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雪夜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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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深冬,饶刀山寨的杂事少了许多。老洪家的屋角给积雪压垮了,幸好没人受伤,李景风陪老洪上山伐了木柴帮他补上,到了下午,又去帮白妞烤烙饼。每回去她家,祈威总是着那双与胖大身形不相称的细眼打量他,瞧得李景风不自在。冬至那天,山寨里包饺子,他就坐在饶刀把子身边一起包,祈威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张着胖大的巴掌拍了他肩膀:“小崽子住惯了,几时要入伙啊?”

李景风只得露出苦笑。

他确实渐渐习惯山寨的日子,沙鬼一役后,饶刀把子卸了他的镣铐,让他在山寨内自由行动,可无论进出,随时都有人盯着他,要是离寨门近了,便有人上来盘问。

他不是个贪闲的人,住在山寨里也不能啥活都不干,尽靠人养,于是每日一早他在老洪家吃过饭,就在山寨里找活,这边要劈柴他就劈上几捆,那边要补墙他就搬砖推土。到了厨房更是他的本行,他在福居馆当小二时向老张讨教不少,他听沈玉倾说老张是夜榜的“针”,他这才知道这位总爱顶撞掌柜的厨子不简单。

想起掌柜,就想起那一天闯进福居馆杀人的刀客,也想起了在刀口下救他性命的沈未辰。唐门离别至今不过几个月的事,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然会落脚到一处马贼窝,当真世事难料。

除了这些忙前忙后的事情,再有两件事也是他日常。一是去照顾牢房里关着的疯老汉,替他清洁、打扫,卸了他口中的木棍,早晚两次喂食。照顾疯汉本是老洪的活,可老洪是个粗人,做细活不利索,又抱怨连连,李景风索性就接过来干了。

第二件事情,是他开始跟着饶刀把子练把式。

这得从伏击沙鬼那件事开始说起。既然饶刀把子不愿放他离开山寨,李景风便要索回初衷,却被饶长生拒绝。

“上山吃肉,下山抢劫,你爷干的都是糙勾当,你拿这么漂亮的一把剑做啥?”饶刀把子道,“等过了冬,我下山帮你打把好剑,比这实用多了。”

“我就图它漂亮。他又不会武功,拿剑干嘛?”

饶刀把子道:“那是人家送他的。”

“这也是爹送我的。他不是我们寨里的人,就算以后是,之前也不是。”饶长生忿忿不平,“寨里的规矩,抢来的就是公家的,坐地分赃。爹把这剑给了我,就是我的,他想要,行,抢回去。让他跟我打一场,打赢了就还他。”

“他不会武功。不会武,不动武,这也是规矩。”饶刀把子道,“他怎么打得赢你。”

“别说他不会武功,他都杀了两个人了。”饶长生咬牙道,“我都没杀过人。”

他拿了寨里的规矩挤兑自己父亲,寨里的规矩是饶刀把子定下的,总不好自己乱规矩,只得要李景风再想别的要求。

“我要你放我,你不肯,要拿回剑你也说不行。”李景风摇头道,“我没别的想望。让我跟他打一场,赢了,就把剑还我。”

饶刀把子看着李景风,忽地脚一勾,李景风噗地摔倒在地。

“就你这本事,白挨我儿子一顿拳脚。”饶刀把子道。

李景风也不恼怒,爬起身来,说道:“就算挨揍,我也要拿回我的剑。”

“你是真不死心。”饶刀把子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拗了点。也罢,我教你一点防身功夫,以后带你出去打饥荒也不用分心照顾你。”他又想了想,道,“这点功夫不用拜师,权当还你人情。”

这饶刀把子翻来覆去就是不肯死了拉他入伙这条心,但若是学了武,逃走的可能性就大了些,何况要拿回初衷,免不了跟饶长生一番比试,此刻也不用考虑饶刀把子的功夫是不是上乘。李景风忙道:“多谢寨主。”

饶刀把子把比武的日子定在除夕,这还有个把月时间,说是让李景风多学点,也好多些胜算。不过后来听白妞的说法,山寨里没啥耍头,除夕当天得来点热闹,饶刀把子是打算当成除夕的庆典,让他们两人在台上打上一架,让大伙乐呵一番。李景风心想,这不把我当猴看了?

虽是这样,李景风也知道这山寨寂寞,误会解开后,他感激饶刀把子救命之恩,加上这几日相处,深感山寨中的人情味,要是顺利取回初衷,还能让山寨里众人过年时开心片刻,那也不是坏事。

就这样,与饶刀把子练把式也成了他每日功课。

“寨主是用刀的,怎么长生却是用剑?”李景风问道,“他剑法也是寨主教的?”

饶刀把子正蹲在练把式的木桩前,抓了抓头顶的毡帽,道:“刀剑我都通晓,只是我刀法强些,但生儿爱用剑。”

李景风甚觉讶异,问道:“为什么?”

