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引发了柯茉绵一阵轻轻的叹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里住上太久，可是她接下去该怎么办？从那晚的开学派对有人将□□注入她的血管开始，柯茉绵就已经发觉有人要向自己下手。

接着车子刹车莫名出故障，收到地址不明的恐吓邮包……直到上周在小巷遇到企图枪杀自己的黑衣男人——她明白自己再不逃，或许什么时候死在美国都没人知道。

她的生活似乎出现了无数难以察觉的危机。

到了美国的第一年就辞退了柯荣成派来照顾她的佣人和保镖，柯茉绵对柯荣成给她的种种事物都带着反感。在蒋士铨和蒋士婕先后离开美国之后，她开始过深居简出的生活，她不明白独来独往的自己到底得罪了谁？莫非是柯荣成得罪了谁？

柯茉绵已经四年没在y市出现过，纵然她曾被媒体封为天之骄女，可她在美国念书的这几年，从没有让记者拍到过自己的正面照片，几乎全是自己带着帽子的模糊背影。柯茉绵相信现在没有人能认出她是荣成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在美国没有发现可疑的对象，她不得不回到y市寻求一个水落石出。

可y市那么大，她该从何下手？

况且就她现在这个情况，被柯荣成发现自己吸上了毒还不会暴跳如雷？她不能回家让柯荣成发现自己成了这副堕落的样子，更不想看见那个有着丑恶嘴脸的女人。

穿上方清妤给她的白色睡裙，柯茉绵发觉没有内衣裤给她穿，迟疑了下，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方清妤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看见一袭白裙的柯茉绵站在桌前微微发怔了下，又笑道：“你穿白衣服真的很好看。”

柯茉绵的身高和她差不多，只是要比她瘦太多，方清妤看着她裙摆下关节突出的脚踝微微蹙了蹙眉，真是……太瘦了，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从来没吃饱饭过。

柯茉绵弯了弯唇，水汽使她的面色看上去比刚才要红润许多：“有内衣吗？”

方清妤立即反应过来，有些窘迫地回房找出套新的内衣裤给她：“是新的，只是不知道你穿着合不合适，你先穿着，一会儿我带你上街买。”

“你……”柯茉绵犹豫着，“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一时没明白她的话，方清妤偏了偏脸没说话。

“算了，当我没问。“柯茉绵自嘲道，她只是被人好心收留几日，问这么多做什么？

方清妤将内衣递给她，坐在床边微笑着看她：“你是第一个住在我家的人。”

柯茉绵闻言一怔，接过内衣的手在半空滞了滞，心中浮出一丝欢喜来。这种欢喜来得莫名其妙，柯茉绵望着方清妤第一次露出由心而发的笑容。

“阿绵。”方清妤对着她的笑容难以自制地开口，“你多大了？”

“十八。”柯茉绵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实话。

“你不像是十八岁的女孩子。”

“我把内衣穿上。”柯茉绵掩去笑，暗示话题到此为止。

“我在客厅等你吃饭。”方清妤听出她对这个话题的抵触。

柯茉绵看着被方清妤掩上的房门苦笑着摇头，她没有办法像个正常的十八岁女生那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又何尝不想过那种生活呢？

餐桌上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柯茉绵好久没有吃到家常菜，一尝到方清妤的手艺竟咬着筷尖发起愣来。

“阿绵，不好吃吗？”方清妤第一次特地为人下厨，平日她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晚出早归的，也用不了做太多菜。

尝了筷柯茉绵夹过的那盘菜，咸淡适中，怕是菜不合她的胃口。

“不是，很好吃，”柯茉绵放下碗，回答得很认真，“只是太久没有人给我做菜了，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你的以前好像很复杂。”方清妤并不问起她的以前，只是提了一句，柯茉绵抬眼和她对视了眼，看她淡然的样子，又低下头笑了笑。

“算是吧。”可以毫无压力地和方清妤对话，这让柯茉绵很舒心。

“多吃点，”方清妤说，“你太瘦了。”

