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看在眼里。
急在心中。
“不一定是找我吧?”他安慰自己:“街上这么人。”谁知胖女人径直对着他走来:“师傅,给,有病医病,无病防身。”
她拈着张传单递给方向。
方向气坏了。
一掌向她击去:“莫明其妙,我没得病。”胖女人被打得倒退几步:“你不要算了,干吗打人?”“打人?老子还要杀人呢。”
方向怒火中烧。
“我很老吗?你看清楚了再给,傻子。”
一旁店里的营业员,惊愕地瞧着他。也是,这几年上街,总有那么些撒医治性病或宣传保健品传单的人,看上自己。
隔三茬四的把单子递过来。
前些年可没这些“照顾”
唉,年龄不饶人哪!“真他妈的。”一阵烦恼涌上心头,“还笑老婆到了更年期哩”方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对什么都不满意的火药桶……
几天没看了。
嗬,有几条未读邮件。
方向兴致勃勃的打开邮箱,都是全国各刊物的退稿信。“走嘛”是老婆“还没吃?”“嗯!”“吃小面,节约点。”老婆领先朝街旁的面摊走去。
楼盘夜市很红火。
灯火辉煌中,人们性急的穿来穿去。
看着那做得十分逼真而精巧的房屋模型和样板房,叹息的多,下叉的少。身着职业装的售楼小姐或售楼先生,正起劲的摇唇鼓舌,作古正经。
不厌其烦的介绍着。
催促着,盼望着……
老婆像是被放进大海的鱼,欢快的在里面游弋。不一会儿,方向手上便拎满了一提袋一提袋,花花绿绿的房屋推介书。
见老婆久久地在楼盘模型前伫足。
一个年轻的售楼先生走了过来。
“大姐,看上了哪栋楼,我给你仔细介绍介绍。”“均价6500,好贵哟!”老婆指指A栋楼,又摇摇头:“我们工薪族怎么买得起哟?”
“A栋临江,风光无限,增值机会大,当然要贵些。”
售楼先生彬彬有礼的介绍。
“本市目前这个价位不算贵,大姐,你知道吗?深圳和上海的楼市一般房均价在一万五、六平方米,如果临江,要二、三万呢。”
“大姐,我看你是真想买房。”
他靠近老婆,压低声音。
“我可以给你拿内部认购价,不过,”“说嘛。”方向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我们懂得起”“好,明说吧。”他见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嗓门儿。
“每平方可以比销售价低150元,但要给我每平方70元的现金提成。”
“90平方米你就可以得6300?”
售楼先生点点头,又补充道:“我们已接到通知,下月初每平方米提价80元。”见俩口子露出不信的神态,他淡淡的摆摆手。
“信不信由你们。
反正买房趁早,你们看现在哪样不涨?菜市场的肉都卖到12、3块一斤,房价肯定还要涨,听我的没错。”
“呶,这是我的名片。”他递过一张硬纸片,装饰精美的纸片上写着:买房找我——你可以信赖的朋友×××。
俩口子逛来逛去。
越逛越没信心。
越逛,老婆的脸就越阴沉。回家路上,老婆又开始了唠叨。方向一生气自顾自走在前面,老婆跟在后面二、三丈远。风吹过,寒意越来越浓,鼻孔痒痒然,方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路过条漆黑的小巷。
老婆忽然“啊”一声。
急促地跑上来,一下扑在方向怀中:“什么事?”方向把她往后一掀,拦在她前面。“鬼、鬼呀。”老婆惊恐地指着小巷,方向上前几步细瞧。
一个中年流浪汉端坐在一堆破烂中。
满面胡须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在骨碌碌的转动。
嘴里哼哼着:“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我的心/等待着伤悲/”
“看什么看?”
见方向走近。
流浪汉破口大骂:“不认得你爹?”“神经病。”方向讨个没趣,悻悻然的吐泡口水,掉头回走。“我没病。”身后传来流浪汉嘶哑的叫声。
“我当年有几百万哪,可惜输掉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坝儿上的赵百万是哪个?就是我呀!我没病,我真的没病,就是没钱。”
回到家,方向给老婆端上洗脚水。
然后打开电脑。
方向无奈的想,这条路也艰难呀。原指望写点文章,捞点稿费,可写了许多散文、随笔、小小说或小说什么的,总是被退稿,退稿……
他真的有点不清楚。
自己到底该走哪条路?