饶刀把子仰起头,着眼想了一下,又叹口气说道:“他觉得用剑好看些。”又道,“其实当马贼,刀、斧、枪、流星槌这些兵器更务实,剑在马上砍劈不利,不是好兵器,那孩子……就是喜欢好看的……尽弄些虚的东西。”

确实,即便在这个穷苦山寨里,饶长生也不忘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他有一件紫黑毛披肩,毛脱了一小半,颜色也洗褪了,但他镇日里总是穿着,这让他看起来就与其他穿着粗布棉袄的马贼们不同,俨然就是山寨中的小少爷。就连那双磨破了底又补上的雪靴,他也每天擦拭。

饶刀把子很是严格,刚开始练武的那几天,舒筋、扎马、压腿、举重,直把李景风操练得全身酸痛。

“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饶刀把子说道,“功夫最基础就是力,力分内外,外门功夫就看你体魄,你力气身形输人,大伙的套路练得一般熟练,你就输了。你别看白妞他爹胖,人家的身形可灵活着,这就是把练身体的好处。这基本功随时得有,是基础,没三五年不能小成。你腱子肉长得好,以前干过不少粗活?”

李景风点头道:“父母走得早,干过不少力气活。”

饶刀把子点点头:“挺好的。”

李景风也没想过自己开始接触武学竟然会是在一座山寨跟着马贼学武,他想着,再过一阵子,可不能说自己没学过武功了。

某天,饶刀把子问他:“你识字吗?”

李景风点点头:“小时候爹娘教过。”

饶刀把子道:“山寨里都是些莽汉,识字不多,山寨里的崽子没人教,明儿个你教他们识字吧。”

李景风忙道:“我不行,自个什么都不懂,不能教书。”

饶刀把子道:“没让你教书,是让你教识字,认识字就行了。你想教书,山寨里哪来的四书五经给你。”

李景风不住推辞,无奈饶刀把子执意,只得勉强答应,又问:“山寨里有书吗?”

饶刀把子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李景风接过一看,是一本《罗汉拳谱》,讶异道:“用这个教?”

饶刀把子翻了个白眼,说道:“就只有这个了。”

李景风道:“我这还有本《九州逸闻》……”饶刀把子打断他说话,道:“你那本书自个看就行了,别拿出来给他们瞧,也别跟他们提起,尤其长生跟白妞。”过了会,又道,“他们年轻气盛,还定不住,野了心,会给山寨招祸端。”

李景风一时不明白他道理,饶刀把子见他迟疑,又说:“你教,顺便学,别小看罗汉拳,这可是正宗少林功夫呢。”

其实罗汉拳虽然出自少林,却是基础功夫,无论僧俗多有学过。虽然是基础,却是实用,那些离开少林的弟子在外开枝散叶,教导弟子,往往也从这套拳法教起,算是九大家当中流传最广的少林武学。而这些弟子教导过程中又加入自己的见解与创意,于是各自又有不同,可以说十个地方的罗汉拳便有十种打法。

李景风不晓得这些干系,这是他第一本武学书籍,晚上回房仔细翻阅。第二天练完把式,到了大棚底下,这才见到十几个孩子,从七岁到十五六岁不等,竟然连白妞跟饶长生也在其中。

白妞见他来了,快步迎了上来,笑道:“都在等你呢。”饶长生却没好气,只冷冷说道:“学这玩意有什么用?咱是马贼,难道还去当师爷?”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识字比不识字强。”李景风道。

饶长生瞪了他一眼,眼神甚是不善。白妞拉着他,道:“别这么气鼓鼓的,小李是老师,要有礼貌。”

“礼个屁貌!”饶长生怒眼圆睁,“就是个俘虏!爹也不知道想什么,让他在山寨里走动!”

李景风见他发脾气,也不理他,拿出那本《罗汉拳谱》,说道:“我们来认字。”

饶长生又冷笑道:“《罗汉拳谱》,我爹都教熟了,还看这玩意!”

李景风问:“你都熟了,那上面的字应该都认得了?”

饶长生脸一红,骂道:“你在调侃我?”

李景风看他模样,便知道他只认得招式,道:“我是问问。寨主叫我教认字,我就照他交代,你不喜欢我,也别发脾气。”白妞也跟着劝,饶长生这才冷静下来,脸上仍是一脸不屑。李景风知道他对自己甚有敌意,虽不知道原因,但也无所谓。

就这样,李景风教山寨里头的人识字,不知不觉也把《罗汉拳谱》背了下来,不时演练。至于饶刀把子,除了练把式,之后也没再教他其他功夫。

冬至那天,山寨大伙聚在一起包饺子。饶刀寨日子清苦,难得有饺子吃,三百多人聚集在大棚周围,老洪起了大镬,白妞喜孜孜的盛了两碗,先端了一碗给父亲祈威,又端了一碗给李景风。李景风接过,白妞问:“你在外头过节,是不是也这么热闹?”

“父母早亡,一个人过节。”李景风笑道,“从没这么热闹过。”

“那以后把这当自己家,管什么端午、中秋、过年……”白妞捏着衣角,低声说道,“都有人陪着你过……”她说着,一张白脸染上两朵红晕,李景风却没察觉,忽问道:“你再给我盛一碗饺子好不?”

白妞道:“你要吃多少都有。”说着帮李景风盛了满满一大碗。李景风皱起眉头,心想这也太多,又道:“我给老先生端去,让他也应个节庆。”白妞噘嘴,问道:“你理那老疯子干嘛?留在这热热闹闹不挺好的吗?”那疯老汉不知姓名,山寨里的人都称呼他老疯子。她又说道:“要不,我陪你去?”

