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夜晚的森林黑黢黢的,一颗又一颗杉树如高大而沉默的士兵,空气中依然浮动着森林独有的木质气味,不时传来小鸟扑闪羽毛划过空气的声音。
在森林深处,有一簇红红的火光,围着那火光,男孩女孩们谈话欢笑,载歌载舞,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镜头拉远,以篝火为中心,望远镜将周围的树木一并摄入,“头儿,没有异常。”坐在树上,一名警察轻声说。
“继续观察,提高警惕,”志村警部沉声道。
这座森林白天的时候如此友善可,夜晚却帮忙掩盖了多少罪恶。
莫羡正在离篝火不远不近的角落里抱着双臂,红红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精致的脸蛋此刻如同亚马逊森林部落里的女子般,每一寸皮肤都写满了坚定刚毅。
她正在脑中模拟那份黄雀计划。
迹部君似乎觉察到什么不对,莫羡暂时将他敷衍过去,好在今天球部的人似乎也到轻井泽过来参加集训,他被自己的朋友缠住了。不过预计时间还是需要缩短,碰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遭受危险——莫羡自我感觉不要脸地这么想——凡是个男人的都不会坐视不管,可她不想把对方扯入这桩乱七八糟的事里。
莫羡隐蔽地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摸摸挎包,感受到里面小弩的凸起,略放下心。
还有三分钟。
据陈参谋等人所说,犯罪团伙有很大可能会避过篝火晚会的高峰期——也是警察们集中注意的高峰期,等到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出手,当然,陈参谋建议她将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我们认为,犯人们会让岩井小姐过来引诱你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把你交给其他人后,她继续回到篝火晚会,以此做出不在场证明,所以你要做的,是先一步给他们创造机会,不要等岩井同学,能为你争取至少五分钟时间。”
莫羡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她紧了紧挎包,脚步匆忙地进入一楼厕所。
“头儿,目标消失,”离她大约七八百米的地方,警察再次报备道,“她一个人去厕所的方向了。”
“等五分钟,”志村警部说,“为了不打草惊蛇,五分钟后她再不出现,我们过去。”
而篝火另一边,被好友们围着的迹部,注意到莫羡的不见,默默抬眼看了看表上的时间。
在安静的洗手间内,莫羡上完厕所,一边洗手,一边回忆黄雀计划内容。
“把你带走的对方应该是那名比较瘦弱,出手精细的男子,”这行文字浮现在她脑海,“尽管你独自去洗手间不在他们的计划中,但是这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瘦弱男子应该会匆匆埋伏在卫生间门口,他极大可能会从背后箍住你,捂住口鼻,如果是这种情况,你要做出配合的动作,随他走出别墅后,用我教你的方法脱离控制,往陷阱所在的方向逃跑,如果对方携带乙|醚,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逃走。”
莫羡用纸巾擦干手,她掏出头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将头发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抬腿往外走,此时,时间距她离开警方视线已过去三分钟。
走出洗手间没两步,她身后传来一股大力,一只胳膊横在她颈部,将她紧紧制住,犹带着草木气息的手捂住她的口鼻,尽管有所防备,她还是反射性地挣扎几下,被对方贴在耳边威胁,他的声音很年轻,至多不到三十岁,“别动,再动老子掐死你。”
莫羡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急促。
这不是恐惧,而是激动。
她被扼制着喉咙,随身后人踉踉跄跄地从别墅背面往夜色里的森林跑,屏幕后的严理注视着这一幕,担忧地握紧了双手。
莫羡的喉咙很疼,大概是刚才被伤到了,她双手松松地掰着对方的胳膊,让他以为这是女孩子的力气,喉咙的疼痛让莫羡的思绪愈发清晰,她计算着发动袭击的地点,三米,两米,一米。
[到了。]
她的身体熟悉得仿佛训练了成千上百遍一样,左手猛不丁抱住对方的胳膊,身体往里一缩,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右臂切入对方右臂腋下,以双腿为轴,猛一发力,干净利落地一个落肩摔将对方摔到地上。
接着,她的脚仿佛上了滑轮般,飞一样滑溜地往自己熟悉的陷阱区域跑去。
莫羡每天早晨起床锻炼,撒开蹄子跑起来,一溜烟跑出两三百米,但这点优势只是暂时的,“成年女子的平均速度是成年男子的百分之八十,而你又还未成年,杀人也是体力活,他的体力和速度都不会慢,你要在他们追上你之前跑到森林里的第一个点。”
在夜风中,她一边看路况一边调整呼吸,看也不敢朝后看,只顾着脚下跑,金色弹幕时不时地提醒,[瘦弱男人站起来了],[壮实男人和小泉子跑下来了],[他们追上来了,壮实男人跑得很快,速度大概在每百米十三秒,还有十五秒能追上你,你还有十三秒能跑进森林。][已从警察视线里消失四分钟。]
[莫莫,快跑!]尽管屏幕画面十分阴暗,只能勉强借着月光看到播主身体的轮廓,但是她因快跑而急促的呼吸却从音箱里透出来,泪点低的韩江雪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抽出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脸,生怕因为自己眨眼错过哪怕一秒而抱憾终生,[莫莫,加油!]
如果换做是她,韩江雪抑制不住自己的这个想法,面对人身威胁,哪怕有直播间观众的帮忙,也会采取主动,牢牢地把命运攥到自己手里吗?
