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轻轻在下面没到小傅, 有点奇怪。之前每天她无论多晚回来,他都在玄关处眼巴巴地等。
反而是肥肥刚睡醒,打着哈欠从楼梯上溜达下来。
明轻轻放下包, 将围巾摘下来,直接去了四楼。
她敲了敲小傅的房门:“在吗?”
面没有任何动静。
明轻轻又敲了两下。
房门继续紧闭。
不明轻轻有这幢别墅任何一间房间的钥匙, 她很快拿来钥匙, 打开了房门。
一打开门就床上拱起好大一团, 还在不停地抖啊抖。
明轻轻瞬间惊悚到头发都竖了起来, 差点以为自己这屋子进什么妖怪了。
她冷静了一秒, 走过去把被子一掀。
小丧尸被迫露出了脑袋。
小傅一到她就立刻心虚地垂下眼睛,苍白的手指不安地抓紧了被子:“你、你回来啦。”
明轻轻教训的话到了嘴边咽了回去, 她注意到小丧尸的生命体征有点不正常。
他眼睫和眉心就差没凝结上一层冰霜, 嘴唇比平时白很多, 眼睛的颜色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深蓝。呼吸也十分粗重,好像正处于病痛中。
明轻轻立马伸出手摸了摸小傅的额头。
小傅惊了一下, 但由于太虚弱, 竟然没能后退。
于是明轻轻就被他肌肤的低温给吓了一跳——简直像移动冰块一样。
不, 一般冻在冰箱的冰块也就零下十几度, 但小丧尸身上的体温远远不止这么低。
明轻轻仅仅只是触碰了一秒,就有种手快被冻掉的痛觉。
小傅费力地裹着被子往后退了几寸,费力地道:“别碰窝,你会len。”
明轻轻愣了一下才反应来他说的是“冷”。
没心情去纠正他的口音问题,明轻轻担忧地拧起眉头, 问:“你这是怎么了?”
小傅刚才在明轻轻探手来的前一秒,努力想把全身的体温集中到额头,免明轻轻发现他的异常。但是他全身的体温实在是所剩无几了。十分费力地也才让额头的温度提高了一两度。
小傅趴回了床上,恹恹道:“、冒。”
明轻轻:“……你们那里的物种冒是这种症状?”
小傅点了点头, 整个身子无控制地继续打着哆嗦。
看这情况,好像是和人类的冒有点相似。
但明轻轻又觉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不人类平时的温度是三十六七度,一旦感冒,体温就会往上飙。小丧尸平时的体温很低,只有几度到十来度,如果冒了,体温就是往下飙。
这个逻辑倒也没错。
明轻轻觉这问题有点棘手,在床头边蹲下来,对上小傅的蓝色眼睛:“那怎么办,你能吃人类吃的冒药吗?点滴呢,能打吗?”
小丧尸跪趴在床上,用白色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只露出一颗漆黑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像是生病了的小狗,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易期吃人类的冒药肯定没用。
小傅先对明轻轻摇了摇头,但是见明轻轻眼里的担心色彩变更加浓重,他顿了顿,点了点头,小声说:“阔、阔能有点用。”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感冒药和热水上来。”明轻轻果然松了口气。
她迅速下楼拿药去了。
小傅勉强坐起来,看她下楼的背影。
等她彻底离开后,他才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的腿。
就这么会儿功夫,两条腿又冻住了。
易期的强烈程度,除了和能力强弱有关系之外,还和年纪有关系,一般成年之后的那几次,会是最严重的几次。如果万幸没死,挺过去了,而后体内才会像生出免疫一样,对易期有了一些抵抗。
小傅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和无边无际的雨幕,忧心忡忡。
问题是,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再一次能力失控。
这一次幸好没伤害到人,下一次呢?
不一会儿明轻轻拿着玻璃杯和药片上来,递给小傅:“这叫做维c银翘片,算是比较温和的冒药,我不确定你能吃多少,先吃剂量的一半试试。”
小傅双手捧着杯子,把药吞进去了。
明轻轻看着他吃完药,接过杯子,叮嘱:“一天三次,明天我不在家你自己记得吃。”
小傅激地点点头。
因为水是热的,喝了一整杯进入腹中后,小傅发抖的觉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明轻轻见他看起来好受一点了,才问道:“刚刚外面突如其来下冰雹,是不是你干的?”
