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越来越冷,恍惚中听见扶日惊痛彻骨的呼喊,侍卫们刀剑出鞘的铿锵,打斗捆绑刺客的声响……
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沉沉的黑暗,那样长,那样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影影绰绰的水光透进……
好像是在湖水里,波光漾动,绿色的光影澹荡不定……
寒冷刺骨的湖水浸透了肌骨,突然,身后有温暖坚实的怀抱,紧紧拥住自己,将暖意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寸……
辰哥哥……
她想起来了,今天是辰哥哥大婚的日子,晋王府放起了烟火,她兴奋极了,跑进放烟火的庭院中央,仰头等待漫天的光焰散落。
突然,一枚火星落在衣袂,腾地一下燃了起来。
火势瞬间席卷了她全身,小小的她,完全吓懵。
这时,辰哥哥冲进场中,将她抱起,跳入了冬日冰寒的湖水……
当时在场的,有父皇,有羽哥哥,有隽哥哥,还有很多哥哥。
但,只有辰哥哥来救她……
辰哥哥……
辰哥哥……
“她的嘴唇动了!”扶日惊喜地抬目看医官。
疏勒医官摇摇头,“刀刃淬了剧毒,她即使能醒来,脑子也坏了……”
扶日握紧了女儿的手,满面是泪,不住摇头,不愿相信医官之言。
突然,他的紫眸再次射出惊喜,指着女儿的嘴唇,“你看她的嘴型,她一直在说同样的三个字,你没看出来吗?”
医官盯着沁水苍白的嘴唇看了半天,发现她确实好像在说同样的三个字,一遍又一遍。
医官升起了些许希望,“如此,我便继续为公主用这几味药,希望有奇迹出现。”
扶日带着昏迷的沁水回到了王城,并且下旨寻访名医为沁水医治。
又过了好多天,这日,扶日与众臣聚餐宴饮回宫。他每日都先去看沁水,还未踏进寝殿,便听说沁水醒了。
强烈的惊喜冲涌上来,扶日几个箭步冲进殿中,只见沁水正靠在床头,眼睛大睁着,泪水涟涟。
“沁水!”扶日冲过去抱住女儿,捧着她的脸仔细瞧,生怕如医官所说,女儿会变傻,“你醒了?你还认得父汗吗?”
沁水仰头看着父亲,满目痛苦,双唇颤抖,半晌,她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连串坠落。
扶日骇然,紫眸放大,“沁水……你……你怎么了……”
沁水只顾流泪,指着自己的嘴唇,不断发出呜呜声,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扶日回头呼喊,“快请诺朗来!”
医官很快赶到,给沁水诊断之后告诉扶日,沁水恐怕是哑了。毒药侵蚀了她的大脑,按理说,她应该会变得痴呆。但看她的状况,似乎智力没有损害,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扶日闻言大恸,仰首悲嚎。
他的女儿,他心爱的女儿以后再不能言?
杀光了所有兄弟和侄子的他,此生就只剩这两个亲人。其中小女儿,更是从小分离,好不容易才父女相认。
来之前还是那样活波可爱的小女儿,现在却变成这样?
而这都是为了救他!
扶日五内俱焚,悲不自胜,将女儿紧紧抱住,“沁水,不要紧,父汗会给你遍请名医,一定会让你重新开口说话。以后父汗好好疼你,你要什么,父汗就给你什么。”
扶日听见沁水呜呜有声,低头一看,沁水神情急切,指着不远处案上的纸笔。
扶日知道她有话说,传唤侍从拿来纸笔。
沁水把纸张铺在膝盖上,低头写了一些字,递给扶日。
扶日一看,纸上写着:父汗,求你发兵,助北卫皇帝灭楚。
千里之外的南楚,时已入秋。北朝与南朝的这场战争,进入了僵持状态。
萧辰此番伐楚,采用的战术是水陆共进。北人不擅水战,在萧辰即位之前,北卫几乎没有水军。
后来萧辰流亡吴越,与吴越世子结八拜之交。世子是吴越国水军大都督,手下名将济济。萧辰回国夺位之时,世子让两名水军将领跟随他回国。
萧辰即位一年来,这两名水军将领为萧辰训练了一支强大的水军。
萧辰将这支水军一分为二,让两名水军将领分别统领。然后让自己手下最得力的骠骑将军杜放,武威将军卢振宇,各领一支陆军,与这两支水军配合,分别走右路和中路。
目前右路军,被长江上游两个高氏诸侯的勤王大军堵截,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少,双方各有损耗。