当然不会,她吸着鼻子想,她会老老实实地呆在警察的保护圈内,祈祷这伙犯罪分子自己脑抽撞上来,或者——有些阴暗地——希望他们换个目标,去找别人。想到这,她忍不住被自己心中套上英雄光环的莫羡感动得大哭起来。
而正在迈开步子逃命的莫羡瞟到视野里大写的金色倒计时弹幕,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最后一秒连滚带爬地冲进森林,她甚至能感受身后人带来的呼呼风声。
好了,她加快脚步,踉踉跄跄地往第一处陷阱跑。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小□□,”莫羡几乎能听到对方近在眼前的狞笑,她停下脚步,面朝对方。
他已无声地倒在血泊里。
是的,这条路丢了两块西瓜皮——下午他们自由活动放风筝的时候松下端来的,在这块森林旁边的空地他们把西瓜吃掉,打闹中漏掉两块不知跑到哪的西瓜皮也是普普通通的事,不值得任何怀疑。
这两块西瓜皮按人体力学专家的建议摆放好,哪怕避过第一块也会踏上第二块,他摔倒的时候,正巧有根树枝横在身旁,他当然下意识地拽住树枝想要稳住自己,身体朝左边倒去,可惜那树太小,竟被他连树枝带树干拔起来,反而砸在他身上,他本身的冲力合着小树的重量,正好磕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当场昏迷不醒。
别看进度如此顺利,这一切,都经过特种兵和csi特工的反复计算和演练,还有刑警队根据现场足迹的照片推理出的身高体重及行为模式等数据,最坏的情况是石头撞到后脑勺让他当场死亡和根本没磕到——没关系,还有十来个陷阱在后面等着。
[陷阱一顺利。]
[已过六分钟,警察正在赶来路上。]
莫羡只往对方瞟一眼确定他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便朝最近的第十处陷阱跑,同时发出尖叫声引来瘦弱男子和小泉子的注意,为了不让警方看出端倪,参谋团所设置的陷阱大多经过精密计算巧妙安排设置为偶然与巧合,稍有差错便造不成伤害,连续两个陷阱落空后,莫羡不得不极速转弯,朝第七个陷阱跑。
第七处陷阱是一个天然的土坑,直径两米,三米深,被树枝胡乱地掩盖,旁边还竖着提示牌,在土坑上方有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下午放风筝的时候落到森林里的,因为太高,大家远远地看了一眼放弃去把它捡回来,算有想去看看的也被莫羡拦住,等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莫羡轻车熟路地爬上树,把它挂在土坑上面的树枝上——专家们计算季节影响白天和夜晚的风速、风筝的重量、飘落的时间后让她挂的,从背包里拿出风筝线续上——反正丢失风筝的人也不知道风筝下的线有多长,直垂到地上,莫羡在弹幕的提示下或慢或快地调整距离,经过风筝线时,她手指自然地一拉后继续跑,大红风筝顿时飘飘荡荡地落下,当跑在最后的小泉子经过时,风筝正好挡在她眼前,还在往前跑的她失去视野完全没看到土坑前的提示牌,一脚踏上树枝,尖叫一声掉下去了。
[一切偶然,都是精心安排的必然,]金色弹幕如是说。
仅剩瘦弱男子,他好像被同伴的意外刺激了一样,速度骤然提升,像只豹子般朝莫羡扑去,尽管莫羡一直有锻炼身体的习惯,但经过布置陷阱、逃跑、引入陷阱这一系列动作,还在奔跑的她体力不可避免地急剧流失,眼看对方避过自己的三个陷阱,马上要追上自己,她喘着粗气,一手摸向斜挎包里的小弩和两支箭只。
“莫!”在不远处,迹部和球部一行人举着火把朝她跑来,瘦弱男子见势不妙要往后跑,莫羡只见迹部把火把递给旁边的忍足,拿着妹妹头男孩子递过来的球和拍子跳在空中做出一个大力发球的动作,一枚黄色的小球在火光中急速穿过一根根粗壮的树干,朝目标袭去。
[我靠不会吧?]
[牛逼。]
[男友力满满啊。]
[时速超过两百公里,这枚球比高速行驶中的小轿车速度还要快。]
被高速行驶的小轿车撞到是什么感觉,莫羡很快看到了,那枚球打在瘦弱男人的后脑勺上,对方直接面朝大地,软软地倒了下去。
[松了口气,还是人多比较好。]
[要是播主没准备,被犯罪分子劫持,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播主别灰心,对方在逃跑呢,要是他追上来,以你们的力量对比,算你男同学是个男孩子,也得拔腿跑。]
[这可不一定,]放松的韩江雪笑着打字,[你不知道杀人球的名头吗?]
[陷阱,]金色弹幕仍不忘提示,[不要忘记拆陷阱,有五个坏掉了,两个用上了,还有十三个,虽然警察未必能检查出什么来,但是还是尽快拆掉保险些,还有你包里的弩,记得是收到消息自卫防身用的。]
然而直播间在此时啪嗒一声黑屏了,他们所能看到的最后场面,便是迹部在火光中大步朝莫羡走去的画面。
莫羡只一转头,便落在他的怀里。
她跑了很久,出了一身细密的汗,而迹部也明显是跑上来的,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双臂大力地箍着她,好像以此确认她的安好一样。
“没事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在她耳边低低的,宛如莫羡小时候母亲放的小提琴催眠曲般,“没事了。”
说来奇怪,在和那两名杀人凶手周旋的时候,莫羡从没想过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但是在这个温暖得几近潮热、还带着迹部招牌玫瑰花香的拥抱里,她突然觉出一阵后怕。
万一计划失败,万一警察没有及时赶到,万一……
她的脸贴着迹部胸前的衬衫,握着他衣角的手放下,在他的背部环绕,形成一个软软的拥抱,。
“放心吧。”她说。
“我没事。”