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汉匈大战同时进行的是刘姓宗族内部的清算,淮南王在远离长安的山水间选择以一杯毒酒了断残生保留身为皇族最后的尊严。
追捕他余党的过程显然顺利得多。唯一有些例外的是刘陵,面对冲入房中抓人的廷尉府官差,她未做过多抵抗,唯一的要求是容许她进到内室换身衣服。
像每一个罪该万死的宗室那般,她的要求合情合理,他们骨子里流淌着最高贵的血统,有必要在命运到来时从容赴死。
“廷尉的人马早已将馆亦围得水泄不通,翁主最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张汤这样提醒她。
“张大人以为我是昨天才出生的吗?”刘陵冷笑着走进内室。
她更衣化妆,涂抹了胭脂,描出新月眉,精心勾勒过的眉眼在铜镜中更显妖艳妩媚,一切就像出嫁那般隆重,尽管她今生都不曾做过新娘。
这是最后一次以翁主身份享受尊荣,她这样想着,不禁有些感伤,这样的时刻竟无人为自己送行。她凝望镜中的自己,惨白的脸因涂抹上的胭脂而美到凄艳,美到极致,却也美到决绝。日薄西山,如同处在刘彻绞杀中日渐衰微的刘姓宗族。
她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凝聚了血色的药丸,含笑缓缓置于唇边。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房梁飞下抢在她之前夺下药丸。
“相识一场,翁主竟然不说一声就要走?”男子打扮的解忧调笑着注视她,目中是数不尽的轻蔑与嘲讽。
“你是?”她言语短促,刘陵对她的男装打扮非常陌生。
不待解忧回答,廷尉府的人马已冲进内室,张汤二话不说逮捕刘陵。两位有叛乱家族史的翁主最后时刻的对话就这样被迫终止,不免有些令人遗憾。解忧不露声色将药丸藏于袖中,目视刘陵离开。她太遭女人恨了。
“本以为这次是下官先行一步,没想到还是被翁主抢了先。”张汤露出苍白的笑容,他真是败给解忧了。
“同宗同族,同根而生,同为刘姓子孙,我本该来送她。”解忧似在自言自语。
张汤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他靠近解忧道,“翁主与陵翁主虽为同宗,却并非同样的人。”
解忧了然于心,“多谢张大人,我明白的。”
廷尉府里,张汤清点着淮南王案的卷宗,雷被告状,伍被告状,随后是刘建告发,这淮南王案看似证据确凿,但几个知情人先后反叛刘安纷纷前来投案,冥冥之中似有人在安排。
“不,不对。”张汤不相信上天的安排,他重新梳理了案情,他的背后似有一只手推动着这一切,天下诸侯尽在掌握。
刘解忧!张汤猛然想起这个名字,惊出一身冷汗。他张汤自幼学习刑律,早已下定决心此生献于律法公正,虽得罪天下人亦在所不辞,而她呢,她生来就是宗室贵戚,她做这些又是图什么?张汤此生审讯过无数亡命之徒,他们藐视律法,手下冤魂无数,还未见过一个人如她这般,因为不同的立场而对手足赶尽杀绝,且行事干净利落到一丝多余的线索都不留给他。
在张汤眼中,解忧在某些方面很像刘陵,聪明狡黠,心思细腻且善变,诡异令人捉摸不透。但刘陵聪明在机变,解忧胜算在谋略。她终归不是刘陵,她选择了忠于陛下,真正的智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