“谢谢。”柯茉绵接过她递来的一碗番茄蛋花汤，和她相视一笑。

饭后经过方清妤的同意，柯茉绵打开她的电脑搜索y市今日新闻。按照她的预测，她爸应该已经知道她到达y市的消息了，只是依着他好面子的个性，是不会把自家女儿失踪这件事搞得y市路人皆知的。

事实就是如此，荣成股票连续五日涨停的新闻放在首页，柯茉绵没找到自己的寻人启事倒是找到了柯荣成前天接受y市财经频道的访谈视频。

“据说柯董的千金柯茉绵小姐已经四年没有回家了是吗？”

画面里的柯荣成面对主持人的提问处变不惊，似是欣慰地笑道：“是的，茉绵一直在美国上学，她是个勤奋的孩子。”

“柯小姐在美国的这几年都很低调，媒体记者还没有拍到她一张清晰的近照过，我们很好奇当年的洋娃娃现在是不是该长成大美人了。”现在的财经访谈喜欢扯到些私人问题，而柯茉绵从来都是柯荣成访谈中必定出现的角色。

当年三十四岁的柯荣成事业有成，又娶得二十二岁的新晋影后任月蓉，次年生下柯茉绵，该是何等春风得意？

这也注定柯茉绵一出生就过不了寻常人的生活，没有父亲陪伴她成长，连偶尔和妈妈出门游玩都要被记者尾随偷拍。她被人嫉妒艳羡的大小姐光环，只是她难以挣脱的铐链罢了。

柯荣成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长得很像她妈妈。”

他还需要自己吗？她还记得曾有个女人每晚都坚持放了洗澡水等他回家吗？他和那个女人还有那个男孩不是刚好可以组成幸福的一家三口吗？四年前可以匆匆忙忙地把她推到千里之外的美国，那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是否已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鼠标被她捏得发烫，柯茉绵看着柯荣成红光满面的脸，不自觉地勾起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冷笑。

“李梦，我是清妤。”方清妤洗完碗，给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姐妹李梦打了个电话，“你上班了告诉经理，我今天请假。”

“妤姐，你请假了我们这些姑娘们可怎么办啊。”李梦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整天咋咋呼呼的，但没什么心机，方清妤在凤凰城和她关系算是最好的。

“经理会安排的，我今天有事儿，你们自己找生意做。”

“你怎么不打电话和经理说？”

“我烦他。”方清妤看见那猥琐男人贼兮兮的眼睛就没来由的烦，所以尽量减少和他的交际。

“知道了，”李梦应了下来，没挂电话，笑眯眯地问道，“妤姐有什么要紧大事连我们这帮姑娘都不管了？”

“你们这帮姑娘还用我管？我真有事儿，挂了。”方清妤挂了电话，一天不去上班也扣不了多少钱，她的身份说好听点是公关领班，说难听点就是妈妈桑。听上去是个粗鄙的职业，可其中的无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要升上这个位置需要使多少的圆滑手段？

她很复杂，但她并不全是世故的，一个人在y市过了七年，第一次有人闯进她的生活，她想尽己所能去帮助她，照顾她。

她从柯茉绵身上看到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影子。

“阿绵。”方清妤敲了敲房门，门半开着，她轻轻推开，柯茉绵半个身子耷拉在电脑椅上，双目紧闭，眉头死死地蹙在一起。

电脑屏幕幽蓝地光打在她的脸上，令她煞白的脸看上去似是有了一层骇人的青色，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滑入发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行泪痕。

方清妤看着看着，嘴唇渐渐感受到一阵温热，她抿了抿唇，那是又苦又涩的眼泪。

为什么她会这么痛苦？她的痛苦仿佛多得无边无尽，连站在她身边的人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伸手去抽电脑桌上的纸抽，目光滑过桌上打开的粉包和那一张卷成小管的纸钞，方清妤的神情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