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侍者没注意, 三人一起进了这个包厢。
包厢内部是酒吧里唯一没有监控的区域。韩弈和云子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沈秋晚走过去查看胡查南的状况, 他抬头看了韩弈一眼,韩弈言简意赅:“他冲过来,被我打晕了。”
沈秋晚点点头, 他一边把趴着胡查南翻过来一边问:“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纸条?”
没想到韩弈竟然说:“没有纸条。”
沈秋晚诧异地抬头看他。
韩弈道:“我知道的一切,都是缠在他身边的魂灵告诉我的。”
沈秋晚好奇:“你能看见魂灵?”
修士虽然也能在不借用外物的情况下看清亡魂, 但那得道筑基期开了灵识之后。韩弈现在才炼气二层,他这是什么天赋,天生阴阳眼吗?
云子宿看出了沈秋晚的念头,干脆道:“阿弈是变异雷灵根。从小就对这种东西很敏感。”
比起灰灵,雷灵根显然是一个更稳妥的借口。
雷灵根原本就是邪祟克星, 沈秋晚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查看了一下胡查南的心口和指根,发现对方并没有被上身过的痕迹。
“胡查南身边的魂灵是井英本人吗?”他问韩弈, “还是他留下的怨气?”
“我看不见怨气, ”韩弈道,“只能看到亡魂。刚才胡查南提到井英的名字, 他的反应很激动, 应该就是井英。”
“所以, 井英已经死了?”沈秋晚皱眉, 司楠的消息里并没有提到这条。他用通讯器把消息传出去, 然后又从身侧口袋里拿出了一柄铜铃。
那铜铃呈金黄色,表面圆滑,富有光泽, 上端还有呈“山”字形的铃柄,看得出是个不错的法器。沈秋晚轻晃铃柄,随着悦耳清脆的铃声响起,躺在地上的胡查南身体轻颤了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他身上剥离出来一样。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胡查南也只动了这两下,之后就再没有了反应。而紧盯着他的沈秋晚也始终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显形。
沈秋晚停下动作,满心疑惑地低语道:“为什么……”
他看向韩弈:“井英的魂灵是完整的吗?”
“我不清楚,”韩弈道,“但他对你的铃声没有反应。”
沈秋晚皱眉:“难道他从来没有害过人,也没有上过胡查南的身?”
清律铃只对加害过人类的亡魂有效,如果魂灵只有执念没有行动,就不会受到清律铃的约束。
他问韩弈:“你刚刚说不是纸条,是井英自己说的,他和你说了什么?”
“井英不是在和我说话,”韩弈道,“他的话都是对胡查南说的。”
韩弈听见的那些话颠三倒四,而且大多都是重复的。井英就这么呆呆地留在胡查南身边,有时候是撕心裂肺的质问,有时候又是卑微讨好的乞求。韩弈之前和胡查南交谈时的那些信息,都是从井英自己嘴里听来的。
“所以他就只是因为执念太深所以才留下的吗?”沈秋晚还是有些想不通,“那胡查南的那些生病的床伴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没能解答这个问题,不过韩弈补充了另外一件事。
“误以为井英在酒吧之后,胡查南和我说了一些话。”韩弈道,“他说的那些,和井英嘴里喊的一模一样。”
沈秋晚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胡查南刚刚深情款款对韩弈表白的那段。
“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井英也说了同样的话?”
“胡查南就是照着井英的话说的,”韩弈道,“井英正好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他说一句,胡查南就跟着喊一句,连表情和神态都一样。”
沈秋晚想象了一下这个诡异的场景,顿时有些后颈泛凉。
“井英现在在做什么?”没法让对方显形,沈秋晚只好去问韩弈。
“在哭,问胡查南为什么不要他了。”
沈秋晚抬头看向云子宿:“前辈有办法让井英显形吗?”
云子宿看了看胡查南,沉默片刻,最后却道:“他没有恶行,我也没办法动他。”
韩弈侧头看了他一眼。
沈秋晚叹了一口气,今天发生的种种意外都让他觉得无比古怪却又难以深究,这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比直面困难更加难受。
“那我先……”
沈秋晚的话没说完,包厢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前来敲门的人是酒吧侍者,他们发现了串包厢这件事:“抱歉,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群体性行为,请回到您自己的包厢去。”
用身体挡住了胡查南的沈秋晚:“……”
怪不得一个包厢只让两个人进,原来是担心这个问题。
云子宿和韩弈离开去了隔壁,沈秋晚则留了下来,侍者一直看着他们分别回到自己的包厢才离开。
临走前,云子宿给了沈秋晚一枚铜钱,让他贴身留着。有外人在,他们不方便说话,沈秋晚点了点头,就把东西收下了。
回到隔壁包厢关好门,云子宿看向了身旁的男人,他担心道:“你没事吧?”