小傅刚恢复了一点的脸色顿时又变成了惨白。
他羞愧无比,恨不找个洞钻进去。
他并非主观故意,但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他愧疚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还有,明轻轻和那个雄性关系看起来很好,自己的冰雹差点砸到那个雄性,明轻轻应该很生气——不会因此讨厌他吧?
各种念头在小傅脑子天人交战,他有些惶恐,下意识地就结结巴巴地否认:“不、不是、不是窝。”
否认完,小傅耳根就急红了。
他是个糟糕的、卑劣的克拉弗林皇室的人!
来到地球上后,不仅盗窃,竟还开始撒谎!
但是明轻轻好像相信了,她蹲在小傅面前,像摸生病的小狗一样,摸了摸小傅的脑袋,没再说什么,而是道:“我下去煮点面条当夜宵,你继续休息,好睡一觉,睡醒了下去吃,我会留在保温桶。”
说着明轻轻起身,打算下楼。
还没迈开脚步,袖子忽然被拽住。
小傅坐在床上,揪住她的袖子,抬起了头,磕磕绊绊地问:“窝可以下去和你一起吃吗?”
明轻轻回头:“当然。但你不想睡一会儿吗?”
“饿了。”小傅的蓝眼睛仿佛盛着一汪水,避开了明轻轻的视线。
他不会说是因为明轻轻最近回来很晚,他总是见不到她,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这次易期后的结局到底会是怎样——他联系不上母星,孤立无援,易期来势凶猛。
会死吗?
这个念头在小傅脑海里划许多次。
死亡对于以前的小傅很遥远,遥远像是地球这颗蔚蓝色的星球距离克拉弗林的距离。
虽然在出生后的一百多年蛋体期,偶尔不陷入沉睡的时候,他会听闻一些堂兄弟死于易期的哀恸之事。但是因为没破壳,没见那些堂兄弟的面,所以他对于那些事情没有太多知觉。
可现在,死亡对于小傅,好像擦脸而的镰刀,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那就一起下去。”
小傅裹着被子,像个粽子,跟在明轻轻身后一跳一跳地僵硬地下了楼。
到了三楼,明轻轻去下面条。
小傅蠕动到椅子上。
明轻轻让他先放开被子,三楼有厚的毛毯。但是他不好意思让明轻轻看自己被子下面被冻住的双脚,于是像抱紧宝藏那样捂住被子不肯松手。
明轻轻无奈之下,只能由他去了。
小傅坐在椅子上,用两只手撑着脑袋,两只眼睛随着明轻轻转,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直到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盛上来。
“好好吃。”小傅深深吸了口气,点评道。
明轻轻坐在他对面,将两双筷子抽出来,递给他一双,笑道:“你吃都没吃就说好吃。”
小傅已经学会了用筷子。
之前明轻轻不在家的时候,他经过大段时间大段时间的练习,终于能够做到,捏住筷子吃饭,不把汤水溅出来。在别人家居住,不麻烦主人、不讨人嫌,这种事小傅还是能做到的。
吭哧吭哧吃了两口,小傅开始埋头喝汤,比起明轻轻秀气的吃,他堪称是狼吞虎咽。
他很快吃完,从碗抬起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明轻轻一眼。
明轻轻瞟他一眼,觉他像是有话要问:“怎么了?”
小傅说:“你,你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wei屈?”
明轻轻咬断面条,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小傅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嗅到明轻轻身上的味道有酒水的味道,浓郁像雨天的地窖,除此之外,她瞳孔颜色也比平时略深,像是生气。要是说了岂不显得自己有点……用地球上的语言说就是“变态”。
小傅撒谎了:“猜、猜的。”
撒谎这种事情简直一回生二回熟。
小傅,你可耻。
他说完耳根子就红了起来,深蓝色的眼眸左看右看,不敢看明轻轻。
明轻轻笑了笑,岔话题:“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剧组遇到的烦心事而已。”
小傅一听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明轻轻肯告诉裴鸿卓,却并不肯告诉他,他也只能忍住不问。
小傅心有点焉了吧唧的。
以前不觉,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离明轻轻的遥远。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遥远。
而是,他和明轻轻虽然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可明轻轻的世界是地球,是娱乐圈,是拍戏,是闪光灯和粉丝的尖叫,是裴鸿卓。
他的世界却是充斥着金子的克拉弗林、枯燥的皇族课程、宇宙航行飞船、以及,坠落到地球后被当成的“丧尸”二字。
“那、那个雄性,”小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仿佛有爪子在挠,像是爬进了蚂蚁,让他不安宁,他忍不住小声问:“是,是谁?”