李景风摇头道:“不了,你陪大家热闹吧。”说完就端着饺子往牢房方向走去。白妞见他走得毫无留恋,不禁嘟起嘴来,甚觉失落。

李景风到了牢房,一开门便是扑面的苍蝇伴着一股恶臭袭来。他虽然日日清理,但老汉已经疯癫,随地便溺。他早习惯这味道,走到老汉身边蹲下,解开他口中束缚,劝道:“老伯,吃些。”

那疯子只是看着他,两眼发直,过了会,才巍颤颤地张开口,让李景风喂他。

李景风心下恻然,这山寨中只有他跟自己一样身不由己。他环顾四周,心想再过月余便要过年,到时得把这间牢房好好清理清理,也让老伯过个好年。

那老汉忽地问他:“今天是冬至吗?”

他照顾疯汉半个月,这是第一次听他正常说话,李景风大喜,忙问道:“老伯,你好了吗?是啊,今天是冬至,吃饺子!”

那老汉看着他,目光渐渐迷离,又问:“琪琪呢?她去哪了?”

李景风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猜测是他的亲人,于是道:“她在房里吃饺子。老伯,你也吃些。”说着又喂了一口给老汉。老汉摇摇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十指残缺不全,他似是看痴了,半晌不语。李景风怕他疯病又发,忙问道:“老伯,你叫什么名字?有家人吗?”

“我……我姓铁,住在陇南……有个外号……叫我……炼铁……炼铁……”他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地疯病发作,大喊一声:“你干什么?!向儿、向儿!……”他口中胡言乱语,双手不住摇晃,又道,“我的手没了,我不会打铁了!别找我,别找我!”说着又张口向自己手指咬去,李景风丢下碗,忙抓住他下巴,将木棍塞回他口中,叹了一口气。

也许能来到这山寨是他的福气,起码有人照顾。

那对自己呢?李景风自忖。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知道山寨里多数是好人,就像一个寻常村庄一样。加上这刀口上舐血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下次谁会死在荒上,那遗下的妻小就只能依靠其他弟兄照顾,这情感远比寻常村庄更加浓厚,可以说这三百多人,就是血浓于水的真兄弟。

但他也清楚,眼下的平静是因为他们上个月才劫了沙鬼的粮油,这个冬天是安逸了,年后饶刀山寨的人仍要打家劫舍。饶刀把子不屠村民,动刀兵的那些护院若是坚不退让,难免就有一场好杀,那些被洗劫的村民又招谁惹谁,白奉献一年的庄稼收成?

李景风又叹了口气,把几个掉地上的饺子收拾了,打算找个地方洗净了再吃,刚走到山寨边上储水处的小屋旁,忽听到有人说话,他认得那是白妞的父亲祈威的声音

“刀把子,你这样不成。”

“有什么不成?”另一个声音明显是饶刀把子的,“这几年有饿过肚子,有饿死你们吗?”

“三年、五年,七年,还得多久是个头?你不杀人,这是体恤,你有良心。可你每次打劫,只刮油水不刮地皮,山寨里还是穷,再过十年,咱们还是马贼。这山寨多隐密,能再躲十年?二十年?哪天铁剑银卫找上门来,大伙都要死。”

“被找着了就搬,打不起还躲不起吗?”

“搬去哪还不是一样?”祈威说道,“轰轰烈烈干他三年,买良田置产业,弟兄们颐养天年!”

“我这不正安排弟兄们后路?”饶刀把子说道,“积沙成塔,没有干不起来的活。”

“这哪是后路?这是做梦!”祈威怒道,“刀把子,你讲道义,戚风村的案子还是着落在咱们头上,你图什么跟沙鬼火并?上一次是侥幸,下一次又得看多少弟兄的老婆守寡?”

李景风躲在屋角,听饶刀把子良久不语,心想:“戚风村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饶刀把子受了冤枉?”

好一会,饶刀把子才说道:“你若不想听我的,散伙了吧。能走的弟兄走,不能走的弟兄,我养着。”

“你养不起!”祈威道,“我就怕弟兄们白白牺牲!”

李景风听祈威的声音渐远,猜他是往大棚的方向去了,自己往屋角的另一边绕去,不着想,恰巧与饶刀把子撞个正着。

饶刀把子见他站在屋角,忍不住问道:“都听见了?”

李景风点点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把这些饺子洗了吃。”

“这么老实,在外边走吃亏啊。”饶刀把子道,“以后听见没听见都说没听见就是了。”

李景风问:“您跟祈当家说些什么?祈当家……好像不太开心。”

饶刀把子道:“跟我来。”

李景风见他神色认真,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从山寨的侧门走出,那是李景风没去过的地方,李景风心想:“难不成他要放我走了?”

饶刀把子带着他绕过一个弯,见着一大片荒地。

“你说,这里开得了荒吗?”饶刀把子问。

“开荒?”李景风甚是惊讶,“寨主不当马匪了?”