中路军则在龙举滩被困住。早在萧辰南侵的消息传来,冷百合出发去吴越国之时,高君琰就立刻派遣水军副都督殷孝祖,前去扼守龙举滩。
龙举滩,顾名思义,其地险山恶水,激流湍急,两岸峭壁千仞,宛若蛟腾龙举。此处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萧辰的中路水军在此折戟,损耗近半。
萧辰赶紧下旨让中路军绕过龙举滩,但中陆军刚绕过龙举滩,就遭到高君琰从朝中派出的南楚名将,骠骑将军李铭锡的伏击。如此,中路陆军亦遭到重创。
这样,萧辰便一直在中下游等候上游的部队下来,才好一起围攻郢京。
这一等就是四个月,从盛夏到暮秋。
武州城外南山,红叶漫山,秋草凄碧。高高的山岗上,两匹骏马迎风而立,一匹是骕骦,一匹是飒露紫。
马上的两人,无声地眺望着远处的长江。
此处望去,正是沧江日斜,流红千浪。澄江似练,群山莽莽。
萧辰的玄青色绣金龙大氅在风中翻卷如云,他举鞭指着远方长江彼岸,“你能看见吗?那边水寨磅礴,樯橹林立。”
萧辰的目力极好,远胜常人。
舒雅只能看见江岸对面有模模糊糊的黑色。
“我看不清,不过当初我跑出来找你时,倒是留意过,南楚的水寨确实建得巍峨。”
当时舒雅,萧羽,碧霄宫主扮成胡姬,贩卖胡姬的商旅有过江文牒,所以才能顺利渡江。
那时,南楚长江北岸还有最后一个武州,尚未陷落。
舒雅回到萧辰身边之后不久,萧辰就攻陷了武州及其治下五个郡县。如今,南楚郢京只有长江天堑这最后一道防线。
但萧辰深知,恰恰是这道防线,最难攻下。
他驰骋疆场十多年,所向披靡,但也只是在陆地上。若论水战,那他几乎是盲人瞎马。
如今他看见南楚在长江上布下的防线,铁索横江,舳舻蔽空,水寨连云。不由发出深长的叹息,“高君琰很会用人,不仅水军治得纵横无敌,陆军的战力也毫不逊于北人。朕原以为我与楚帝各有所长,我擅弓马,彼擅水战。孰料,竟是朕不如他。朕短于水战,他却水陆兼长。”
舒雅静静听着萧辰的话,任遥远江面上吹来的风,撩起鬓边的发丝飞舞。
她心里激荡着无法言喻的骄傲:她的夏郎,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喜欢抓后脑勺,一伸脖子,瞪眼作惊讶状的夏郎。现在已经是如此才略盖世的雄主。
萧辰转头看见舒雅的神情,眼里掠过一丝异样,“你的夏郎也很优秀,为何选朕?”
舒雅仰头大笑,秀发飞扬,披风翻腾。
她扬手给萧辰的坐骑抽了一鞭,骕骦奋蹄长嘶,不待萧辰制住马匹,舒雅径直策马冲下草坡。
萧辰很快提缰纵马追来。
两匹马从山岗俯冲而下,如白色与紫色两道并列的闪电。
舒雅突然收住缰绳,跃下马身,在草坡上滚了几滚,面朝下匍匐不动了。
萧辰也赶紧勒马跳下,跑过去蹲在她身边,将她一推。
她翻了个身,面朝上看着他,满面笑容,灿烂得好像烈日下的绯色红莲。
萧辰被她的美照耀得几乎睁不开眼,微微眯了长目,拧起剑眉问道,“你还没回答朕。”
“什么问题啊?”她用手挡住斜阳落晖,笑盈盈地问。
“为何选择朕?”他在草地躺下,将她搂过来,拿开她挡住眼睛的玉手,直视着她问。
舒雅咯咯娇笑,伏在他耳畔,声音诱惑妖娆,“因为你是金枪萧辰啊,我喜欢你这杆枪……”
一边说着一边含住他的耳垂轻啮,然后顺着他的脖颈深吻,再绕到前面的喉结,刚刚剃过胡须的粗糙痕迹,硬硬地刮着她娇嫩的唇瓣,再顺着他的喉结一直吻到胸间的金色牌饰。
再顺着他精瘦坚实的胸肌,一路吻下去,经过八块金砖般千锤百炼的腹肌,到达已然昂扬起来的欲望顶端……
斜阳洒遍草地,暖光融融,朦胧的金光笼罩着他们,秋风掠过树林草丛,潇潇如歌。
云散雨歇,她在他耳畔,用迷醉入骨的声音说,“辰……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好不好?”
“好。永,生,永,世。”他低头触及她紫色的眼眸,夕阳映照下,紫色中慢慢地沉淀浅浅的金色,美得如梦如幻,像一个华美的漩涡,将他深深卷入,完全无法抵制,只有任由自己沉沦……
他俯身过去,吻她的眼睛,舌尖轻触她长而卷翘的睫毛,感觉好像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停在舌头上,轻轻拍打羽翅。
“就我们两人,好不好?”感到舌尖有一丝隐隐的咸涩,他低头一看,是她又流泪了,她流着眼泪问他,“没有别人,就我和你,永生永世,这样可好?”
他神情有些迷惘无奈,剑眉深蹙,“三十七个妃子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