向左?向右?打工越来越艰辛,写文章也不容易。做生意吗?自己又从未摸过。呆在家中煮饭做家务,笨手笨脚,还真觉得一个大老爷们放不下脸……
“嘿、嘿、嘿儿哟!”
想着、想着,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滑稽。
“方向?方向?老子姓方名向,结果一样不知生活的方向。哼哼,完啦!当年老爸这个名字是算白取了。”
“呤……”
他拿起电话。
“爸爸呀,妈妈在不在?”是外地工作的儿子。“在,在!”方向放下话筒,向里屋吼:“娃儿的电话,找你的。”他听见正在泡脚的老婆,手忙脚乱的抓起话筒。
“么儿呵。”
带着哭腔和喜悦的招呼。
他摇摇头,女人就这样!儿子是她心头肉。见到了呢,嫌儿子这不懂事,那不称心……
见不了呢,就一天到晚的想,接电话就哭……
认真地说。
方向从心底感谢老婆。
老婆培养教育了一个具有研究生学历,毕业于全国知名品牌学府又高大英俊的儿子,花了不少心血;要是自己一人,肯定不行。
他知道自己那点水平。
世事如梦!儿子小时候可爱的样子,又鲜活地浮现在方向眼前……
一忽儿,就长成男子汉了,肩膀宽了,个头高了,脸上爬满了胡须;玩电脑、写博客、上QQ、搞动漫,就像小时候玩变形金钢一样轻巧,看得老爸老妈眼发直。
这就是生活!
一代人成长起来了。
一代人就老了,就要退出生活舞台了,方向有些伤感,眼眶有些潮湿,也觉得有些无奈。照例,儿子和老婆在电话里自顾自的唠叨着,没有谁理他这个当老爸和老公的。
方向在一边悻悻然的瞧着。
总想听清楚他们在聊些什么?
他觉得儿子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固然一方面由于自我经济拘谨的原因,另一方面。
二代人的代沟总是横切在那里。
你喜欢的他不喜欢。
他中意的你又看不上……
这个世界、时代和生活形势的发展太快了,只有你适应它才能生存。所以,老婆一天吵着要买房子,自然有她的考虑,方向也就将就着她。
“方向。”
老婆在里屋喊他。
方向走进屋子,老婆喜滋滋的对他说:“我问了儿子,他同意在本市买房,他自己出每个月的房贷。”“么儿,就这么定了哟!”
她对着电话说
“空了,我和你爸爸多到外面看看,我估计,房价最近还要涨,你说呢?”
话筒传来儿子咕咕嘟嘟的应承声,未了,老婆才有些惆怅的放下话筒。方向打个哈欠,夜已深,想起公司里的那些事儿,方向在床上翻腾着,睡不着。
“明天我们出不出去?”
“再、再看嘛。啊、啊,哈——欠!”里屋传来老婆睡意浓浓的声音。不一会儿,响起了她轻轻的呼噜声。
第30章暗流凶猛
运输公司。
是整个公司的核心。
占据着公司本部的一半办公室,紧挨着它的是清算部和租赁部,医院分布在本市各区,房屋中介则设在本部楼上。
楼上现在还是空荡荡的空房。
据说买进已近一年,一直未动工。
方向到位后,才亲手画了楼上各办公室和办公设施的分布图,批给各部门、分公司负责人审慎签字,再交予父子老板定夺。
总算把这事儿推上了装饰动工的正轨。
眼下,楼上整日闹哄哄的,与运输公司的工作节奏遥相呼应,热闹非凡。
这天,运输公司又吵了起来。几个大汉气势汹汹的拍着赵经理的桌子,叫骂着:“今天不给老子说清楚,你就关不了门。”
赵经理无动于衷的坐在断腿的经理椅上,爱理不理的。
“你没有这个权利。”
“砰!”大汉把赵经理桌上的花杯往地上用力一摔,扑了上去:“你们这些强盗。
老子和你们拚了。”
一旁的员工却见惯不惊的。
埋头工作自己的,没有谁来劝阻。
倒是窗口外前来办理相关手续的客户们,在七嘴八舌的劝着,有人趁机起哄,现场一片混乱。总经理办公室办公的方向,实在忍无可忍/
打电话叫赵经理和秦秘书长一起进来。
二人很快来了。
赵经理喘着气,坐在方向对面,气吁吁的。秦秘书长呢,则一副事不关已的轻松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向严厉的看着赵经理。
“一天到晚都是这样,大家怎样工作?”
