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镜冷冷道:“再来烦我, 就等死……”
狠话才刚放了一半,相重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冷意一僵, 突然移开手。
“嗯?”
宋有秋鼻子被磕通红,被摔成这样爬起来第一件事不是发火, 而是慌忙去捡散落到地上的小棺材。
相重镜:“……”
相重镜到这熟悉的“要棺材不要命”的作风, 摸了摸鼻子, 干咳一声。
认错人了。
顾从絮在识海中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但忘了嘴里还叼了东西,一张嘴那连理结直接掉了去,差点被笑声噎到,连忙钻到识海中将要逃窜走的连理结又给叼了回来。
“好险。”顾从絮心想,“要是连理结丢了,肯定又要被嘲笑。”
真龙大人的威严不容侵犯, 尖牙一阖,将嘴里的东西叼得更紧了。
相重镜尴尬地给宋有秋捡小棺材,递还给时, 宋有秋的手还哆嗦了一。
宋有秋还以为自己想要来坑相重镜的小算盘暴露了, 能屈能伸立刻讨饶:“剑尊恕罪,是我鬼迷心窍,玉石蒙了心, 您手留情。”
相重镜:“……”
相重镜没听懂的话,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这些年宋有秋和各种牛鬼蛇神打交道, 察言观色能力堪称一流, 瞥见相重镜这副疑惑尴尬又带着歉意的眼神,眸子一眯,试探着道:“剑尊方才……是认错人了?”
相重镜点点头, 将拉了起来,道:“对不住,是我的过失。你没伤到吧?”
宋有秋皮糙肉厚,有护体灵力傍身自然不会被这一摔给伤到,见相重镜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打算,再次端正了要坑相重镜一把的态度。
“伤着了。”宋有秋面露痛苦地捂着腰,“我的腰,我的背,还有我的脖子啊。”
相重镜也出来了拙劣的做作戏码,也不生气,笑着道:“那我给你揉一揉?”
宋有秋:“怎么敢劳烦剑尊……呃!”
相重镜弯着眼睛一把掐住他的后颈,常年握剑的手指力道可非同寻常,微微用了一点力,那指腹都险些陷入肉里。
相重镜柔声道:“这样还疼吗?”
宋有秋:“……”
宋有秋自作自受,被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含着泪道:“不疼了,多谢剑尊。”
相重镜这才将手撤开。
宋有秋后怕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余光扫到一旁,就瞧见一个捧着一堆转运符的陌生男人正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着。
宋有秋:“……”
姗姗来迟的晋楚龄将方才相重镜满脸温柔地将手放在宋有秋脖子后的场景尽收眼底,好不容易换了一副皮囊的躯体再次有了要化为原形的趋势。
死死捏着手中的转运符,恨不直接将宋有秋给杀了。
宋有秋莫名觉后颈冷,捂着脖子扭头跟着相重镜往前跑。
直觉告诉,还是不要留在原地为好。
相重镜边走边道:“你前几日在秘境中说的那句,宿蚕声把我棺材毁了,是吗?”
宋有秋蹦跶着跟上去,道:“是啊,我可不包赔啊。”
“那你就将账单交给宿蚕声,让他赔我的棺材。”相重镜想了想,“哦对,顺便让他把我的定魂棺送回来。”
宋有秋见有人付账,忙不迭点头:“成成成,带话要付个玉石。”
相重镜:“……”
见相重镜没有要拔剑砍,宋有秋寸进尺,笑眯眯道:“还有,方才我已经让送葬阁将宿首尊雪狼换主的消息传到了九州遍地,再过一会所有人都知道了。”
说着,伸着爪子,疯狂示意相重镜。
相重镜终于知道方才宋有秋跑过来时那副要吃人的神情是什么意思了,敢情是要宰客。
宋有秋满脑子只有棺材的赚钱,根本不会好心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只能是有人看不惯宿蚕声出钱让做的。
相重镜也没说破,点头:“嗯,好,要来定魂棺,我一起结给你。”
反正琼廿一那赌鬼有的是玉石。
宋有秋笑眼睛都没了:“多谢剑尊惠顾!”
相重镜没再理,抬步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耳饰上的幽火倏地冒出,仿佛游龙似的咆哮一声冲向身后紧紧跟着的人。
晋楚龄瞳孔一缩,没来得及挥出灵力,那火已经到了眼前,轰的一声将怀里抱着的转运符烧得一干二净。
灰烬一点点从晋楚龄指缝里落下来。
晋楚龄满脸茫然,努力控制的皮囊也已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六十年前,就算晋楚龄闯了再大的祸,相重镜再生气,只要捧着一堆转运符或是灯盏来哄开心,便会立刻原谅自己。
这是相重镜第一次烧转运符。
晋楚龄呼吸险些上不来,恍惚中突然有种“再也回不来了”的绝望。
“别再来烦我了。”
相重镜着的眼神全是冷意,甚至连怨恨都懒生了。
晋楚龄往前走了几步,眼圈微红,喃喃道:“重镜,当年你明明……最喜欢我。”
在晋楚龄这疯子的认知中,无论做了多少错事,只要肯补偿,定能回到原点的,所以他才会这么不厌其烦地来接近相重镜,妄图和重归于好。
相重镜被他这个眼神彻底烦了。
方才和宿蚕声狠话说尽,恐怕宿首尊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自己了;
而这个根本不听人话的晋楚龄却没有是非观,根本不听旁人的话,一味地只认定自己的原则,比宿蚕声更难缠。
相重镜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下阶梯,站在晋楚龄上方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晋楚龄,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喜欢你吗?”