韩弈摸了摸他的后脑:“不用担心。”
云子宿的神色并未放松多少,他开口提起的也不是胡查南,反而是那个看起来只是一片愚痴的井英。
“我总觉得,井英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你能看出他的异常吗?”他问韩弈。
韩弈非常自然地否认了:“不能。”
云子宿也没多想:“我怀疑,他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然后伪装成了现在这种无害的模样。”
“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还得让他露出破绽才行。”
云子宿说着,摸出了身上带着的通讯器,他很快和特派队的司楠取得了联系。
“沈秋晚有什么打算?”云子宿问。通讯器上有微缩摄像头,司楠那边可以看到他们几个人的实时画面。
“队长打算叫人来把胡查南带走……”司楠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变了调,“队长被攻击了!”
那边话音未落,云子宿也察觉到了隔壁房间汹涌的灵力波动。
他起身想走,下一秒又回过头,把身后的韩弈一把拉了过来。
“小心!”
他刚把韩弈拉过来,两人刚刚坐过的沙发上就涌出汩汩的血水,鲜红的液体从沙发上大量喷涌出来,滚落在地面的血水迅速朝两人蔓延过来。
云子宿抬手一鞭子抽过去,遍地的血水被阻隔了一下,似是有了一瞬的瑟缩之意。然而很快,这些血水就卷土重来,甚至还沾染到了链鞭上,让银亮的链鞭蒙上了一层血色。
云子宿一翻手腕,手中银链一抖,瞬间光芒大振,将血色尽数驱散。然而那些散落的血珠并未消失,而是落回了地面,又让满地的血水显得更加鲜艳起来。
这东西明显带着吞噬灵力的作用。云子宿皱眉,不过所有的吞噬能力都是有上限的。这东西再怎么贪心,也不可能会真的伤到他。
云子宿正打算全力一击,蓄势的手腕却被身后的韩弈伸手握住了。
云子宿一愣,他出手一向很快,韩大少却像是非常了解他的动作习惯一样,一出手就拦下了他。
因为从背后伸手过来,韩弈几乎是把云子宿揽在了怀里,他低下头,在人耳边又低又快地说了一句。
“不要暴露你的实力。”
形势不容耽搁,云子宿闻言皱了皱眉,却是直接把滑落的链鞭收回手腕,随即放出了无字印中的巫藻。
拧成一股绳索模样的巫藻放出,迅速将蔓延的血水限制在里面。这些血水明显比羌塘的巫藻更厉害。不过云子宿手里的巫藻被灵泉滋养过,如今的能量并不比精心炼制过的血水差。
巫藻与血水互相钳制,有了这个协助,云子宿的行动就方便了许多。他没再动链鞭,直接拿出一张符箓,把被困住的血水直接祛除了。
把屋内收拾干净之后,两人才腾出手来去救隔壁的沈秋晚。但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棘手,拉开包厢门之后云子宿才发现,因为隔壁的动静,酒吧的人都已经被惊动了。
远处包厢区的门被打开,外面是挤在门口好奇张望的围观人群,附近也有几个包厢门打开了,想要一探究竟。
几名侍者站在隔壁包厢门口,一个人拿着铁扳手砸着门锁,哐哐几声刺耳的巨响之后,包厢门才终于被砸开了。
门一打开,浓郁的血腥味迅速就飘散了出来。
这味道闻着都令人作呕,不少人都被呛了一下。而那些站在包厢门口的侍者却完全来不及捂住口鼻,他们看到的情况比闻到的更可怕百倍。
一个被吓软了腿的侍者直接坐在了地上。
“死、死人了!!”
这一嗓子在人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避开几个拥挤的侍者,云子宿朝屋内看去,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屋内没有沈秋晚的身影,只有胡查南一个人瘫坐在墙边。包厢里的四面墙壁雪白,此刻却被人蘸着血写上了满墙的字。那些字一笔一划,却又因为鲜艳的血色而显得无比扭曲。多余的血液顺着墙壁上的笔画流下来,仿佛还能从这些流淌的液体中看见流失的生命。
胡查南面色惨白,头歪在一边,已经没了动静。他□□的左手手臂上横着一道比一道更深的伤痕。包厢里没有刀,他那些深可露骨的伤痕坑坑洼洼,就像是被他那沾满了血渍的右手手指硬生生挖出来的一样。
看清四周墙壁上写的字迹之后,云子宿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些字迹混乱又激昂,就像是满墙誓词一样。墙上写着的正是刚刚胡查南对韩弈喊过的那些话。
“我喜欢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除了这些看似爱意满满的话,墙上还分布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一个单字——
“韩”
这些韩字血痕层叠,深浅不一,带着扑面而来的触目惊心。若是多看两眼,就会让人觉得那血液还在流淌,这些字都像是长了腿一样,满墙乱爬。
“怎么回事?”
人群被拨开,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一闻到这血腥味,他们也惊住了。
原以为只是酒吧闹事,没想到竟然出了人命。
他们当即打算疏散人群,保护现场,一个警察皱眉道:“谁最后和死者接触过?”
还没被驱散的人群听见了这个问题,一个人哆哆嗦嗦地伸手指向了包厢门外不远处的韩弈。
“就是他!”
他的声音颤抖,又带着因为恐惧而生出的刺耳尖锐。
“他就姓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