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采薇也没有料到, 她回到老公自宫前,却当众宣布老公有喜。
这个“宫”一下子变成了子宫的“宫”。
喧嚣的谢家酒楼突然一片静默,大堂的目光都焦距在汪大夏身上, 尤其是肚皮上,并互相交换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难怪这个少年长的唇红齿白,眉眼比刚才的□□治疗师们还好看,原来是女扮男装, 方便跟着丈夫出门做生意。为了掩人耳目, 所以丈夫把女扮男装的夫人叫做“契弟”。
都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喜当爹的陆缨也只得将错就错,激动的握着汪大夏的手,“我要当爹了?哎呀, 我刚才不应该喂你酒, 大夫, 会不会伤了胎气?”
汪大夏是崩溃的: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怎么还怀孕了?我分明还没成亲啊!不对, 我就是成亲了, 怀孕的也不能是我呀。
魏采薇装模作样又摸了一把脉,“无事,夫人身体康健的很, 只是以后莫要饮酒了。”
说完,转头丁巫说道:“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腰酸背痛?”
丁巫点头,“正是。”
魏采薇举起一个巴掌, 说道:“给我五十文,我给你针灸拔罐, 疏通经脉,效果立竿见影。治不治?”
丁巫说道:“治。你要是能够让我不疼了,我给你双倍价钱。”
魏采薇匆匆拔了几口饭, 背起药箱,“走,带我去你房间,针灸要脱衣服的,大堂不方便。”
丁巫摸了摸下巴,“这个……我的房间就在花兄弟隔壁,他刚才带了两个姑娘上去,房间板壁太薄了……”
丁巫面上淡定,内心其实和汪大夏一样崩溃:啊!我怎么能对自家妹子说出这种话!
魏采薇说道:“没关系,那就去我房间——要加二十文钱。”
魏采薇带着丁巫去了房间,为了方便保护她,她的房间就陆缨汪大夏等人的中间位置,都是地字号房。
魏采薇和丁巫上了楼,陆缨就拉着汪大夏的手,“夫人,你有了身孕,快回去歇息。”
还吩咐店小二,“跟厨房说炖个老母鸡汤,我夫人晚上要喝。”
好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汪大夏为了诱捕臭道士,曾经演过□□,现在赶鸭子上架要演个孕妇,驾轻就熟,他慢慢的站起来,右手自然的放在小腹上,被“丈夫”牵着上楼。
大堂又恢复了喧嚣,纷纷议论:
“小媳妇屁股又圆又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面阔腮圆,一副易男相,必定一举得男。”
“做生意为什么把媳妇来带身边?多不不方便呐。”
“你看那小媳妇小腰扭的,一看就不安分,这么漂亮的媳妇你敢留在家里?还不知便宜了什么人。”
“兄台说的有道理。”
听到这样的话,汪大夏顿时火起:一群背后乱嚼舌根的臭男人!说老子是个荡/妇,信不信老子掏出的家伙比你们大!
两人上了楼,都迫不及待进了魏采薇的房间。兜兜转转,四个人又在一起了。
魏采薇正在述说她学着他烤制月饼的事情,“……里头生蛆了,外皮还是完好无损,我再也不做饭了。”
丁巫眼睛溢满了笑意,“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回去年年中秋都烤给你吃。”
汪大夏走进房间,立刻放下小腹上的右手,恢复了男子的姿态,“不知我们有没有份。”
见两人进屋,丁巫立刻站起来一拜,“多谢两位保护我妹子的安全。当然都有份。”
丁巫开口就道谢,如此高风亮节,把汪大夏刚才那句酸话都比到泥里去了。
汪大夏又羞又愧又怒,他明知魏采薇把丁巫当亲大哥,两人是家人之间的亲情,他就是忍不住……他看到魏采薇关注别人比他多,他就难受,浑身都不舒服。
陆缨一上来就说正事:“你们买的那艘船的船舱?那艘船要开到何处?还有没有空位?我们最好坐一艘船。”
丁巫打开窗户,指着运河挂着“顺风”旗帜的五个船帆的大货船,“就是那艘,开往杭州,现在冰面还没化开,船多商人少,应该还有空位。”
陆缨立刻命手下去找顺风船谈搭船的价钱,又问丁巫这半年的经历。
丁巫说道:“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叛逃者,把家族败落、母亲父亲之死都推到大明朝廷头上,希望汗廷能够打败大明朝廷,为丁家恢复名誉,光宗耀祖……”
“……如今的阿多斯,就跟伪装的我一样,对汗廷有怨恨,一直念念不忘三娘子。不过,三娘子对未婚夫阿多斯没有眷恋之意,一心谋权,俺答汗宠她,几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汪大夏脱口而出,“那不就像宫里的尚昭仪一样吗?看来老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丁巫定定的看着汪大夏,“三娘子经常和我说起你,她对你赞口不绝。”
什么?魏采薇没来由的心中涌出一股酸意,看着汪大夏,“赞他什么?赞他太好骗?赞他没心眼?”