“我也没办法,这都是当初办公司时遗留的老大难问题。”
一向骄横的赵经理,也有点颓丧地低着头,坐在一旁的秦秘书长,这才不紧不慢的讲开。原来当初父子老板办公司,想了一个妙计。
瞅准了散户私办汽车相关手续,困难重重,相关费用高的软肋。
俩爷子借资注册了这个运输公司。
以合法经营的企业名义,去相关单位办理相关手续和费用,自然比个人省力和相对节约一些。公司是注册经营了,但要有人来挂靠呀……
于是,父子俩四方宣传游说和许愿。
用货车运营承包的个体经营户才逐渐加入,最终形成今昔的规模经营。
秦秘书长摇摇头,继续说,问题是当初许愿的牛皮吹得过大,比如;永不提价,加入本公司,永远享受比车管所正式收费标准的下浮10-15%的费率优惠云云。
时过境迁,当初只为竖起大旗。
所做的承诺,却都变成了今天无法解决的问题。
怪挂靠人不讲理?农民兄弟嘛,只认个死理,他才不管你现在国家是什么收费标准,只认从前你承诺的价格……
所以,天天吵,月月吵,大家都习惯了。
你骂你的,我收我的。最终,挂靠人尽管恨天恨地的,还得乖乖的交钱了事。
方向听得如雷贯耳,如此这般,任神仙来也没办法扭转乾坤,难怪总顾问那么潇洒的把担子扔给自己,一溜烟儿的跑到医院,管什么具体运营去了。
他想想。
便快速地做出了决定。
从明天起,秦秘书长兼管运输公司的调解,“问题如此严重,只有你亲自去协助,我才放心!”他给秦秘书长灌米汤、戴高帽。
“我看这事,换了任何人都不行!搞好了,我给你提工资,说了算数。”
如此恩威相逼,秦秘书长高兴地答应了,并马上和赵经理到了运输公司。
每个人都有优点长处,只要你用得适当,就会收到意外效果。别看秦主任别的不行,调和与对付此类烦事却是他的特长,运输公司终于安静下来。
方向又让小沈马上进行招聘保安。
守住巷道口。
扼断和防止外人跑到总经理室和董事长室闹事,恢复公司领导的尊严和办事效率。然而,这样一来,他知道自己又被秦扼住了脖子。
如果秦主任故意调和不力或暗中唆使,自己还是不得安宁。
才建立好并得到员工和老板称赞的工作秩序,又得被破坏……
方向决定找董事长和总顾问认真谈谈,一定得想想办法,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每月初的周一,是公司最忙的一天。
方向坐在办公室大半天。
竟无法出门。
这边刚送走保险公司,马上又接待银行大爷,地税也紧跟着而来。说不完的好话,陪不完的小心;毕竟,谁都得罪不起;未了,塞了红包才过关了事。
方向刚端起花杯喝口水。
小沈又领进二个民警。
“方总,公安局的同志找你。”“哦,请坐,请坐!”交谈下,原来是防止货运车出事,上门督促安CB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一事。
“每辆货运车都得安一套,全套880元,给盖局××科公章的收据。”
真是说得轻巧!
现在连收取规范的养路费都这么艰难,再叫他掏腰包拿几百块安这玩意儿,容易吗?难呐!方向暗想,保持续着固定的微笑和姿势,礼貌而默默的听着。
“那么,我们先把宣传工作给大家做好。
尽量争取他们早日安装,这样行吗?”
