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你和于单在匈奴就已相识相知,朕竟不知道这些。”刘彻似笑非笑把玩着手中的玉蟾蜍,过往都是汉家女远嫁到匈奴,解忧居然把一个匈奴王子拐到长安狠狠坑了匈奴,真是了不得。
明知故问!解忧跪下正色道,“臣以为这等无关痛痒的小事无需禀报陛下。”
她满脸写着委屈,而刘彻并未生气,反倒露出笑意,“现在不是已经禀明了吗?”
“臣不能嫁给于单。”解忧郑重跪拜。
“于单是朕的外甥,也是大汉的列侯,还是你的生死之交,更难得对你有心,这两全其美的好事最好不要拒绝。”刘彻保持着耐心。
这可当真叫她意外,他不是应该拒绝于单,告诉他解忧不合适你该另选个名门淑媛吗?解忧冷冷垂目,“臣看不到两全其美,只看到一厢情愿。臣自幼远离荆楚久居长安为的不是安慰一个落难异族王子的悲苦之心,而是为祖父赎罪为大汉尽忠,臣只会伤人杀人,不会救护人。”
刻薄的言辞只会激怒他,刘彻薄怒道,“如果朕命令你嫁给他?”
“那也不可能迫使解忧改变对他的态度,”她深吸一口气,“解忧不可能爱上他。”
“那么你爱谁?告诉朕你究竟爱谁?”刘彻忽然暴怒,惊得解忧猛然口讷。他收养她是为了牵制楚国的势力,他教导她是希望她能以毕生心力守护汉室江山,他多年来的悉心栽培他的苦心经营只为江山永固天下太平,而她呢?她是怎样回报他的?居然口口声声说她不爱于单!什么时候情爱成为她选择判断的标准了?
解忧沉默了,刘彻继续说道,“难道你就不能成全朕的一番苦心?你不是一向最深明大义时时护着国家吗?于单是匈奴的王子朕的外甥,于国,此举有安抚四夷收拢人心之意,于家,也可宽慰这些年被朝廷诛灭殆尽的刘氏子孙。数以千万的胡人归顺者就住在大汉的土地上,朕一直竭力对他们施以恩德,努力做到像对其他大汉子民那样。你的忠义之心呢?你的深明大义呢?”
“臣的大义不在陛下您的私心里。臣的大义在逼迫楚王交纳贡金的帛书里,在毒杀淮南翁主刘陵的毒药里,在匈奴天寒地冻的一顿鞭子里,但绝不在这里,不在于单身上。”解忧强忍着愤怒与委屈道。
刘彻霍然站起来问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于单?一点点都没有?”
“陛下如果想做决定,不需要问我喜不喜欢。”解忧摇摇头,“如果今天的于单是匈奴单于,如果今天的大汉依然羸弱如羔羊,如果陛下需要一个诸侯国的翁主出塞和亲,如果是这样解忧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事实不是这样!今天的于单只是归降大汉的落难王子,今天的大汉可以用强兵铁骑守护子民,如果陛下只想弥补对清河公主的一点愧疚之心,臣不愿做无谓的牺牲。”
“无谓的牺牲?于单在你心里就只是无足轻重的人?”刘彻想是怄足了气,在大殿里踱来踱去。
今日的皇上是怎么了?一贯以法家信条训导她的人,怎么讲起情字来了?解忧抬头,在与刘彻目光交汇瞬间,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是。”
“臣也斗胆问陛下一句,如果于单喜欢的是您的亲生女儿,你也会像劝我这样劝她吗?”解忧朗声质问。她有许多委屈憋在心里,长久的积压几乎令她透不过气。她索性直言以对,“我不知道我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但我很清楚,如果我让您如愿就是深明大义的翁主,如果我忤逆就成了不可饶恕的荆楚野人。”
“放肆!”刘彻猛摔手中的玉蟾蜍,玉碎的声音波及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同样忤逆的语言在他心中激荡耳中回响,很快勾起即将被遗忘的记忆。刘彻重重看向她,她爱霍去病,他怎么忘了?
许是反思到自己的失言,解忧再拜叩首道,“臣不能嫁给于单,也不能嫁给任何人,守护大汉江山是解忧一世的心愿,求陛下成全。”
“可朕要告诉你,这是很多人的期望。”刘彻静默了片刻,须臾露出奇异的笑容,“霍去病打了胜仗,将回长安修整几天,他没有多少时间,你去看看他。”
解忧猛然抬头,漆黑的双眸立刻闪现出希冀的光芒,明亮透彻,分明写着渴望。
眼见解忧的影子消失在眼际,刘彻侧身对屏风后道,“你都听见了?”
片刻之后,于单从后面走出,拳头攥得铁紧,似被雾气朦胧了双眼,“你曾说过无论我要求什么你都会答应。”
刘彻读懂他的责怪之意,并未愠怒,反而安慰道,“偏偏她是解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