卖了你母亲的嫁妆田给她赎身,当天却把付了租金的我赶出家门,这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汪大夏警惕的双手抱胸,做出防卫动作,“你没凭没据不要瞎说,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忠诚伯隐瞒了三娘子就是金莺姑娘的情报,我就被她害得背负通敌的罪名。从头到尾,我都是受害者。”
丁巫说道:“三娘子说,以后无论白莲教和你有任何冲突,都要不要伤你和你的家人朋友。”
魏采薇听出这句话的分量,酸意更浓了。
汪大夏慌忙摆手道:“别,她能够装作是陌路人,我就谢天谢地了,我不需要堂堂三娘子的保护。”
丁巫说道:“教主赵全对你恨之入骨,三娘子却要我保护你,他们两个有矛盾,而你就是我得到三娘子信任的关键,所以我能那么快在汗廷和白莲教打开局面,都是因为你啊。”
魏采薇:哎哟,想不到你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男颜祸水,都能挑拨汗廷和白莲教的矛盾了。
看着魏采薇越来越冷的目光,汪大夏疯狂撇清关系,“结果是这样的结果,我无法改变三娘子对我的看法,但是我对三娘子没有任何感情,她是我的敌人。”
陆缨托腮沉思,“你这样说不对,对手的对手就是暂时的盟友,在白莲教的问题上,三娘子不是敌人,是帮手。”
汪大夏赶紧说道:“此话仅仅代表陆统领的观点,与我无关。”
看着一脸警惕的汪大夏,魏采薇猛地明白了为何上一世她从来没有听说过金莺这个人,因为扯出萝卜带出泥,里头的事情太复杂了,汪公公干脆闭口不谈。
汪公公连汪小夏活着的时候只喜欢右手五姑娘的私密之事都跟她说了,但是金莺姑娘一直藏在心底不肯示人,默默独自承受。
想到这里,魏采薇释然了,端起茶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说了那么多话,渴了吧,喝茶。”
汪大夏看着有自己那份,稍稍放心:幸亏我咬紧牙关,死不承认。
说完正事,丁巫对陆缨说道:“惊闻忠诚伯去世的噩耗,换了指挥使,我一度担心自己在汗廷会被遗忘,想了各种不好的结果,怕卧底计划失败。但是看到你在孝期就出现在临清,我……很羞愧,我还是低估了你做事的决心,猜测你会因为没有忠诚伯庇护而退出锦衣卫,与我失去联系。”
其实陆缨心下也觉得羞愧,当时母亲李宜人以死相逼的时候,她真的想到了放弃,她总不能看着母亲去死。
原来一念之差,就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还会影响到别人的命运。不知不觉中,他们这些人的人生已经交织在一起,牵一发而动所有。
陆缨说道:“你孤身一人在汗廷,每日的压力可想而知,有些许动摇是正常的,无需愧疚,老实说,我也差点被母亲逼得放弃了,是汪大夏和魏大夫一起想办法把我从宅门里救出来。每个人都会有动摇脆弱的时候,熬过去之后,我们会变得更强大,请你放心,我会一直在后方撑着你的。”
“我也是。”魏采薇说道,“虽然我不是锦衣卫,我也会竭尽所能帮你,我等你回来给我烤月饼、烤桃酥、做小鸡炖蘑菇、铁锅炖大鹅,我们还会去铁岭,给义父义母扫墓,看东北的雪。”
说道最后,魏采薇的声音都哽咽了,一滴清泪滑过脸颊,丁巫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会的,一定有这么一天。”
汪大夏本能的拿出帕子,要给魏采薇擦泪,到半途猛地意识到现在不行,帕子拐了个弯,搁在魏采薇手中,说道:“我也要去。”
陆缨瞥到这一幕,哟,有情况。
四人正说道动情处,吴小旗从临清抄关打听消息回来了,双目兴奋的放光,“那个自称章山的古董商人就是罗龙文,他带着这么多货物过抄关,全部免税,因为他手上有户部侍郎严世蕃开的免税通关文书。”
严世蕃是个貔貅,只进不出,要他交税,还不如要他的命,所以签发免税通关文书给罗龙文,却也泄露了罗龙文的来历,改头换面都藏不住。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汪大夏说道:“鬼鬼祟祟的样子,准没好事。”
这时去运河定船的手下来复命,“跟顺风的船家谈好了,现在就能把货物装船,冰面已经有了裂痕,最快明日早上就能出发。还有,那个古董商人也定了那艘船,他们已经把货物往底下货仓里搬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一个箱子得六个挑夫才抬得动,船家当场要求加钱。”
吴小旗与严世蕃有杀父之仇,遂主动请缨,“把我装进箱子里当做货物抬进船底货仓,等关了舱门我就出来,看看他们箱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