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辉还没完全散去。
那半弯月芽儿,居然早性急的跳上了淡蓝色的天幕。
“还有好远?”“快了。”肖像指指前面一幢黝黑的楼房,说:“不管这家伙如何说,今天不拿钱不行。”
“打不打?”“先别忙,看看再说。”
“我说你老兄也是倒霉到顶了,怎能相信他的话?”肖像长舒口气:“谁想得到哇,我也太急了点,轻信了他。”
他懊丧的摸摸头。
“我想一个单位的同事,哪想到是个骗子。”
“别着急,有我呢。”老黄给肖像打气:“吃一堑长一智,现在这年头,骗子多,而且是专骗熟人和同事;以后,自己多个心眼便是了。”
那是在肖像刚到开发办时的事。
开发办工作,接触的人和事多了。
除了纯粹工作上的需要外,别人有求于他,他也有求于别人。上当受骗这些事儿。便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牟利,原公司大集体一个普通的业务员。
进入九十年代,成为公司第一个敢吃螃蟹,停薪留职“下海”的人。这厮多年来在商海沉浮,东奔西跑,据说曾经小小发过财。
后又因为太爱“那一杯”,妻离子散钱财散尽,
成为还蹲在国企一边心安理得吃皇粮,一边对外面世界骂声不断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甚或还带着一些秘密的猜测。
这娃,别看贼眉鼠眼的。
肯定是发了,少说也有这个数……
也合该肖像倒霉,那天,牟利找到开发办,要高价租用公司门面做服装生意,听到此君愿意比正在招商的最高价格租用门面,肖像当然高兴。
立即邀请牟利坐下详谈。
中午,牟利请客。
出手大方,慷慨陈词,引得王科和肖像入了套,结果牟利门面没租赁,倒是肖像和王科答应在其开设的肉联食品厂里,以每人一万元入股,年终分红25%。
巧的是。
王科正和老婆闹离婚,一时拿不出这笔钱。
而肖像则迅速以一万元的五年期国库券抵现金,入了股,得到牟利亲手写的收款条和年终分红的口头承诺……
肖像和老黄摸上了五楼。
把正要外出的牟利堵在家中。
这是个什么家呀?肖像虽然来过多次,仍不断以怜悯和厌恶的眼光打量着……一室一厅的住房,空荡荡的。
除了一间大双人床。
一张硬木简易沙发,一张褪色的大木圆桌,上面堆积着大概是中午吃剩的碗筷剩菜。
几个矮塑料凳,垂头丧气的蹲在屋中央;唯一称得上豪华的是,放在大圆桌上的21寸日本原装夏普彩电。
牟利年轻娇美的老婆。
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半坐在床沿上,正惊恐万状的打量着不速之客,
牟利的老婆仍在公司大集体工作,这个来自苏北的女子,生得娇小玲珑,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平时作风温驯,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让人顿生怜惜之感。
可叹她碰上了牟利。
因此,公司那帮嫉妒的女人。
常常幸灾乐祸的叽叽喳喳,嘲讽她是“美女嫁给杂皮——送上去倒霉”说实话,每次来时的肖像,都不愿碰见她。
一个单位的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
再则,一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女人,受杂皮夫婿的连累,里外不是人,工作上不得志,女伴们躲着她,上门催债逼债的人,络绎不绝……
时间一久。
连她那曾有的美丽和清纯,也变得缩减憔悴,整个人儿也变得自卑,走路便习惯性的缩肩和埋头。
“你答应今天晚上给钱?”。
肖像说着就有些气愤,这已记不清是牟利第几次亲口答应他了,说归说,总拿不了钱回家,最后给自己老婆一个满意的交待。
“对,我答应了的。”
见惯不惊的牟利平静的回答。
“先休息一会儿,我再去拿,行吧?”肖像不由得心头一喜,牟利今晚如此安静。看来是有钱还了。
他和老黄在矮塑料凳上坐下。
牟利拿起水瓶,摇了摇:“泡不起茶了,喝点白开水。”肖像摇摇头:“不用、不用,我们不渴。”“孩子多大了?”
老黄无话找话。
“八个月,用钱得很。”牟利讨好地对老黄笑笑,摸出包简装“红塔山”肖像忙制止他:“我们都不抽烟,我看,你还是快去拿钱,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牟利满面堆笑,点头哈腰。
“好好,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快去快回”“没问题、没问题,”牟利耸着肩消失在黑夜中。结果,俩人一直等到晚12点半,仍不见牟利的身影。
此时。
肖像才敢证实自己不愿正视的事实,他又被牟利耍了。
肖像想着走时老婆期望的眼神,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拉着老黄腾地站起,一直抱着孩子默默而惊恐的望着他的牟利老婆,见状吓得一只手蒙住自己嘴巴,缩在床深处颤抖。
肖像一下抱住桌上的大彩电。
“老黄,抬!”。
牟利老婆见肖像要抱走唯一值钱的电视机,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边哭边哀求:“肖像,不要抱走电视机,孩子要看。”
肖像额上淌着汗珠,顿了一下,还是把头一甩:“抱!”俩人吃力的抬着彩电出了门,留下她一串串伤心的哭声。
下了楼。
肖像迅速招呼出租车,很快就把电视机运回了家中。
送走了老黄,肖像赶向金晶影院时。已是深夜1点钟,小李子和梅梅,还在茶厅里等着他。见肖像赶到,二人高兴的露出了笑。
“怎么搞这么晚?”
小李子嗔怪的伸伸腰:“只有跳夜场了,我都想睡觉了。”“好了好了,耽搁晚了,快走吧。”肖像陪着笑,拉起小李子和梅梅,向舞厅走去。
旋律优美而节奏明快的《花儿与少年》刚刚响起。
小李子拉着肖像就旋进了舞场。
不知怎的?这小妮就是喜欢和肖像跳舞,和肖像在一起,叫呀笑呀的,常常引得旁人侧目,也毫无顾虑;而肖像和她在一起,就真的感到自己成了她的亲生大哥。
身体与头发的轻磨热依。
居然丝毫引不起而立之年的肖像,一丁点儿邪念……
下一曲他和梅梅跳,梅梅软软的把手搽在肖像肩上,肖像右手稍一使劲,便带着她向舞池深处旋去。
这是一曲《深深的海洋》
恬静细腻得令人心碎。电声乐器演艺出特有的悠长和深远,就像那一片蔚蓝色的大海,在晚霞中轻柔地波动,发出清澈而辽阔的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