饶刀把子看着一大片荒地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当初在这里落地生根,就是看上了这片荒。我想着,弟兄们在这落了户,等存够了粮,就把这块地给开了。你受伤时,我在你身上找着伤药,还以为你是大夫,就想着山寨里还缺个大夫,带你回来也是有这层用意。”他看着荒地,又道,“我还想,村里不能没人教书,不然孩子长大怎么办?继续打打杀杀,还是懵懵懂懂过一辈子?就琢磨着,不如去山下抓个教书先生上来吧,嘿……”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既然要开荒,就不用抢了。”李景风喜道,“等过了年,入了春,我们合力把这块地给开了吧?”

“有这么简单?这块地得开几年?”饶刀把子道,“这些弟兄们早习惯出门抢的日子,没存粮,喝西北风吗?”

李景风突然明白祈威跟饶刀把子争执的原因。每次打劫,饶刀把子从不搜刮干净,照祈威说的话,就是不刮地皮。甘肃本是贫瘠之地,他们打劫的又是小村庄,那点粮顶多饿不死,想有敷余那是难上加难。

“祈威劝我做几票大的,让兄弟安心,再来垦荒。”他看着山寨立起的栅栏,忍不住道,“我就想拆了这些栅栏,让饶刀山寨变成饶家村。”

“怎么不投降?”李景风问,“崆峒不收招安吗?”

“我这里有不少弟兄以前都是铁剑银卫,因为犯了事被逐出来。”饶刀把子说道,“铁剑银卫若是落草,招安也是死罪。”

李景风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饶刀把子说道:“生持铁剑,死卫山河。就算被赶出来,也不能败坏铁剑银卫的名声。”

李景风又道:“我看弟兄们都有好功夫,怎么不当保镖护院?我们上次不也撞着几个?要不,离开甘肃,往南方去,我爹也是离开甘肃到青城的,难不成九大家都不缺保镖护院了?”

“要是能挣到活命钱,谁打算往棺材里伸手?没到穷途潦倒,谁**毛犯贱要落草为寇?我不是想当秃子,就是长不出头发。”饶刀把子道,“有些弟兄或许能出甘肃另谋生计,但那些呆过铁剑银卫的弟兄连侠名状都没有,还能干啥毛子活?”

李景风讶异问:“怎会没有侠名状?不都是门派子弟?”

饶刀把子说道:“你不知道当了铁剑银卫,就要缴回侠名状?”

李景风摇摇头,这规矩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山寨里头有六十几个人没侠名状,除了会点把式,什么本事都没,在哪都找不着出路。”

李景风默然不语,竟同情起这位名响陇南的饶刀马贼,说道:“你是个好人,可干的是坏事啊。”

“哼!坏人好人,谁说了算?自个说了算?”饶刀把子冷笑一声,忽又说道,“你要想走也行,等这片地上开了荒,拆了这栅栏,你爱去哪去哪,现在乖乖跟我回山寨去。”他说着,玩笑似的提起李景风衣领,像是母猫叼着小猫一般,踏步往山寨走去。李景风忙喊道:“放我下来,我自个会走!”

饶刀把子哈哈大笑,将他放回地上,李景风又问:“戚风村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第二次听祈当家的提起。”

饶刀把子道:“别问那么多,糟心。”

他送李景风回到房门前,想了想,又说道:“你知道生儿不喜欢你?”

李景风耸肩点头,不置可否,饶刀把子道:“那孩子嫉妒你,别往心上去。”他拍了拍李景风肩膀,说道,“他拿他老子当榜样,可他老子就不是个好榜样。”说罢扬长而去。

腊月底下了一阵大雪,积雪足有一尺来厚,大棚里的认字课便停下,李景风留在房里不住练拳。再过三天便是除夕,他要与饶长生比武争剑,这几天他更加刻苦练习罗汉拳的套路,虽知临时抱佛脚胜算渺茫,但初衷对他至关紧要,哪怕是丝毫的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这日午后,风雪稍停,李景风正在练拳,忽地听到外头吵杂声响。他开门望去,见几名马贼往前寨走去,李景风甚是讶异,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谁没事往外跑?他正纳闷,见着白妞也走了出来,问道:“出什么事?”

白妞也摇摇头道:“不清楚,好像发现外人。”

李景风大惊失色:“莫非是铁剑银卫发现这了?”

此时此刻他竟担心起这山寨的安危来了。白妞身子一颤:“应该……不是吧。”也不知是冷还是怕,竟然打起哆嗦来了。

李景风让她回家,也跟着马贼们往山寨门口走去,白妞拉着他道:“别去,有危险怎么办?”

李景风道:“要真被铁剑银卫发现,这山寨上下都不安全了,倒不如去看看。”白妞听他说得有理,也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走到山寨门口,只见门外聚集十数个人,围着一处小雪堆议论纷纷。李景风快步上前,这才看清那雪堆竟是个倒在地上的人,这人身上堆起了一层厚雪,最少躺了有一个时辰,这天寒地冻的,只怕早已身亡。尸体被厚雪覆盖,没露出多少服色,辨别不出是什么来历,也不知是不是山寨里的人。

不一会,饶刀把子赶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看守的马贼道:“不知道!午前雪大,看不清楚,等放晴了,就看着这尸体了。”

老赖皮低下头嗅了嗅:“有股酒味,难道是酒醉在山里迷了路,冻死在咱家门口?”

饶刀把子骂道:“娘勒,我们这山又不是名胜古迹,附近都没人烟,怎么走到这来的?”

