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寻身体一僵，因为他认得这道声音是左丞的。

“叶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老夫实在是深感荣幸。”左丞还是那副语带笑意的口气，跟平时在朝堂之上咄咄逼人的样子完全不同，似乎他只是一个温和的关怀后辈的长辈一样，整个人都和往常不同。

叶寻微微苦笑了一下，他转过身来，对着左丞行了个礼，“下官见过大人。大人既然下了帖子，下官自然是要来捧场的，顺便也要见一见今年的士子，到底能不能当得起我大齐的栋梁。”

左丞笑了笑，唇边泛起淡淡的皱纹，“有叶大人这样的才俊在前，即使他们再怎么有才，也要跟叶大人学学的了。”

“大人谬赞了。”叶寻低着头，和他打着官腔。

左丞哈哈笑道：“叶大人自谦了，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可惜老夫不在大理寺任职，没有叶大人这样一个能干的下属，实在是遗憾。”

叶寻忙道：“大人与下官同朝为官，一齐为陛下办事，这便是莫大的缘分了，何谈遗憾二字？”

左丞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里头不悦的情绪一闪而过，但是却没有说什么，他在叶寻旁边的食案坐下，也没有去打扰那些兴致正高的士子。

其实叶寻心底大抵能知道左丞大的是什么主意。对于自己，他都是试图拉拢的，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执着。

可是叶寻对于左丞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被他拉下水呢？

而且现在陛下正在打压世家，叶寻这些年来一一直都是不上不下的吊着，所以才安然至今，要是他转头就去投奔丞，难保不会惹陛下猜忌。

他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不过是因为想看一看余定罢了。

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书生，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而且之前科举的事情，叶寻因为案子还有中毒，一直都没有能参与其中，现在天可要趁这机会好好的熟悉熟悉才行。

“老夫有时候看他们朝气蓬勃，总是会感叹时光易逝。”左丞突然叹道：“你们还年轻，可是老夫如今却是老了，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叶寻一愣，有些不习惯左丞的亲昵的示好，这些话，实在不应该对着他来说才对的。

“朝廷需要丞相大人，天下万民也需要丞相大人，您在朝堂上战战兢兢这么多年，区区的新人又怎么可能换得了旧人？”

叶寻这话说的可是真话。一个足以代替左丞的人，他现在还没有看到谁有这种潜力。

若是世家子弟，因为陛下的猜忌，又不肯放权，想要爬到左丞如今的这种地位，是非常艰难。在他们有所成就的时候，陛下也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而最有希望的，反而是那些寒门科举上来的士子。

白身出身的人，陛下用着也会很放心，可是一旦是白身出身的话，想要爬高，又不知道要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而且，左丞也会打压他们。

叶寻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余定，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不见了。

他在想什么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虽然说人不可貌相，可是雨天看着怎么也不是那种手段老练的人，而且余先生的后人，要是加入朝堂的斗争，想必又会掀起了一股惊天骇浪。

而且余先生一生淡泊名利，谁不会允许他的后人入仕为官的。

“叶大人实在不必如此拘谨，”左丞脸上又扬起善意的笑容，看着温和无比，“你可能因为朝堂的事情对老夫有所误会，不过现在老夫想说的是，朝堂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大家共侍一主，都是在为朝廷做事，有时候立场虽然不一，但是初衷肯定都是好的。之前因为破案的事情，老夫也实在是着急上火，所以对于大理寺才会有所偏见，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叶大人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即使到了现在都不肯赏给老夫一个笑脸呢？”

叶寻微微苦笑，“丞相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既然事情已过，又何必再提呢？”

之前左丞大理寺都是穷追猛打，想起那一段日子，叶寻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明明之前都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现在却是好好的坐在一起。

“叶大人为何会入朝为官？”左丞突然问道。

“这个……”叶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为何会有朝为官，其实本来的目的是很简单的，他是国公府的独子，在他的父亲出家以后，他必须承担起责任，不能让国公府没落下去，他要是再不争气，那么，国公主最后的下场想必也同江清然一样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入朝为官了。因为现在跟他以前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他刚踏入官场的时候，还是有拳拳之心要干一番大事，还有兼济天下万民的志气，一心想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可是……时过境迁，叶寻现在已经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很无力，什么都做不了。表面上看，陛下虽然很器重他，可是他用着他，一边又提防着他。所以这些年来叶寻一直都只能待在大理寺里面，朝堂的格局他是渗透不进去的，因为他的出身，陛下不会容忍他爬得太高，因为如今科举已经步入正轨，世家对影响力正在逐步的被削弱，现在已经式微，陛下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让世家子弟再一次的身居高位，重头再来的。

也许就是在定北候的事情之后，陛下才更加死死的盯着世家这一块儿，怎么也不肯放权。

“叶大人不方便说？”

左丞不以为意，他笑了笑，道：“只是步入官场，目的无非都是那几个，升官发财平步青云，一人上下人之上。叶大人要的，不知道是哪个？”

叶寻沉默。

左丞笑道：“老夫知道叶大人的顾虑，不过你看看，你挣扎了这么多年，一朵水花都没有扑腾出来，既然陛下不用你，叶大人为何不考虑考虑……另辟他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