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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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吊灯发出亮光,方清妤借着微弱的灯光浏览着书桌上的一纸协议,十年,说长也不长,只是用人生最宝贵的十年去换一条狗命,实在是不值。

“方清妤,你想好了吗?”对面的男人冷冷发问,不耐烦地把一只碳素笔丢到她面前。跟前的女人除了长得标致以外毫无特色,连最基本的媚笑都不会,要不是有熟人牵线,这笔亏本生意他也不想接。

方清妤执起笔,手微微颤抖,她最后的那点犹豫在笔尖落到纸上的那一瞬消失不见。她不想让那男人死的,他已经够惨了,把自己搞成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畜生摸样,连人性都泯灭了。可是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她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与其被曾经最爱的人出卖,她宁可自己出卖自己。

手起笔落,方清妤娟秀的字迹便落在了上面,当那人拿走协议的时候,她的心只疼了那一下,因为她明白自己没什么好心痛的,当那些男人爬上她的身体,她就知道她再也不是那个干净明媚的方清妤了。她已经脏了,就没必要在乎接下去会有多少污水让她脏得更为透彻。

她当然恨那个男人,但她更恨自己的幼稚、无知,恨自己爱错了人。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那男人的死烟消云散,留下来的伤口慢慢愈合,给了方清妤一道不大不小的疤,她学会了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应付自如,但她始终学不会再去爱上一个人。

抛开别的不说,她先问自己还配去爱别人吗?谁会接受这样一个肮脏不堪的女人呢?

男人粗糙的大手在她的身上乱窜,浓烈的酒味混着烟味让她想吐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男人说着荒唐的晕段子,女人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方清妤在那帮女人里看见了自己,红艳的唇像火在烧。

好美。

那帮男人都这么说,他们带她去开房,方清妤不肯,那些人就拿自己的官职压她,压到方清妤从不甘愿到麻木为止。

真脏,方清妤捂住了眼睛,身上的男人撕开了她的衣服,肥厚的舌头不留余力地舔舐着她的身体,留在她身上的唾液像是硫酸,烧得皮肤火烧似的疼,她想要挣扎,那男人死死地压着她,他说他有权,他能告诉凤凰城的老板她没有服侍好自己,他能让方清妤死。

方清妤认了,乖乖地躺在大床上接受男人一次次地撞击。

真恶心,她觉得自己就能把自己恶心到不行。

胃里一阵翻腾,方清妤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到洗手间,趴在马桶旁吐了个天翻地覆。

“清妤,”柯茉绵听见响动,打开床头灯,见方清妤这幅模样,赶紧下床走过去,“叫你别喝那么多,还不听。”

她有些生气,开始是方清妤不肯让她喝酒,到后来她把自己的酒都抢了去,一瓶接着一瓶灌,柯茉绵怎么都止不住她。

还说什么都过去了,其实都是自欺欺人,柯茉绵过不去她的坎,方清妤又怎么过得去?

一个人的夜里,方清妤可以不去想,可是和阿绵在一起,尤其是今晚,她从未有过的难受,她是妓/女,供人玩弄,遭人唾弃的妓/女,而阿绵和自己不一样,她心里也有伤,可至少她是干净的,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如此纯洁,让方清妤自惭形秽。

“清妤,你好受些了没有?”柯茉绵扶起她,责怪的语气还有些担忧的成分,她把方清妤扶到洗手台,拿了牙杯给她漱口。方清妤漱了口目光呆滞地望着她,柯茉绵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的症状,有些莫名其妙,又去拿毛巾沾上水给她擦脸。

“阿绵。”方清妤推开了毛巾,低着声音自言自语,“别擦了,擦不干净的。”

她太脏,岂是擦了就能干净的?

若有一天阿绵知道自己是个妓/女,她会怎么看自己?现在她还能来怜悯自己,到时候会不会只想着把自己推得越远越好?

方清妤捂住脸,她一定是喝多了,糊涂了,没有那一天,阿绵的毒瘾戒了,她很快就要走了。阿绵永远不会知道帮助她的人是个妓/女,然后她还是一个人呆在这套房子里,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生活。

这样也很好啊,给阿绵一些温暖,她也许会因为自己,相信世上真有所谓的好人存在呢。

“怎么会擦不干净,本来就不脏啊。”柯茉绵一点都不嫌弃她,认认真真地捏着毛巾擦着她的脸。

脸上的冷汗被擦去,方清妤清醒了一些,她凝望着阿绵认真的表情,心里一动,轻轻柔柔地抱住了她。

“阿绵,你会不会讨厌我?”