明轻轻差点一口汤喷出来:“雄性?哪个?送我回来那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傅脸红了,手指头藏到桌子下面,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小心思:“对,就,就随便问问。”
明轻轻也没多想,小丧尸本来就对地球上的一切事物充满了好奇心,第一次见到她使用滚筒洗衣机都好奇地问东问西问了半天,那时还不会说话,还是比手划脚的。现在忽然见到陌生人,到好奇也很正常。
明轻轻吃完这一口,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裴鸿卓的名字,把百度百科打开给小傅看。
她边吃边道:“是和我一个公司的师兄,不早些年离开公司自己干了。很有能力,闯进好莱坞了,国内这样级别的华人不多——好莱坞相当于是,”明轻轻见小傅迷茫的眼神,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道:“所有演戏的人向往的神殿。”
这么说小傅懂了。
他点点头,酸不溜秋地想,那真的很厉害哇。
小傅用一根手指头点开明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手机上关于裴鸿卓百度百科的视频。
一点开,第一个视频就是裴鸿卓去年在国外的冰桶挑战,裴鸿卓上来先做了几个俯卧撑,弹幕都在说很标准。
小傅下意识比了比自己的胳膊,做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
心悄悄想,这力气看起来还没有自己一根手指头大嘛。
明轻轻吃了大半碗,快撑不下了,支着脑袋,撑在桌子上,好笑地看着小丧尸。
只见小丧尸慢吞吞地点开下一个视频,看裴鸿卓在参加一档厨艺的综艺节目。小丧尸脸色苍白地皱着眉头,低声喃喃:“我做饭也很好吃。”
明轻轻:“……”
明轻轻差点笑出了声。
被这么一逗乐,白天的疲惫和饭局的不悦,好像烟消云散了一些。
小傅还没看完这个视频,手机上方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他愣了一下,把手机推去给明轻轻。
明轻轻打开了微信。
小傅侧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看别处,眼神的余光却忍不住悄悄瞄了一下。
发信息的人是裴鸿卓?
可恶,这个雄性怎么走了还有话要说?!
明轻轻拿起手机,回了裴鸿卓几句消息。
小傅抿起嘴唇盯着她,她下意识解释道:“师兄发来了两个剧本,除此之外,他邀请我两天出一趟远门,首都有个展览会,是一位国外回来的戏剧大师举办的。”
小傅竭力想藏起自己的闷闷不乐,但他难免还是有点恹恹的。
“哦。”他顿了顿,仿佛想说什么,但欲言止,苍白的手指头抠了抠空荡荡的蛋壳处。
明轻轻起身收拾碗筷,问:“怎么了?”
只听桌对面的小丧尸忽然问:“你以后会和他结婚吗?”
明轻轻差点脚下一滑,把碗筷全摔在地上。她哭笑不地转头:“你怎么这么问?”
小傅心难捱极了。
在克拉弗林,只有互相有好感、或已经进入了婚姻状态的两个人才会一道出游。他固然知道地球上的习俗并非这样,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明轻轻和这个新冒出来的雄性,实在太像谈恋爱之前的前奏了。
明轻轻将碗筷放在洗碗机里,思忖了下,道:“不,如果非要结婚,裴鸿卓这个人是个不错的人选。”
当然,前提是裴鸿卓也觉她是不错的人选。
明轻轻的婚姻观念,更倾向于战友类型。
她对刻骨铭心的爱情没什么指望,倘若终其一生也不能遇到一生挚爱,那么拥有一个战友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起面临困难,踏过挑战。
比起欧阳昊那些没有定性的富二代,裴鸿卓则更像是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明轻轻给洗碗机插上电,还要说什么,没听到身后的响动,一扭头,却见餐桌边的小丧尸脸色全白了。
他呆呆看着自己,灯光下,他深蓝色的眼睛莫名其妙盛满了泪水,在眼眶里不知所措地打着颤。
明轻轻:“……”
小傅忙低下头,“啪嗒”一下,有什么水珠一样的东西砸在了桌子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手足无措地垂着脑袋道:“对,对不起。”
接着,他慌乱地抱起被子,一声不吭地起身,一蹦一蹦地飞快朝电梯那边蹦过去,背影像是要被抛弃的逃窜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