未了,方向微笑着说:“辛苦你们了,以后,再有此类事,贵局发来文件或传真就行,我们一定照办。”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客气却话中有话的回答。
“那哪能行呢?方总,以后有事,我们还是亲自跑一趟。一点不麻烦,反正是工作嘛。”
送走俩位民警。
小沈又汇报道:“区技安组通知运输公司今天开会,派谁去?”又是技术安全组开会?
这段时间,市里货运老出问题。
政府对技安工作抓得很紧。
市政府一位副市长还亲任市技安领导小组组长。
问题是,企业为此出钱又要出人;而且不仅仅只此一项社会任务,作为自负盈亏的民营企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反复折腾?
“还是罗组长去嘛。”
方向心在别处。
“他请了病假,说是他老头又生病得要死了,要陪父亲。”“上个礼拜不是生病刚好,怎么又生病了?”方向猛然记起来,逐追问。
“上个月他请了多少病假?”
“7天”七天?
显然早已超过管理规章制度中的相关规定,这个月才开头,又开始了。见方向沉思。
小沈轻轻:“大家都说他装怪,故意拿自己父亲作挡箭牌,实际上是在家里耍。”
这个罗组长,嘴快,心细,平时说话阴阳怪气的。
和父子老板以及老板几个在公司的亲戚关系,都很好,是公司的老员工。
“通知他,我们今天下午去探看他老父亲。”方向淡淡的分付:“另外,请清算部耿经理来一下。”耿经理很快来了,这个原是搞演艺的中年男人。
细眉细眼,走路轻柔,一副奶油小生模样。
真想不出老板是如何选中他的?
清算部,清算部!顾名思义,就是专门针对那些,用各种办法和借口,欠着公司费用的货运钉子户。其职能,与保险公司的事故调查部相同。
说白了。
就是企业组织一帮人。
动用法内法外的一切手段,蹲点、跟踪、盯梢、窃听、撬欠方车牌、记欠方车号,威胁利诱欠方车主等等,无所不及。
以达到挽回公司经济损失。
以及应得费用之目的的部门。
因此,清算部工作区域性强。二、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整日奔跑在各个区域。平时里部中只有遥控指挥的经理和二个办公室人员,冷清清的。
“上月的清赔指标还差23%呢,耿经理。”
方向拿起报表向他举举。
“哎呀,我也没办法呀,方总。”耿经理咬牙切齿的:“现在这些欠方越来越狡猾,打一枪换个地方,实在不好找;即或找到了,这关系那关系的……唉!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怎么不从源头抓?
不是每年都要换贴养路费证吗?不缴就不给他换嘛。”
耿经理似笑非笑的:“不换?老板叫换你不给换?这些老赖都是老板当初的大客户,做了承诺的,这事你也知道。”
“那怎么办?任务完成不了,你我都得打板子和下课。”
方向厌烦的挥挥手。
“而且你的费用这么高,我粗略算了一下,几乎你每个人员的月工资和外出补助,每月都超出每人应回收款项的1%——3.5%,还没加你和办公室人员的费用,这怎么行?”
“皇帝不急太监急。”
耿经理没回答,但他脸上明明白白的露着他心底话。
方向有些生气:这根老油条,分明是拿对付欠主的方法来糊弄自己。“这月起,如果你的人员再减不下来,他们的工资和补助,你自己给。”
方向下了死命令。
他仔细盘算过。
要解决清算部费用过大的老大难问题,先从削减人员入手,按照现在公司的区域欠款量,应该没问题。
“人,是多了点。”
耿经理见他发火。
有些迟疑不决的答道:“这样方总,我核算核算,中旬再把减员名单交给你,行吧?”方向点点头,小沈敲门进来,“方总,给罗组长的电话打通了,但他拒绝我们去。”
“再打,就在我这儿打。”
方向示意欲走开的耿经理留下。
“喂,是方总呀,我是罗明。”“小罗,我和办公室在今天下午到你家,探望你父亲。”
话筒里传来急切的声音。
“哎呀,不敢劳总经理大驾。别来,真的别来,路这么远。”
“自己的车,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方便得很。”
方向握着听筒,不动声色:“不不、我已把老头送到医院了”“那更方便嘛,我们的车直接到医院,顺便把公司的慰问金给你带来。”
“?”“怎么,有什么困难?”
