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示弱,只会示强。霍去病有些欣赏她这秉性,“夷安说过,你不会哭,只会发狠。”
解忧表情瞬间石化,事实证明夷安只会不断出卖自己。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也不是不会。只是哭起来面无戚色,不流眼泪,只会干嚎。夷安说我哭得太难看。”
霍去病握拳捂嘴笑道,“不难过哭什么?”
解忧没跟着笑,正色道,“大丧。”
忽而又说道,“宫里人多,死的自然也多。总免不了丧事哭一场。”
霍去病顿时噎住,这人说话当真叼毒,难怪认识的人没有一个说过她好话。
“想听个故事吗?”悠长的沉默之后,解忧忽然问,不等霍去病回答,她自顾说道,“从前,这世上的鸟类与兽类生活在一起,进行了一场战争。一只蝙蝠路过,见鸟兽作战,它想着自己也有一对翅膀,就帮着鸟类去攻打兽类。眼见兽类占优,它又想自己也有四条腿,转而去帮助兽类攻击鸟类。可是最后,鸟兽他们双方谁都没有赢。他们握手言和,而蝙蝠呢?鸟类嫌弃它帮过兽类,兽类介意它帮过鸟类,最后鸟兽双方都不接纳它。它只好白天在山洞里躲藏,夜晚出来觅食。”
“你把自己比作蝙蝠,夹在汉室皇族与荆楚宗室之间。可你对大汉是忠心的,陛下不会这样看待。”霍去病说道。
解忧摇头,“在陛下和楚王的眼中,我就是这样。为帮助陛下凑集军备粮草,我威逼楚王。为保住楚王宗庙社稷,我欺瞒过陛下。人们不会知道解忧内心的想法,他们只会看到楚翁主解忧长袖善舞左右摇摆,看到我斡旋于朝廷与荆楚游走于陛下与楚王之间。”
霍去病默然,他想,这或许是解忧一生中最弱的时刻,他才有机会听到这些。
“我只知你来自楚地,关于荆楚,我听过很多传说,却不知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开解一般,霍去病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
解忧笑笑,“楚国盛行巫蛊之术,不论男女老少,都好以巫蛊驾驭人,你若不想被巫蛊害死,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霍去病猛然拍了下大腿,捧腹笑道,“如若巫蛊真的有用,你的楚国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喂!”解忧愤愤想用东西掷他,却无奈用不上力,旋即细细讲述道,“我们楚人比中土更加笃信鬼神。不过,楚人口中的鬼并非人死后化作,鬼就是神,神就是鬼,均为天地灵气所成。屈原大夫笔下的山鬼总身披兰芷杜若从山林中走来。”
“屈原?”霍去病读书不多亦不专,忽然听她谈到屈原是坦然的无知神情。
解忧亦不嘲笑也不恼,“楚地与中原风俗迥异。就拿我大汉来说,当今圣上之前天子信奉黄老,今上以孔孟为尊,楚地的圣人就是屈原。生老病死巫祝祭祀都有屈原的楚辞为赋,就像我们宗庙祭祀的祷告祝词一般。”
“军士作战也有?”霍去病三句话不离本行。
解忧点头,“有。”
“若我他朝得胜归来,能否烦劳楚公主以屈原辞赋为我祝贺一番?”霍去病拱手。
解忧当即痛快答应,“好!只要你有功,我不单为你祝贺,还当庭舞剑为你助兴。”
“说好的。”霍去病拍着胸脯,这一次解忧你输定了。
如此静默了半晌,霍去病忽然想起一个人,壮着胆子问,“你这些年一直和那个衡......玑生活?”
解忧立即横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果然不识好歹,竟问起自己的禁忌来了。随即一想,霍去病最是重信守诺,告诉他又何妨。于是说道,“她可不是好惹的。”
“我看她脾气怪得很。”霍去病附和着。
解忧又是一瞪,心想:你才见过她几次?于是说道,“她从前手植了些杜若兰芷,谁知一夕风雨之后清晨时分杜若花叶具毁,像是被人又鞭子抽烂了。清溪断然不敢这么做,她立即疑心到我,岂料我抵死不认。我们俩就这么熬着,看谁先认输,足足做了一个月冤家。”
“那些花草定不是你打烂的?”霍去病道。
这句试探已暴露了他的疑心,解忧心中一酸: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嘴上却满不在乎道,“你若高兴大可这么认为。”
霍去病讪讪有些挂不住,解忧也不卖关子,反倒解释道,“后来我去南方办事,路上下了一夜的大雨,我在驿馆避雨,第二天一早见门前种植的花草也跟衡玑的杜若一般花叶皆折。我正纳闷,以为这倒霉的事又要诬赖给我,谁料驿馆的人说是被大雨冲毁的,这才叫我稍稍安心,不然还以为是我得了夜游症犯下的事。”
霍去病听得离奇,心中暗想:她行事偏颇,难免惹人疑心,最后竟然连自己也疑心自己。不过看她倔强的样子,定然痛恨被人冤枉,往后我绝不可轻易怀疑她。
“不过,她对我却是有恩,好歹在走到绝路时给了我一条路。”解忧似在自言自语。
霍去病未必了解她们的恩怨,只在一旁听着,随即点点头。
“喂,我要听你说故事。”解忧突发奇想道。
霍去病一愣,“我没什么可说。”
解忧顿觉扫兴,一副不愿强人所难的样子。转念又想,往常夷安有求于她都会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博同情,那时解忧就会心软成全,这招或许可以对霍去病一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