老赖皮道:“这不好说,不也走来个老疯子?”

饶刀把子啐一口,骂道:“快过年了,也不知道是谁晦气!搜搜他身上有没有银两,把衣服剥了拖去埋。”又嘱咐道,“别让他不体面,留两件贴身衣裤给他。”

两名马贼上前抬起尸体,一人伸手去摸,脸色一变,喊道:“刀把子,他还有气呢!”

这下连饶刀把子都吃了一惊,骂道:“这贼厮真命大,这都冻不死他?活埋了吧!”

李景风大吃一惊,喊道:“寨主!”

饶刀把子哈哈大笑:“开玩笑的!还不快搬进去,救命!”

祈威眉头一皱,劝道:“刀把子,这人来路不明啊!”

饶刀把子说道:“牢房里还空着,也不见得人人都这么硬骨气。”说着又看向李景风。李景风脸一红,假做没听见。

老赖皮问道:“快过年了,这人死活不知,搁谁家里沾这晦气?”

李景风忙道:“可以可以,我不怕晦气。”

饶刀把子催促道:“还愣着干嘛,搬去他屋里啊!”

众人连忙把这人搬去李景风屋里,李景风指挥着放在床上,白妞帮忙把门窗紧闭,生了一盆炉火,又把炕给烧热。李景风皱眉道:“他全身都湿了,得帮他换个衣服。”

白妞听见要替男子更衣,脸颊飞红,忙道:“那我先走了。我帮你送衣服过来。”

李景风替那人除去鞋袜、衣服、毡帽,直脱到贴身衣裤,这才替他盖上两层毛毯保暖。

到了此时,李景风方才细细看他,只见这人一张国字脸,颊骨如削,额头方正,一双剑眉颇见刚毅,身材高大,一身肌肉甚是健硕。

又过了会,有人敲门,是白妞送来了衣裤。李景风把满是酒味的衣裤交给白妞,白妞又探头看了看,见那人还没醒,对李景风笑道:“你以后有伴了,嘻~”

白妞走后,饶刀把子送来朱门殇所赠的顶药,嘱咐道:“这药伤身,却能救急,别让他吃太多。”李景风翻了白眼,道:“不劳嘱咐,这药原是我的。”饶刀把子哈哈大笑,说道:“有什么事再通知我。”

李景风煮了一壶开水,放温了,再取出一颗顶药在茶杯中化匀,这才走去床边,把那人扶起,撬开他下巴,将药灌了进去,又抚着他的背顺气,然后将他放倒。

忙活了好半天,李景风见无他事,便开始练拳,足足一个多时辰,把一套三十六路罗汉拳反反复覆打了几遍,直到精疲力竭,这才趴在桌上假寐,没多久就听到一阵细细的鼾声。

感情这家伙竟然睡着了,李景风苦笑,这下子山寨又得多一个囚徒了。不过,多了这个伴,或许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能联手逃出饶刀寨。可转念一想,自己定然不会出卖饶刀把子,但这个人若逃了出去,又怎知他不会泄密?但如果把他扔下,自己一个人逃跑,那也太没道义,这样说起来,这人反倒绊住自己了。

呼的一声,那人突然直起身子,李景风见他起身,忙道:“别起来,小心着凉!”

那人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自己只剩贴身衣裤,又转头看向李景风,惊骇道:“你……你做什么?你干嘛脱我衣服?!”

李景风一愣,这才明白他说什么,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朱门殇老叫谢孤白主仆“兔子”,没想到连自己也有被误会的一天。只是这人也算思路清奇,竟能往这方面想去,于是道:“你醉倒在山寨门口,是寨主救你一命。”

那人皱起眉头,看了看四周,又问:“这里是哪里?”

“饶刀寨。”李景风回答。

“陇南出名的马匪?”那人讶异道。

“是。”李景风道,“你跟我一样,都是他们的俘虏。”

“俘虏?”那人着眼想了想,“什么意思?”

“你以后不能离开这座山寨。”李景风道,“除非他们愿意放你走。”

“我家里有钱,我让人来赎。”

“他们不要钱。”李景风道,“但你可以放心,寨主是个好人。”

“好人会当马匪?”那壮汉显是不信,又问,“你刚才说,你也是俘虏?”

李景风点点头,说道:“是。”

壮汉道:“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

这是李景风方才动过的念头,此刻对方再提起,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你歇息一会,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李景风向白妞讨了些面疙瘩,用羊骨熬了高汤,下了一碗面,送去给那壮汉。那壮汉皱眉道:“只有面疙瘩,没有白面条吗?”

李景风道:“寨里吃不了这么精细的东西。”

壮汉道:“饶刀马贼响当当的名号,这么穷?”

李景风道:“名号响也不见得有钱。”

壮汉想了想,道:“你说得是。”说完唏哩呼噜地把一碗面疙瘩吃了个底朝天。

李景风这才问道:“还没请教大名?”

壮汉拱手道:“姓赵,单名一个桓。”

他从床上跳起身来,取了衣裤穿上,问道:“接着我该干嘛?”