晋楚龄仰头,茫然道:“因为阿龄聪明,好看?”
相重镜:“……”
宋有秋:“……”
相重镜哪怕再生气,也差点被这个回答给气笑。
宋有秋使劲憋着笑,顶着被晋楚龄灭口的危险依然待在原地充当柱子。
太刺激了,要回去将宿蚕声、相重镜、晋楚龄这三个人的爱恨纠葛给写成一本书,到时候肯定卖遍九州!
再次感谢相剑尊让他又在看好戏第一线。
“不对。”相重镜神色淡漠,“我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至始至终都看不上我。”
晋楚龄迷茫眨了眨眼睛,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
“对去意宗来说,我只是他们养的一条狗。去意宗宗主为我起名敛,便是让我处处收敛,不要夺去曲危弦的锋芒。”
相重镜微微倾身,垂眸看着晋楚龄的竖瞳,低声道:“但自从我在御兽大典上出尽风头,们知晓已掌控不了我,便让我同妖族结亲。”
晋楚龄呆呆,不太明白相重镜为什么要和说这个。
“说是结亲,实际上就是为妖族送去一个炉鼎罢了。”相重镜在晋楚龄耳畔低喃道,“我本以心灰意冷,但见了你之后我便知道,我的自由来了。”
晋楚龄似乎察觉到了这段话的意思,脸色骤然惨白如纸。
“不是……”
“你……不是这样。”
晋楚龄摇头,不知在否认什么。
相重镜却一字一顿打破他的自欺欺人。
“晋楚龄,你只是我用来摆脱去意宗的工具而已。”相重镜冷冷道,“现在去意宗控制不了我,你对我自然就没了用处。”
晋楚龄突然嘶声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当年你是真心想同我结为道侣的!你对我那么好……”
那么……好?
晋楚龄说完这句话后,自己也有些愣了。
茫然地心想,当年相重镜对他那么好,自己……又为什么那么狠心将封在那石棺中不见天日六十年呢?
直到这个时候,高高在上的晋楚龄才真正察觉到他当年对相重镜所做的事到底有多冷血无情了。
怎么有脸来奢求相重镜回到从前?
“六十年前你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而已。”
相重镜抬起左手,握住一簇枯枝似的东西,那是连理结。
晋楚龄眸子终于浮现一抹惊恐,乞求地朝那连理枝伸出手,似乎想要挽留。
“重镜……”
“而现在……”相重镜手掌狠狠合拢,连理结应声而碎,“我们扯平了。”
垂手,漠然道:“往后不要再来烦我。”
说罢,相重镜转身就走。
宋有秋着晋楚龄失魂落魄的模样,偷笑一声,跟着相重镜颠颠蹦着跑了。
直到离开晋楚龄的视线范围,宋有秋才放声大笑,道:“大快人心啊剑尊!”
相重镜心情丝毫没受影响,还在找满秋狭所在的芥子雅阁,没吭声。
宋有秋的鬼话张口就来,笑吟吟地拍马屁:“刚才剑尊好威风啊,那连理结徒手就捏碎了。”
相重镜干咳一声,有些心虚地含糊应了一声:“嗯,是吧。”
其实只是表面看着威风,是顾从絮操控着的左手将连理枝捏碎的,着冲击力比在识海中暗搓搓抹掉要强。
顾从絮在识海中道:“是我威风,你什么都没做。”
相重镜:“……”
相重镜附和:“嗯,对,真龙大人威风。”
顾从絮忍住欢喜,又去识海里翻江倒海去了。
相重镜有些失神。
若是之前有人说,能和顾从絮和平相处,谁也不算计谁,肯定以为那人在说梦话。
相重镜着丝毫掩饰不了喜色的顾从絮在识海里翻滚,无奈叹了一口气。
来这条龙比想象中的要单纯。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被世人称之为恶龙。
相重镜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芥子雅阁,比试台上已经再次开始了第二波比试,相比较上一场,这场人要少多。
相重镜知道易郡庭也会在这场,便随意找了个空位坐来,着那孩子发挥。
人海比试再次开始,又是一阵菜鸡互啄的厮斗,相重镜都要打哈欠了。
直到比试台上的人所剩无几时,一只漆黑的黑豹骤然出现在比试台上,猛地咆哮一声,再次将未平息的客吓差点坐不稳。
相重镜原本都把琼廿一招出来当靠枕靠了,这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往比试台看。
比试台中央,易郡庭满眼放着光,踩在灵兽的爪子上,着不远处脸色惨白的去意宗弟子,“哈”了一声,道:“吃我一尾巴!”