方向对小沈和耿经理眨眨眼。
“行了老总,公司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不,我叫我姐姐在医院看着?我马上赶回。”“急倒不急,到区技安组开会,会议通知上说是开三天。”
方向沉吟着。
“要不,你就守着吧,我派耿经理去算了。”
“开国际玩笑哟,方总,他懂什么技安哟?我马上赶回,马上赶回。”只要连开三天会,一准有好玩好吃好住的,公司的地球人都知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耿经理边笑边擦眼睛。
“好哇,这个烂人,当着总经理的面说我坏话,还是兄弟伙。”“你看你这些酒肉朋友”小沈也笑得弯下了腰,手指着耿经理乱抖:“还是三兄弟呐。”
方向知道。
这所谓的三兄弟,能量了得。
清算部的耿经理、运输公司的客户主办罗明和原办公室秦主任,号称所谓“三兄弟”平时有事没事就混在一起,一个鼻孔出气。
“下午,我们一起到创新医院去看看。”
中午吃饭时,方向对小沈说,小沈受宠若惊的点着头。
小沈的办公室小而精巧,一桌一椅,电脑和整个公司的播音系统,占了办公桌一大半。进门右边放着黑色长沙发,墙上贴着张克里姆特的镶嵌画,一只半男半女的头,正从曲线一团中探出来,迷惑不解的望着方向……
“你是S.H.J的粉丝?”
录放机里正放着方向近二月来听厌了的《波斯猫》
“算是。”“听点别的什么吧。”方向吞下一口红烧肉,笑道:“你别只顾自己呀!”小沈的脸红了:“听什么?”“席翁的‘史卡保罗集市’吧,挺不错的。”
办公室里响起了女歌手那天籁般的声音。
余音缭绕,洗尽烦尘。
“看不出方总还懂流行音乐,我们爹妈这个年纪,在屋里只知道煮饭。”小沈由衷的赞扬。“与时俱进嘛”方向几口吃完剩饭,碗,自有小沈洗。
“方总,请签个字,”
小沈不失时机,拿出早已填好的单据。
“又是加班?嘿!”签完字,方向郑重的看着小沈:“晚一点下班就要算加班?这样不好!”“我跟你不一样。”熟了,小沈说话就随便多了。
“你是老总,自然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可我一个月工资只有几百元,还要养孩子。”
“孩子多大了?”
“三岁,他爷爷奶奶带。”“不是说……”“我还和他父母住在一起,离婚未出门。”小沈搭拉着眼皮:“没钱买房,穷人哩;这人一穷,志就短。所以至今没能挪窝。”
“哎,好好的离什么婚哩?”
方向今天心情很好,说话有些随便。
“人家找到了真爱,横下心要离,有什么办法呢?”小沈平静的抬起眼睛:“就这样将孩子一扔,就潇洒地走了,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还是当男人好呵,就走就走!”
“下辈子变过。”
方向逗她,又若有所思的问。
“是感情不好吧?这是人生中的大事,岂能说走就走?”“这你就老土了”小沈笑着对他说:“如今是一年结婚,二年离婚,三年四年打单身。时髦着呢。”
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凄楚。
“如今,唉!如今什么都值钱,就是感情不值几个钱啊!”
创新医院在本市C区,是一幢大约占地500平方的二层楼房。“欢迎欢迎!”医院董院长忙里偷闲的跑出,一下子握住正在下车的方向的双手,温暖而有力。
方向有些不习惯这种亲热。
一使劲,松开它。
院长办公室简陋而破落,看来已有多日未打扫。藤萝椅和陈旧的办公桌,上面都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听了董院长的汇报。
方向大致明白了医院的情况。
全院28个员工,自从被公司兼并后,持续发展,已从原来只能打针吃药的状况,发展到现在能留宿病人,照CD的较高水准。
“下一步,在总公司领导下,我院准备就成为本区医保定点,还有三甲医院而努力。”
董院长容光焕发,充满信心。
“早听老革命谈到方总。”他起身为方向的茶杯里倒上热开水,谦恭的说:“年轻有为啊!听老革命夸奖,方总一手文章写得漂亮极了?是我们公司的大才子”
“哦?是吗?”
