精准骑射。这弩正好个头不大，射程又比弓远，对付那些轻甲骑兵再合适不过。

“那先配六十张给你们吧。”咬了咬牙，梁峰道。现在骑兵刚刚招满六十人，正好数量不多，还能应付一下。反正骑兵这玩意都贵到让他肝儿痛了，也不差这几十万钱。

“造这些手|弩需要多久？”梁峰问道。

那匠人琢磨了一下：“有铁坊造弩机，再给小的配三个帮工，两个月够了！”

梁峰：“……”

行了，他是知道这东西烧钱烧时间了。不过研发嘛，缺了这环还真不行。而且还要继续试着做别的军工产品才行。

想了想，他道：“回头铁坊要单独圈起来，往山谷内搬一些。你和其他匠人都过去，再派一队兵置哨卡，严格保密。这些工艺绝不能外传，违者杀无赦！”

那匠人听得一缩脖子。不过他心底其实也清楚，因为弩和甲都是真正的禁用品，被查到还真有杀头的风险。

“不过这次的弩做的不错。每人赐三千钱，并两匹绢布，算是奖赏。若是以后改进了连弩和肩弩，还有重赏！”该保密的保密，该赏的也要赏，这点梁峰分得清楚。

听到这话，刘俭和那匠人都兴奋了起来：“多谢郎主！”

有这么个烧钱的军工厂，看来要在造些民用设备找补了。或者试试改进一下车子的减震？唉，养兵还真是不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