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亏心事,何必怕于单?”有关她与于单之间的传闻火速在宫廷内外传来。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忠心耿耿的追求者,从匈奴大漠一路追随到长安,真是痴心不悔,令人感动。”卫长啧啧称赞,拍手称奇,谣言的背后总会有些不甘寂寞的舌头。
解忧冷笑,早知道这样的好事不会被她错过,一副随你怎么说的嘴硬姿态。
卫长见她不动怒,转了转眼珠子,“我真为解忧翁主的名声担忧啊,你想这胡人汉子万里追寻,知道的说是情深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早就私情,甚至孤男寡女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呢。”
“原来那天夜里树丛里偷听我们说话的是你。”解忧恍然大悟。
卫长不置可否道,“你们做得出来,还惧怕别人的说辞吗?”
解忧虽有不满,依旧冷笑道,“你尽管去说,难道我的所作所为需要跟人解释吗?”
“是啊,你刘解忧光明磊落无需跟人解释辩白,可殊不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有些话说一两次不要紧,说多了难免三人成虎,只怕那骠骑将军日理万机没时间去理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谣言,一不小心听信了去,翁主岂不冤枉?”
解忧听她提到霍去病已是动怒,此刻被她一激,越发恨得牙痒痒,她一步迈至卫长跟前,“你大可这样告诉他。你们爱怎么看怎么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像我这样一个人,会在乎你们几个小女子几句捕风捉影而身受重伤?我刘解忧若是在乎你们的闲言碎语,只怕早就被口水淹死千百回了。我又不是昨天才来到这宫里。”
“好一个问心无愧的楚国翁主,只是不知道于单求亲求到了我父皇面前,你能否依旧这般理直气壮?”卫长挑眉道,眉宇间尽是复仇成功后酣畅淋漓的快感。
“你敢!”解忧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身体不由得逼近卫长,二人呈现针锋相对的对峙。
卫长摇晃着脑袋道,“我是公主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这个胡人空有半边汉室血统,可真够笨的。我只对他说大汉翁主尊贵无匹,决计不会私下允诺婚事。若要求得翁主芳心,必定要在朝堂之上亲贵之前以天地的名义对翁主求婚才显真心,他居然就傻乎乎信了。”
解忧怒目而视,冷峻的剑眉抵住她前额,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的皮一点一点剥开,把你的肉一寸一寸割掉,让你的血流干最后只剩一副骨架,我到要看看成了空架子的公主是否也一样能说出方才那番话。”
卫长贴着她,能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愤怒,她本为了肆意戏弄解忧刻意遣散了侍婢,如今四下无人,最近处的宫女只怕也有数十丈距离,这解忧一怒的后果,她可不敢小觑。这一番惊吓,卫长本能后退几步,竟一不小心跌坐在回廊边缘,“你、你、你,你不敢!”
“我是解忧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学着卫长阴阳怪气道,“我心狠手辣杀伐无数,你小小女子竟敢羞辱我于人前,你说我会怎么做?若是这等奇耻大辱也可咽下,岂不枉担了恶人的虚名?”
终于意识到她只是吓唬自己,卫长正了正颜色道,“哼!谅你也不敢。”
“哈哈!”解忧摇摇头,似乎对卫长的智商颇感遗憾,“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你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下手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若是刘解忧真心想杀一个人而又避开众人耳目不被察觉,难道真的办不到?”
卫长猛然想到那年上巳节长安城外遇袭之事,背后一阵发凉。
解忧继续说道,“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对我没有威胁,因为你蠢,彻头彻尾的蠢货。既然能想出让贴身侍婢竹馆投毒这等拙劣愚钝的诡计,怎配做我解忧的对手?你放胆想想这些年被连根拔掉的宗室亲贵,哪一个不比你卫长难对付千百倍?可是他们难倒我了吗?”
卫长悚然,顿时觉得眼前的解忧变得深不可测,除了情爱上那一点蛛丝马迹,她完全捉摸不透她。
然而这些日子,旁人见那平日雷厉风行的解忧翁主一见于单便如见了鬼般躲着,数次避开皇室成员集体出席的场合聚会,心里皆猜测他们之间必定有过些人所不知的过去,汉代民风开放,他们即便私通在先也未可知。
但他们根本无法体会刘解忧的局促,就像世间最黑暗的恶魔感受到最纯粹的阳光而良心不安。解忧的人生太黑暗了,惨痛灰暗的过去将她与一切美好事物隔绝开来。人们道貌岸然的嘴脸在她与正义之间划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她的罪行不可饶恕。
罪行,除了与生俱来背负的家族耻辱,还有她今生所犯的杀戮。她一次次以非常规的手段截取她想要的成果,监视与暗杀做得得心应手,她在翁主与探子光明与黑暗之间转换自如。那些与她有过密切或不密切接触的人,或早或晚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伤害。带给周围人不幸,或许是她来到世界的意义。
愧疚是解忧心灵深处原始存在的情绪,只需要一个*,无需直接有亏于人。在这些年漫长的岁月里,解忧已习惯做一个不负盛名的恶人,仿佛多行不义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根本不配拥有任何一段感情。
抛开这些不说,即便她没犯下多少不可饶恕的大罪,她也不可能像其他女子一样拥有完整的人生。她是陛下牵制诸侯势力的棋子,是朝廷运作链条上的一环,或许一枚棋子成不了大事,但缺了这枚棋子,他苦心经营的局面就有可能崩盘。刘彻不会允许这些发生,解忧亦不会。为了大汉,她可以放弃一切。
退一万步说,即便陛下愿意舍弃她,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刘解忧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她了解男女之情懂得与人相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