灵兽本来要伸爪子拍人,听到主人这句话,愣了一,忙转身将尾巴一甩。
砰的一声,灵兽尾巴极大,一击便将地面撞出一道道裂纹,去意宗的弟子立刻飞奔而逃,惨叫声一片。
这时,前方的席上,临江峰易掌门站起来,几乎要踩在面前的栏杆上,瓮声瓮气道:“儿子!把去意宗那帮孙子杀个片甲不留!”
众人:“……”
临江峰其他弟子也不怕丢脸,满脸兴奋地看着易郡庭的灵兽把死对头去意宗打狼狈而逃,跟着喊。
“师兄冲啊师兄!”
“为我们之前在去意宗受的气报仇啊——”
“把们那帮兔崽子全宰了!”
所有人:“……”
易尺寒:“……”
易尺寒撑住额头,忍住想要逃走的冲动。
一个浑身狼狈的去意宗弟子踉踉跄跄操控着灵兽往前不要命地奔逃,但跑了好远才察觉到后面好像没动静了,试探着停来往后一,脸立刻绿了。
易郡庭的灵兽用尾巴袭击了人之后,不知怎么突然本能作祟,完全不顾敌人,反而撒着欢地去绕着圈追自己的尾巴。
易郡庭抓着灵兽的毛不让自己被甩下去,被颠都要吐出来了,尖叫道:“停!快停啊啊啊!”
灵兽玩上了瘾,转得更快了。
易郡庭:“……”
呕!
所有人:“……”
临江峰弟子:“……”
喊正起劲的众人面无表情坐来,不吭声了。
相重镜笑歪倒在琼廿一手臂上,琼廿一眯着眼睛着那撒了欢的灵兽,倏地张开眸,一股冷冽的剑意仿佛一支箭射向那跑正开心的灵兽。
灵兽猛地浑身一僵,硬生生停动作,瞳孔骤缩,慌张向周围。
终于不动了。
易郡庭这才放下了心,气踩了灵兽爪子一脚。
灵兽知道自己闯了祸,忙讨好地蹭了蹭易郡庭。
易郡庭很好哄,很快就消了气,操控着灵兽继续比试。
琼廿一这才将视线收回来,对上相重镜促狭的视线,连忙解释道:“那孩子心太软了,连灵兽都能随便欺负。”
相重镜笑着没说话。
的世界没了宿蚕声和晋楚龄,好像处处都令愉悦。
这场不出意外,易郡庭会胜出,相重镜也没多待,省会满秋狭老妈子似的数落个不停。
又找了一会,终于寻到了芥子雅阁。
相重镜迈步走了进去,却见刚才提前和分开的宋有秋正坐在满秋狭身边,用一张送葬阁宣传的纸贴在自己脸上,省满秋狭心烦。
拿着那沓纸,喋喋不休:“……很简单的,满大人只要将我送葬阁的纸往无尽楼门口那柱子上一贴就完事儿了!反正来寻您的人都是将死之人,您又不治,让他们直接跳到送葬阁来买棺材,不是省了很多事吗?”
相重镜:“……”
宋有秋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还真是个奇迹。
但凡换个医师都不会同意这种馊主意,没想到懒洋洋托着颌的满秋狭竟然歪头想了想,道:“有道理。”
相重镜:“……”
满秋狭是个更大的奇迹。
两个疯子凑到一起会更疯,相重镜都懒管他们了。
满秋狭百无聊赖地和宋有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突然瞧见相重镜回来,立刻起身迎上来:“怎么这么慢啊?!我都等眼睛疼了,来来来,再来换一身衣裳。”
相重镜:“……”
相重镜瞥他一眼,道:“比完了,第二场在明日,先回去再说。”
满秋狭:“先换衣服再说。”
相重镜瞪他。
宋有秋在一旁着相重镜不情不愿地任由满秋狭捯饬,莫名慨。
六十年前的相重镜神情可不会这么鲜活,更像是一把寒山之巅的剑,性子冷漠,独来独往,除了宿蚕声晋楚龄和曲危弦,从来不和其他人有任何不必要的交流。
宋有秋记得当年满秋狭曾纠缠相重镜好长一段时间,但每一次相重镜神色淡然,只当蹦跶个不停的满秋狭当不存在。
相重镜被关了六十年,遭了那么大的罪,物是人非,的性子反而比之前更鲜活了。
相重镜被强行换了衣裳后,将垂在肩上的发甩到背后去,转身往外走,打算回无尽楼。
刚出了门,突然感觉一只手拽住的袖子。
相重镜偏头。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曲危弦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跟着相重镜,纤细的手指揪着相重镜衣袖一角,视线虚无地看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相重镜还没反应过来,袖子里的顾从絮已经忍不了曲危弦的接近,怒气冲冲钻进左袖深处,竟然顺着相重镜的一字锁骨一路爬到了右手袖口,张牙舞爪地一口咬住曲危弦的手。
相重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