“我也不知道,你好生休息一会。”李景风道,“饶刀把子会问你话。本来该在大棚子那边问的,这几天都在下雪,我猜他会过来看看你,你有什么说什么。”他想了想,又不放心,问道,“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赵桓道:“要真干了坏事,你这样问我,我也会说没有啊。”

李景风摸着下巴,说道:“说得也是。”

果然,入夜后,饶刀把子知道赵桓醒了,当即上门探问。那赵桓自称天水人,听他口音也确实是北方口音,又问了他什么营生,怎么会来到山寨外头。

“保镖护院。”赵桓回道,“昨晚在陇川镇喝醉酒,骑着驴就出门了,不想一醒来就在这了。”

“昨夜是大风雪,你在雪夜里出门?”饶刀把子问,似乎是不信。

“喝醉了。”赵桓搔搔头,似乎觉得不好意思。

“那以后就在这住下吧,你识字吗?”饶刀把子问。

“我不当马匪,我是正经人。”赵桓道,“你关着我,我总会想办法逃走的。”

“你跟旁边这位小兄弟不一样。”饶刀把子道,“我看得出,你会武功,你要是想逃走,动起武来可不是这么简单了事。”他低声道,“不见刀兵,不伤性命,望你记住。”

赵桓没再说什么,饶刀把子离去后,又与李景风攀谈起来,问起饶刀把子是个怎样的人,李景风把自己这两个月来所见所闻都说了。

“寨主是个好人,只是干了坏事。”

赵桓点点头,又问:“你怎么不跟了他?”

李景风摇头道:“要当马贼在青城就当了,我何必来甘肃。”

当天夜里那赵桓便与李景风同睡一张炕。李景风鲜少与人同寝,有些不习惯,第二天起了大早,正要叫醒赵桓,却发现床边空空如也。李景风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趁夜逃了?”

这可不得了,山寨里白天夜晚守卫一般森严,要是被发现了……李景风一念至此,立即翻身起来,刚要开门,就见赵桓从外边推门走了进来。

“你要去哪?”赵桓看着一脸讶异的李景风,问道。

“我才想问你去哪。”李景风道,“你该不是想逃走?”

赵桓道:“我就是出去看看这饶刀寨生做什么模样。”

李景风问道:“没被刁难吗?”

赵桓道:“这冰天雪地的,谁不呆家里舒服着,也只有我才要出门受罪。”

李景风舒了口气,心想,或许巡哨的见他没有可疑之处,并未为难他,埋怨道:“你别到处乱跑,乖乖待在屋里就是。”

赵桓点点头,坐回炕上,见桌上有本书,顺手拿起,问道:“《罗汉拳谱》?你刚学武?”

李景风点点头。

赵桓笑道:“我昨晚半醉半醒时好像听到有人在打拳,原来就是你啊。你练功倒是勤快,想早点练成功夫,杀出山寨吗?”

李景风道:“我就是想拿回我的剑而已。”

赵桓道:“我正闲着无事,打发时间也好。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会被抓来这山寨的?”

当下李景风便把自己如何进入甘肃,遭遇匪徒,被饶刀把子所救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连带把初衷被饶长生所夺,还有饶刀把子伏击沙鬼之事也说了。那赵桓听得频频点头,说道:“这样听起来,饶刀把子真不是个坏人。”

李景风说完后,又道:“再过两日便要比武,我得练习了。”说罢拉开架式,准备再练几回罗汉拳。

赵桓也不耽误他,就坐在床沿静静看着,等他打完三十六路,嘘了一口气,准备从头再打时,赵桓摇头道:“你这打得赢就活见鬼了,白挨揍罢了。”

李景风也知难敌,只道:“我知道打不赢,但那把剑对我要紧,打不赢也得打。”

“我就这样问,你学这罗汉拳多久?”

“一个月了。”李景风答。

“他练得比你久,功底比你深,你熟,他比你更熟,你每一招他都懂,你打个屁。”

“那要怎么办?”李景风问道,“我不会别的功夫。”

“你要真想赢,我有办法。”

李景风讶异道:“你有办法?”

赵桓道:“我有办法,一定赢,只是有条件。”

除了逃走之外,李景风最重要的便是取回初衷,听到赵桓有办法,登时兴奋起来,忙问:“什么条件?”

赵桓低声道:“我们一起逃出去。饶刀马贼有悬赏� ��红,我们告诉铁剑银卫这地方,领了赏金,我七你三,怎样?”

听完这话,李景风满腔兴奋顿时化为乌有,沉声道:“那还是算了吧。”

“你不是说那把剑对你要紧?”赵桓见他不答应,登时急了,“他们都是山贼,死不足惜,要不我们两个都得困在这。”

“寨主干的是坏事,是不是死不足惜我不知道。”李景风道,“但我受他救命之恩,绝不能出卖他。”

赵桓冷笑道:“那些被他害了性命的人可不这样想,你这叫罔顾大义。”

“小义都办不到,哪来的大义?”李景风摇头道,“你要逃,我不会拦你,我要走,也只会自己走。你想出卖寨主,我就不能帮你。”

赵桓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倔强。好呗,我就教你几招,让你见见我的本事。”他说着,拉开了架势,那是罗汉拳的起手势。他先使了一招十字插掌,又使一招单叉掷虎,李景风见他这两招平平无奇,与自己所使相差无几,更加失望。

赵桓问道:“你说我下一招会使什么?”