明知他是恭维。
但恭维的话就是好听,方向绽开笑意:“过奖了。”“年轻时,我也写文章,是写诗,也发过一些。”董院长见自己的话让方向高兴,便自鸣得意。
“现在不行啰,50好几60挂零了,老啰!不过,挣下了这份家业,倒是值得一提的。”
他环顾四下。
“再不济也有几百万吧?这辈子不做,也有吃的。”“你一人经营忙得过来?”方向四睛看看:“嫂夫人呢?”“你问的是第几个的夫人?”
见小沈在旁,董院长眯缝起眼睛。
“还有第几个?董院厉害呢。”方向不禁一愣。
“大夫人在乡下,经营承包一个卫生所,二夫人在城里带孩子,三夫人跟着我,任医院的会计兼出纳。”董院长得意地冲着方向和小沈一笑。
露出一口被烟雾染黄的牙齿……
“什么医院?简直就是乡巴佬开的农村卫生所。”
回来的路上,方向忍不住说:“还想医保定点哩。”“董院尽惹事儿。”小沈从后座上搭腔:“上次医疗事故死了人,公司赔了30多万,还差点给记者捅了出去,不久又给病人发错药。
惹得全公司上下跟着虚惊一场。”
“总顾问在抓嘛”
“老革命又不懂治病。”
司机小刘也忍不住扭过头,说:“公司总是为这个医院赔钱,为这事儿呢,董事长和老革命没少吵嘴。”“嘘,注意路面。”
方向竖起一根手指头。
见车窗外一对情侣,正惊慌地靠紧街边,瞪着车子,他忍不住笑了。
方向看看表,17点多一点。他想起老友周瑜的不断邀请,决定去看看。“停车。”他对小沈和司机说:“今天早点下班,我有点急事;你们也去忙自己的。”
小沈和司机喜形于色。
司机说:“我早盼望着呢,今天约了人,去蹦迪运动运动。沈姐,走,我请客。”
“我才不去呢。”小沈撅着嘴巴,幽怨的回答:“想请的人没来,不想请的人又来了;世界乱了套。”
第31章绿梦无痕
周瑜是方向的老朋友。
一块儿写诗,一块儿争论。
累了,一块儿倒在方向那单身汉小屋大睡……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来,听说他过得不易,离了婚,又耍了女友,奔波到处搞装饰。
前天无意中在街上碰见他,便给了方向地址,吩咐一定要去叙叙旧。
今天,正好趁空去一趟。
“老婆吗?”他先给家里打电话。“什么事?”“晚上我要晚点回来,可能要加班。”“加你的班嘛,反正这里屋没你和有你都一样。”
周瑜在本市E区,承包了一处古镇房屋。
800年前,这个城市临江的某一处,开始形成水码头……
几百年的风云,使这座水码头不断伸迁,最终形成今天这一湾10里的古镇水码头,码头窄街。处处酒旗斜耸,青砖白墙,弯弯曲曲青石板的街上,时有身穿古时更夫衣服的老头,嘴巴里故意含混不清的叫着:“夜已交更,防火防盗小心。”
敲着铜锣走过,古风盎然。
在政府的倾力打造下,这儿已成为本市和外地游客的必到之地。
方向找到他时,周瑜正在忙碌着接待客人。满院落堆着雕刻头像,参观者每人一元。他见了方向十分高兴,唤过一位工作人员继续接待游客,便陪着方向满院落转悠,说着他的宏伟计划。
近一千多平方米的院落里。
此时,游客甚多,一个工作人员哪里忙得过来?
“这是我女友”他把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妇女介绍给方向:“小嘉”小嘉微微朝他点点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怎么不多请几个人?”
方向忍不住道:“生意很好嘛”。
周瑜有点不情愿的看看游人:“平时人不多,今天是周五。”方向见那个工作人员正手脚并用,忙得不可开交,不禁称道:“你还会请人嘛,这么勤快。多少钱一月?”
“白帮忙!是小嘉的好朋友,自愿来帮忙的。我现在穷得很,哪里付得起工资给她?再说,她自己愿意来的,哪有一摸到就要钱的?”