柯茉绵笑,也轻轻环住她的腰:“怎么可能,清妤这么好的人,我只会喜欢你。”

方清妤摇头:“总有一天你会讨厌我的,我讨厌我自己。”

柯茉绵推开了一些距离,凝望她半晌,微微笑:“真傻,你一定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我能有多好?”方清妤自嘲。

“你让我有一种感觉,久违的感觉。”柯茉绵领着方清妤回到床上,关了床头灯缩在方清妤的怀里。

“什么感觉?”方清妤的心跳得极快,她迫切地想知道柯茉绵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以前妈妈在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很奇怪的感觉,我说不出来,它淡淡的,但是很美好,你能感受到吗?”当她看着那个人会感到心脏那块位置变得很轻很轻,好像下一秒就会飞起来似的,她只能感受,要她说反而是为难她了。

“像妈妈的感觉?”方清妤迷惑地低下头看她。

“不是。”柯茉绵有点着急,她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

方清妤看她着急了,也没想继续问,换了个话题:“阿绵,你和我说说你妈妈吧,你很爱她对不对?”

“你真不相信我妈是任月蓉?”

方清妤终于笑了:“我才不信。”

柯茉绵不再和她多做争论:“从我出生到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们觉得我不该和别的孩子那样,所以我的童年只能用无聊两个字来形容。”

“你的家境应该很好?”

“很好,好到让人眼红。”柯茉绵翻身平躺,右手举起摊开,又握成一个拳,“我爸爸总对我说,我能操纵一个王国的生死,可那不是我要的王国。很多人羡慕我,嫉妒我,却不知道我也在羡慕他们。每天都有看不完的书本,听不完的课程,爸爸几乎都在忙自己的事,也只有妈妈愿意推开工作陪我整天待在家里。”

方清妤不理解那种生活,她的童年虽然在贫穷中度过,可她还能跟着邻居家的大哥哥去山里摘果子,抓蛐蛐,而阿绵说的生活太压抑了。

“我一有空就喜欢找妈妈去花园里聊天,很多时候她还会给我削一些水果,然后就坐在小亭子里听我说话。我并不喜欢说话,但是和妈妈在一起总有一大堆话想对她说,妈妈总是静静地听着,一直对我笑,也不会觉得烦。”

“怎么说呢,”很多话想说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搓,柯茉绵叹气,“我的成长轨迹里,除了妈妈再也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忆。”

那些回忆不见得有多轰轰烈烈,但它们仿佛是深深地嵌在了柯茉绵的心里,为她暗淡的童年画上了唯一一笔色彩。

方清妤察觉出阿绵聊到妈妈有些低落,莫名的,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难以抑制好奇:“阿绵,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柯茉绵有些不自在:“我们是家里定的亲,他比我大五岁,各方面都比我成熟,应该可以说还不错吧。”

“家里定亲?你们交往了多久?”方清妤有些诧异,定亲这种事情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吗?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有这个人陪着我了。”柯茉绵不想和方清妤提起蒋士铨这个人,又不想骗她,闭着眼睛说下去。

“那你们的感情应该很好。”青梅竹马,方清妤想到这四个字,心里没来由涩涩的。

“我不知道。”柯茉绵顿了顿,不冷不淡地说,“清妤,你说你喜欢一个人会愿意把心交给他,是不是也愿意和他发生关系?”

柯茉绵说的隐晦,方清妤困惑地看她,不是没听懂,只是觉得她问这个问题较她的年纪而言有些过早。

“我没有。”在方清妤二十岁之前,她以为这种事情应该留到结婚以后再做,那时候她还没预料到以后,不然肯定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傻得好笑。

她连最后夺走她第一次的男人是谁都不知道。

“阿绵,你才十八岁,说这种事太早了。”她不想和阿绵讨论这种事,一点都不想!

“那如果我说我和他发生过关系,你会怎么看我?”月光穿过窗帘间的缝隙,把柯茉绵的一双眸子照得晶亮,她望着方清妤一眨不眨,看不出她眼神里的任何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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