李景风道:“自然是双风贯耳了。单叉掷虎是右拳勾打,趁这个力势,旋身绕到敌人后背,左右分击双耳,这是罗汉拳的套路。”

赵桓道:“错了,这是你的套路。”

李景风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赵桓道:“你懂这罗汉拳,他也懂这罗汉拳,他练得比你久,套路你比熟练,就算临机应变,你也没他熟悉。相反,你要利用他对这套功夫的熟悉,打他一个似是而非。”

李景风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就这想法,你以为我没想过?”

赵桓讶异道:“你想过了?想通了没?”

李景风道:“招式之所以好用,那是前人累积的搏斗经验,套路之所以好用,是因身法转换最顺畅最流利。打出一招似是而非的拳法,那是盲拳,比盲拳我输得更快。”这道理他本不明白,还是在船上时请教沈玉倾所知的。

赵桓哈哈大笑:“原来你还懂这些道理。”

李景风本想说是沈玉倾所教,又不想节外生枝,便不回话。

赵桓道:“你知道这罗汉拳有几种?单是甘肃这一代,我最少能找出七本不同的《罗汉拳谱》,它们都有相似之处,都有各自的拳理,形虽似神迥异,我教你别的罗汉拳,保证打得他服服贴贴。”

李景风听他说得自信,不由得问道:“哪一家的罗汉拳?少林亲传的罗汉拳?”

赵桓正色道:“原本的罗汉拳早不济事了,要不怎会是下堂武学中的入门。我教你的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罗汉拳。嗯……”他想了想,又道,“叫天下罗汉拳。”这名字倒像是刚取出来似的。

李景风半信半疑,只见赵桓拉起架势,说道:“看仔细了……这三招分别是七星连环、夜叉探海、盘龙转身。”说罢,把这三招演练了一遍。这是李景风练惯的三招,可赵桓使出来却又不是全然相同,明日之战本无胜算,此刻虽有疑心,李景风也只能姑妄听之,姑妄信之。

剩下的一天里,李景风就照着赵桓的教导把那三招反复练习了无数次,每有错误,赵桓便详细指导,等把这三招练熟时,早已入夜。

第二天一早,李景风便去牢房见铁老汉,他把雪堆在地板,等雪块消融,再拿了抹布擦拭。赵桓捂着鼻子忍着恶臭站在门口看着,李景风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屋子洗干净。

“你这下洗干净,他等会还不是要弄脏?白忙活。”赵桓道。

“让他过个好年,舒服一些。”

赵桓摊摊手,不置可否,眼中颇有嘉许之意。

到了下午,李景风仍不放心,又把赵桓教的那三招反复演练。赵桓告诫他留些气力,免得到时拳脚无力。白妞请李景风去自己家里吃年夜饭,李景风顾着赵桓拒绝了。白妞瞪了赵桓一眼,端来两碗白面条,一盘牛肉,一盘羊杂碎,还有两块泡儿油糕跟一小瓶白干,这在山寨中已是极为丰盛的一餐。

李景风笑道:“赵哥,你要的白面条来了。”

赵桓举杯问道:“喝不喝酒?”

李景风道:“呆会还得打擂台,怕醉。”

赵桓笑道:“三分醉才吃得住疼,喝点!”

两人举杯交错,甚是欢喜。

酉末时,饶刀寨的人纷纷搬着板凳赶往大棚底下,老洪早清了棚上的积雪,在两侧挂满红灯笼,颇为喜庆,倒真把李景风与饶长生这场决斗当猴戏看了。饶刀寨三百余人,扣掉看守的,来了两百七八十人。

老赖皮拿着一顶毡帽子吆喝下注,李景风一赔五,饶长生五赔一。众人都知李景风并无胜算,那注码都下到饶长生身上,没多久这赔率就成了一赔十,一赔十五,只有白妞把仅有的二十文压岁钱全压在李景风身上。他爹祈威见她失落,安慰道:“你要输了,我再补二十文给你。”白妞赌气道:“景风哥要是赢了,我分你一半。”祈威摇头笑道:“他要能赢,我趴在地上让你骑三天。”

白妞道:“小时候骑过了,不希罕!”说着冷哼了一声,再也不睬她爹爹。

李景风见全寨的人几乎都到了,不禁忐忑起来。赵桓挑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催促他快些上台。

另一边,饶长生换上一身黑色劲装,虽不是新衣,但可见平时珍藏,是舍不得穿上几次的衣裳。

饶刀把子见他们两人如此郑重,不禁好笑,站起身道:“新岁将至,旧岁将除。今日犬子与李兄弟以武论交,点到为止,不见刀兵,不伤性命,争的是这把宝剑……”他说到这,忽然想起忘记问这把剑叫什么名字,于是转头看向李景风。李景风忙道:“初衷。”另一边饶长生几乎与他同时脱口而出,喊道:“仗义!这把剑叫仗义!”他竟帮这把剑另取了一个名字。

饶刀把子笑道:“这把剑叫仗义还是叫初衷,且看今天鹿死谁手。”他没主持过这种节目,一时之间竟尔词穷,索性早早了结,将剑放在当中的板凳上,说道:“我来当评判。景风小弟,你信得过我吗?”