“怕不好哟,现在哪有白帮忙的?”
“赶她也不会走,她才离了婚,没得去处。”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边小嘉,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回答:“不要白不要,我们还巴不得她整天不休息哩!反正她是一个人。”
一时,方向只感觉气闷。
回去的路上,听到街边的音像店内,传来苏芮熟悉的歌声。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方向感慨万千,周瑜啊周瑜!
一个当年军中队意气风发的文学青年。
背起杰克逊的《独立宣言》来,抑扬顿挫,不错、漏一字的周瑜。
一个当年见到街头巷尾的乞丐,不管众人的劝阻,不掏干身上最后一文钱币不罢休的周瑜。一个当年每逢读到报刊杂志上关于穷困和穷人文章时,必痛哭流涕的周瑜。
现在居然变得如此为人冷漠、如此没有人性……
方向简直有点不寒而颤。
到了离局大院不远的福彩销售店,方向决定再去买点彩票。老板见是老熟人,多远就招呼:“方老师,今晚大乐透开奖哟。”“知道”
方向有点讨厌老板的大呼小叫。
过于热情,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上次我帮你选的,中奖没有?”老板乐呵呵的搓着手,热情的追问。“没有”方向不悦的回答:“要是中了,全中国人民都发财了。”“继续再来。”
老板把手搭在福彩机上。
假假真真的鼓着劲。
“买了就有希望,没准你明天一早起来,就成了人人羡慕的千万富翁;不买肯定一点希望也没有。”“还需要你说?”
方向一面选号填单。
一边在心中不屑的想。
方向把握着“有钱多买,无钱少买或不买”的原则,他知道自己不富有,但今天可以多买点。因为自己在上班;明天不上班了,就不买或少买。对此,方向心中是清楚的。
人人都可以做发财梦。
但自己不能被发财梦奴役。
毕竟,世界之大,好事不能无缘无故落在自己头上。但是,他又不相信自己的发财梦是空的。总有一天,他时常想。
“总有一天,我也能中大奖,我不相信我的运气就这么坏?靠诉你,世界:我不服气!我就不服气!”进了屋,一眼看到坐在小客厅里的方老三。
方向的气。
顿时不打一处来。
方家三兄弟,这个方老三,自幼调皮捣蛋,好吃懒做。未了,一事无成,成了没有单位没有收入没有家庭的“三没”人员。
好不容易有了家庭。
还是经常捉襟见肘,到处吊秋风,蹭饭找钱……
“有事吗?”方向脱着鞋子,不耐烦地问。“我、我找大嫂。”“给”老婆从里屋出来,递给他二张百元大钞。
“谢谢大嫂。”
方老三站起来。
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了钱就还给大嫂。”“老三,你现在有家了,自己也要争口气,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不懂事。现在生活都很艰难,你哥哥经常没有工作,比吃低保还不如呵!这样总找人借钱,不是个办法。”
老婆说得恳切动情。
方老三大受感动,眼泪都几乎流出来了。
等他走后,方向大动甘火:“叫你不要拿钱给他,你总是要拿。”他脱下鞋子,用力甩在地板上:“他借了几百次钱,还了一次没有?”
“吼什么吼?”老婆扬起眉梢。
瞪着方向:“还反了你不成?”
每逢这时,方向总是软下来。他太爱自己的老婆了,老婆身体不好,又有高血压,一点急切不得。但是,他决定这次不让步。
“你总要吃到苦头的。”
他向老婆挥挥拳头。
粗心粗气的继续吼道:“这么多年了,这家伙干了多少混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王八吃秤砣——黑了心的。一句话,好吃懒做,你管得了吗?那你把他养起嘛。”
“说话要讲良心。”
老婆见一贯让步的方向今天居然雄起了。
不觉吃一惊:“这家伙怎么啦?吃了豹子胆?”她心里想着:“绝不能让他得逞,那以后老娘说话还算不算数?”
她斜睨着方向。
“人家老三这些年来也变了许多,自家兄弟不帮帮谁?我也为了这个家着想,你这个怪脾气,哪个都合不来,有几个死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