李景风点点头,推了个怀中抱月式,这是请招之意。饶长生也摆个白鹤亮翅,忽地抢上,攻向李景风。

李景风先使了招十字叉掌,双掌斜切,一前一后,饶长生所学拳法比李景风多上两套,侧身避开,脚踏迷踪步,使的是八卦掌。这迷踪八卦掌强在脚步变化,双腿交叉,围着敌人身形移动,回身推掌,忽正忽反,忽前忽后,端的是难以招架。众人看他年纪虽轻,这八卦掌已使得十分纯熟,不由得叫了声好,连饶刀把子也暗自点头,颇有赞许意味。

赵桓在底下皱起了眉头,他没见过饶长生的身手,不知他八卦掌如此精熟,只怕李景风避不开,还没用到自己教他的那三招便要受伤败北。

怎知无论饶长生掌影如何飘忽,李景风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妙的是,他并非真看破饶长生掌法,而是本能地掌来则避,掌去则进。其实以李景风的闪避方式,只要虚晃一招立时便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但饶长生虽然多学了几年功夫,实则并无临敌经验,他与父亲出门打饥荒,从未与人动过手,第一次与人认真较艺,不免战战兢兢,生怕失了分寸,反倒步步为营,循规蹈矩。

两人堪堪斗了十余招,李景风脚踏罡步,这是一招七星连环,每一步踏出便是一拳,连踏七步,故称七星连环。这脚步按合北斗七星方位,那是左右左右四步之后,再踏前、前、左前三步。

饶长生早洞穿这招奥秘,李景风向左踏出一步,他也跟着向左闪避,随即身形向右,不料砰的一声,第二拳却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上,底下众人都发出了惊呼声。饶长生胸口挨了一拳,又惊又痛,又向左边闪去,没想到”又是一拳打在胸口上,再向右边闪去,仍是一拳中在胸口。原来李景风后边这三拳不按套路,打了个左左右左,饶长生照着本能闪避,看起来就像是把胸口凑过去给李景风打似的。

饶长生连中三拳,知道不对,连忙回身要绕到李景风身后,不料李景风又像是早料着了一般,不进反退,向后一回,打在饶长生胸口。饶长生大怒,蹲低身子,心想,无论你接着打哪个方向,我趴低了总打不着,不料眼前一黑,一道黑影袭来,竟是李景风的膝击,正狠狠撞在他脸上。这七星连环第六下竟然是膝击,当真岂有此理!饶长生被撞得头眼发昏,连忙抽身要退,李景风抢上一步,沉腰扎马,重重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拳。

底下众人不禁都咦了一声,大为惊讶,连饶刀把子都皱起眉头,唯有白妞拍手叫好。

李景风也没料到这七下竟然如此顺利,胆气更大,趁着饶长生神智不清,向前挺近,蹲低身子,一招不合常规、由下往上的夜叉探海戳中饶长生气海。饶长生喘不过气来,李景风不等他反应,绕到他身后,这招盘龙转身本是跨步至敌人身后,转身双拳向后打击敌人背门,饶长生见他绕到身后,知道他要使这招,当即弯腰,这一弯腰,重心下落,李景风转身是转了,却不是挥拳,反倒是扫向饶长生膝弯之间,恰恰把他踢得跪倒在地。

赢了,李景风没想到,就这样三招就赢得如此轻易。现场鸦雀无声,显得白妞的欢呼格外突兀,众人都震惊于李景风这三招的巧妙,白妞叫了几声,也发现父亲祈威的脸色不对,不自禁地也安静下来。

李景风突然想到,与其说这三招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如说是赵桓早预料到饶长生的反应,这三招无一不是针对饶长生设计。可他从未见过饶长生,也没看他动过手,他是怎么预料到的?他望向台下,却找不着赵桓的身影,正着急时,一条身影挡在他面前。

是饶刀把子,此刻他正铁青着脸:“我还真以为你不会武功,竟连我都瞒过去了。”

李景风见他来势凶恶,不由得退开几步,忙道:“我这几招是刚学的。”

祈威喊道:“我早说这家伙有问题!”

李景风见众人质疑,忙道:“是赵大哥教我的!是他教的,你们问他就好!”

“赵桓?”饶刀把子望向台下,不见赵桓身影,只见着众人瞠目结舌,正望向他身后。

饶刀把子转过头去,不知何时,赵桓已翘着二郎腿,坐在棚下的主位上,那是他的位置。

“找我吗?”赵桓双目如电,哪有半分之前的疲懒?“抱歉,骗了你们,我不姓赵。不过,你们当中应该有人认得我才对?”他摸摸下巴,又把脸侧了一下,像是想给人瞧得更分明些,尤以一双黑眼珠炯炯有神,极有威严。

底下有人颤声道:“是……是……三爷?”

“在下姓齐,齐子概。”齐子概也不起身,就坐在椅子上,抱拳为礼。

李景风大吃一惊,没料到跟自己一起喝酒吃年夜饭的竟是天下闻名的崆峒齐三爷。

“终于还是被找着了。”饶刀把子叹了口气,仰头闭目,似在沉思。过了会,忽地暴喝一声:“三爷孤身前来,是打算一个人挑了饶刀寨吗?!”

“我算过了,扣掉老弱妇孺,这山寨上下能打的大概一百五十多个。”齐子概淡说道:“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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